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信心下一凜,循聲望過去,見到營門後站著一人,身材高大,一身甲胄,左右簇擁著數人,居高臨下正自俯瞰這邊。
他見到“秦”字旗,本以為是秦逍親自出馬奪下了駐馬坡,心下正自驚駭,但瞧見那戰將之後,便知道對方肯定不是秦逍。
雖然遼東軍眾多將領都不曾見過秦逍,但對秦逍倒是多有了解,不但知道秦逍的出身背景,而且對其形貌年紀也都十分清楚。
宋世信見到對方雖然也很年輕,但肯定與傳說中的秦逍年紀不相符,臉色凝重,已經明白過來,沉聲道:“顧白衣?”
“正是顧某。”那戰將聲音倒是平和。
宋世信心中雖然吃驚,卻還是鎮定道:“顧白衣,你.....你領兵謀反,我定要向朝廷參你。”
“哦?”
“本將領兵剿匪,在駐馬坡留下兵馬保護道路,防止盜寇四處流竄。”宋世信一臉怒容:“你領兵偷襲駐馬坡,不是造反又是什麼?”
顧白衣氣定神閒,淡淡笑道:“誰是誰非,已經無需你我來爭辯。皇甫雲昭統領上萬兵馬進駐順錦城,事先可曾得到朝廷的旨意?即使要出兵剿匪,就算有百來號盜寇,何須如此大動乾戈?中郎將你率領數千兵馬進駐天脊山,與順錦城東西呼應,而且在駐馬坡留守兵馬,三路兵馬將鬆陽草場圍住,隻怕三歲孩童都知道你們要做什麼,何必要自欺欺人?”
宋世信一隻手按住腰間佩刀,冷笑道:“圍困草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天下皆知。”顧白衣歎道:“如果不是我們洞悉你們的圖謀,而且迅速作出部署應對,用不了多久,你們的馬刀就一定會揮向草場。我們的反應,都是被迫而為。”
宋世信眼角抽動,道:“顧白衣,本將現在率兵返回順錦城,你是不是要阻攔?還有,守衛駐馬坡的官兵都在何處?本將可以讓你們占著這裡,但是我的人馬,必須帶走。”
“你不必擔心,他們安然無恙。”顧白衣道:“不過你們想撤回順錦城,那也由不得你說了算,更不是由我說了算,而是要聽冠軍大將軍的意思。”
宋世信詫異道:“冠軍大將軍?”
宋世信當然清楚,冠軍大將軍是大唐武將之中的正三品稱號,看似隻有三品,可是正三品武將在大唐已經是了不得的存在。
大唐並無正一品的武臣,道理很簡單,從太宗皇帝開始,雖然有正一品天武大將軍的武職,但這隻屬於皇帝陛下,一旦皇帝親征,以武立國的大唐才會打出天武大將軍的旗號。
所以帝國最高的武臣,隻有從一品驃騎大將軍。
不過從武宗皇帝之後,驃騎大將軍也一直虛位以待,幾乎沒有人得到過驃騎大將軍的封號。
自武宗皇帝後,真正存在的最高武將,隻有正二品輔國大將軍。
大唐曾經是武功赫赫,為帝國建下武勳的名將不在少數,要成為輔國大將軍,不但要立下蓋世功勳,而且要有無人可及的威望和資曆,此外還需要有深厚且忠誠的家族背景。
雖說寒門子弟可以憑借軍功獲得升遷,甚至在軍中獲得極高的地位,但要成為給軍方的巔峰,就已經不隻是行伍方麵的事情,直接涉及到帝國核心權力,也必然會成為帝國政權的一部分,那就不是僅靠威望和資曆能夠撐得住,必須擁有深厚且忠誠的家族背景。
是以正二品輔國大將軍和從二品鎮軍大將軍,人選素來的嚴格至極,甚至時常空缺。
最後一位輔國大將軍,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當今最高的武職,卻正是從二品鎮軍大將軍太史弘。
