宋世信知道大事不妙,沒有心情再和顧白衣多言,兜轉馬頭,向隊伍飛馳過去。
“列陣迎敵!”
宋世信衝過去,奪過一支手下兵士剛剛點起的火把,騎在馬背上,高舉火把揮動。
前方是被龍銳軍奪下的駐馬坡,右邊是鬆水河,而後方和北邊都有號角聲傳來,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自己已經被圍住,周圍都是敵兵。
遼東兵雖然吃驚,但在宋世信和幾名將官的指揮下,迅速做出反應。
三麵受敵,一麵臨河,而且目前還不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兵馬,但龍銳軍既然步步設計,布下了這麼大的圈套,宋世信心知自己已經是身陷困境,此種情勢下,當然不能貿然發起進攻,隻能先擺出防守的陣型,視情勢發展再做計劃。
盾牌兵在最外層作為屏障,為數不多的弓箭手則是分落在三麵盾牌兵後方,輜重糧草則是被保護在陣型正中。
號角聲中,雙方幾隊人馬都在作出部署。
雖說遼東軍的將士們已經清楚自己被圍困,也都頗有些吃驚,但大部分人卻並無畏懼之心,而且也確實按照將官的指揮作出了最快的反應。
狹路相逢勇者勝。
這個道理雙方都懂。
遼東兵都很清楚,這次對決,不是剿匪立功,而是關乎到自己的性命,一旦戰敗,人頭落地,可能就要葬身於此。
立功先保命,剿匪之時,首先考慮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不會全力以赴拚死相搏,也就顯得畏手畏腳。
但既然到了生死相搏的時候,大部分的遼東兵也不是孬種慫貨。
而且遼東軍本就沒有將龍銳軍放在眼裡過,即使長武縣折損了上千兵馬,將士們依然覺得那隻是龍銳軍狡猾多端設下陷阱才導致,非戰之過,如果真麵對決,龍銳軍那幫泥腿子絕非自己的敵手。
駐馬坡上的兵馬沒有任何動作,北邊的隊伍也並沒有太過逼近,似乎並沒有準備立刻發起攻擊。
反倒是從西邊過來的隊伍號角聲不絕,越來越近。
宋世信自然清楚,長武縣遭受挫折之後,他當機立斷率軍東撤,長武縣那邊的龍銳軍察覺之後,肯定是從後麵跟了過來。
今晚一戰,凶多吉少,就算真的能夠突出重圍,必然也是損失慘重。
待得宋世信馳馬到得西邊,遼東軍這邊固然已經迅速擺好陣型,嚴陣以待,而一路追趕過來的龍銳軍卻也是旌旗招展,夜風之中眾多旗幟呼呼作響,對方的隊形卻也是井然有序。
宋世信目光掃動,臉色卻是極為難看。
因為他已經看到,在對麵的軍陣前方,十幾隻戰旗飄揚,不但有早就聽說的禦賜“銳”字旗,而且還有“唐”字旗,但最讓宋世信注意的卻是一麵白底黑字的“冠軍”旗。
先前顧白衣聲稱冠軍大將軍很快就會趕到,宋世信卻以為顧白衣是一派胡言。
自太史弘之後,冠軍大將軍一直空缺,朝廷一直沒有再賜封新的冠軍大將軍,否則如此重要的武職被人補上,全天下的將官都會知曉。
如今朝廷的三品武職,除了懷化大將軍裴孝恭,就隻有鎮北和安東兩位,無論是汪興朝還是太史存勖,都是手握重兵的武將,文武雙全,放眼朝堂,比這兩人威望更高資曆更深的武將幾乎不存在,所以朝廷就算將冠軍大將軍的武職補缺,也隻能是從這兩人之中挑選一人出來,雖說大部分人覺得最終這名號會落在太史存勖的頭上,但也不能說汪興朝一點機會沒有。
可是除了這兩人,沒有人能想到還會有第三個人人選。
畢竟連坐鎮東北四郡的汪興朝希望都不是太大,滿朝武將,除了太史存勖,似乎沒有人比汪興朝更有希望。
宋世信死死盯著那麵“冠軍”旗。
雖然在行伍之中幾十年,但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冠軍”旗,白底黑字的冠軍旗邊緣一圈,俱都是虎豹針繡,而“冠軍”兩字更是龍飛鳳舞,透著一股逼人的氣勢。
不但是宋世信,嚴陣以待的遼東軍將士們瞧見那麵旗幟,也都是吃驚不小。
行伍中人,當然知道那麵旗幟代表的是什麼。
安東大將軍也隻是從三品武將,而冠軍大將軍則是正三品,也就是說,那麵旗幟的主人,其地位竟然還在汪興朝之上。
宋世信的目光落在那麵旗子下,看到了一名身著甲胄的年輕將軍,披著一件淺色披風,坐下是一匹通體黝黑的高頭神駒。
“秦逍......!”
宋世信喃喃道。
他沒有見過秦逍,但對秦逍了解的很多,雖然隻是初見,卻一下子就能判斷出那年輕將軍正是秦逍。
秦逍稍微突前,邊上的部將都落後半匹馬的身位。
宋世信現在隻想知道,冠軍大將軍到底是誰。
當然不可能是秦逍。
秦逍得到聖人寵信,年紀輕輕就已經被封爵賜將,這在大唐已經屬於極其罕見之事。
從四品忠武中郎將,這是秦逍出關時候的身份,僅此身份,就已經力壓大唐各州無數立下戰功的武將。
不到二十歲年的年輕人,雖然有江南平亂之功,但如此迅速被提拔為中郎將,那也是極其罕見,更何況聖人賜給秦逍的武職,可不隻是一個名號,而是實打實的讓秦逍領著幾千兵馬出關,甚至到如今已經發展成近兩萬之眾,這不但讓許多人感到震驚,也讓許多人嫉妒。
如今冠軍大將軍的旗幟豎起來,宋世信雖然驚訝,但心裡卻隻是想著,到底是誰有這麼好的運氣,竟然被朝廷賜下了這樣的武職封號。
他的目光掃動,可是除了對麵的秦逍十分顯眼,也分明是對方主將,實在看不出還有比秦逍地位更高的人。
兩軍這樣的陣勢對陣,對方軍陣中將領的地位高低,對於行伍中人來説其實是很容易看出來。
秦逍隻是中郎將,對方既然豎起了冠軍旗,那就證明冠軍大將軍一定是在軍陣之中,否則豎旗而無將,隻會成為被人取笑的笑柄。
既然如此,秦逍一個中郎將當然不敢奪了冠軍大將軍的風頭,但左看右看,宋世信實在看不出那位冠軍大將軍到底在何處。
“宋世信,你在找什麼?”冠軍旗下的秦逍一手執馬韁,嘴角帶笑,從容淡定道:“要不要我幫忙?”
宋世信冷笑道:“秦逍,你在長武縣城設下圈套,本將損兵折將,確實是計高一籌。雖說手段卑劣,但兵不厭詐,本將也確實無話可說。”握緊早已經拔出的馬刀,冷聲道:“不過你若以為那就贏了,也未必太過小瞧我遼東軍。既然兩軍已經兵戎相見,你我之間也就不必在論是非,所謂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誰笑到最後,才是真正的勝者。”
“這話說得好。”秦逍笑道:“宋世信,你四肢發達,可頭腦也不簡單。因為你知道遼東軍不占理,所以才來這麼一句不論是非。可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你們遼東軍派兵控製商道,而且屯數千兵馬於天脊山,更是派出騎兵夜襲長武縣,這一樁樁所為傳遍天下,隻要腦子不蠢,都知道你們要做什麼。其他且不說,就說你派兵襲擊長武縣城,是受了誰的指使?意欲何為?沒有兵部的調令,擅自出兵,這不就是謀反作亂嗎?”
宋世信哈哈笑道:“本將知道你是定然要將謀反罪亂的帽子扣在遼東軍的頭上。”刀鋒前指,直指秦逍道:“秦逍,你奉旨出關練兵,安東都護府也下令,讓龍銳軍在鬆陽草場訓練。可是你卻步步為營,不但設計奪取遼西,而且暗中與真羽部進行戰馬交易,擴軍備戰,謀逆之心那是昭然若揭。遼東軍自武宗朝開始,就誓死效忠大唐,為大唐鎮守東北,如今東北出現你這樣的逆賊,遼東軍自然是要儘職儘責,將你和叛軍黨羽儘皆鏟除。”
秦逍隻是凝視宋世信,並無說話。
“遼東軍沒有得到兵部調令,卻有都護府的調令。”宋世信道:“此外大將軍也已經派人向京都送去奏請軍報,遼東軍的調動,自然是合乎朝廷的軍法。而你們龍銳軍卻不受約束,既不會有兵部的調令,也沒有都護府的調令,擅自調兵,如何論罪?秦逍,你若是現在下馬投降,跟隨本將一起去都護府,主動請罪,都護大人和大將軍或許還能向朝廷為你說情,否則你和手下叛軍,必然沒有好下場。”
秦逍長歎一聲,道:“你說的沒錯,本將調兵,確實沒有兵部的調令,也沒有都護府的軍令。”盯著宋世信,目光如刀,平靜道:“可是本將是奉了聖命平叛。”
“聖命?”
便在此時,卻從軍陣之中緩緩走出一騎,一身官袍在身,宋世信並不認識,秦逍已經介紹道:“這位是朝廷派來的欽使,吏部郎中宋士廉宋大人。宋大人奉旨前來東北平亂招安......!”扭頭看向宋士廉,隻是一點頭,宋士廉已經取出一道詔書在手,也沒有下馬,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