太史弘當年率軍拚儘全力擋住了圖蓀人的大舉進攻,可說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因此被當今聖人下旨賜封為冠軍大將軍,待得多年前太史弘舊傷複發再加上年事已高,回京調養,聖人更是下旨賜封其為叢二平鎮軍大將軍,於是也成為了當朝最高武職。
不過大家其實都清楚,這個鎮軍大將軍,固然是對太史弘的表彰,其實更是為了籠絡軍方的人心,回京之後的太史弘,雖然擁有了鎮軍大將軍的頭銜,但多年來卻幾乎再不問行伍之事,此外也得到聖人的準許,隻在家中休養舊傷故疾,不必上朝,所以多年下來,甚至讓人忘記還有這樣一位鎮軍大將軍的存在。
而大唐目下真正掌握兵權的正三品武職,隻有南方軍團的懷化大將軍裴孝恭,太史存勖雖然是鎮北大將軍,卻隻是從三品,而安東大將軍汪興朝,同樣也隻是從三品武職。
帝國的正三品武職,除了懷化大將軍,就隻有冠軍大將軍。
太史弘曾是冠軍大將軍,被擢升為鎮軍大將軍之後,正三品武職也就隻剩下裴孝恭一人,而冠軍大將軍的武職也就空懸了下來,多年來也一直沒有人補上去。
不過許多人都覺得,隻要太史存勖不出差錯,能夠統帥北方四鎮固守邊關甚至立下戰功,用不了幾年,冠軍大將軍的武職肯定還是要落在太史存勖頭上,子承父職。
至於鎮守東北四郡的安東大將軍,那是在安東都護府設立以來就存在的武職,從來也隻是從三品,百年來也沒有更改過。
此時顧白衣突然提及冠軍大將軍,這讓宋世信大感意外,也有些錯愕,心想本朝的冠軍大將軍一直空缺,顧白衣此時提及的冠軍大將軍,卻不知又是何方神聖?
“宋將軍,還是請你稍安勿躁吧。”顧白衣從容淡定道:“冠軍大將軍應該正在趕來的途中,等大將軍到了,就知道該如何處置貴部了。在此之前,隻要你們不輕舉妄動,我也可以保證這邊不會對你們發起攻擊。”
宋世信冷笑道:“顧白衣,本將知道你們早有準備,但你若以為兵力占優就能擋住本將,那就太自信了,本將......!”
“你錯了。”不等宋世信說完,顧白衣已經淡淡道:“宋世信,你調兵襲擊長武縣城,已經是謀反作亂,對於叛軍,朝廷是從不會手下留情。我沒有下令發起攻擊,不是因為你有什麼麵子,更不是因為忌憚遼東軍的戰鬥力,說到底,是不忍心眾多遼東子弟為你們所欺騙。”抬手指向宋世信後方不遠的大隊兵馬,道:“這些都是大唐的官兵,他們中間大部分人都有妻兒老小,家眷也都在東北。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他們因為少數人的野心而戰死沙場,死的毫無意義。”
宋世信眼角抽動。
“你們處心積慮要迫使龍銳軍退回關內,甚至到如今想要對龍銳軍痛下狠手,目的是因為什麼?”顧白衣聲音素來都是從容淡定,不急不躁,徐徐道:“不是為了保一方百姓平安,也不是為了大唐,隻是為了遼東軍中極少數人的利益而已。你有罪,可是你手下的這下兵士卻沒有罪。宋世信,你若有愛兵之心,現在就應該下馬投降,避免你手下的兵士們繼續流血。”
宋世信聞言,哈哈大笑道:“顧白衣,聽說你是秦逍最器重的部將,卻想不到說出的話卻是如此幼稚。遼東軍在東北鎮守百年,東北四郡從來都是太平無事。直到你們這幫人出關,處處與我遼東軍為敵,攪得東北動蕩不堪。龍銳軍就是東北的毒瘤,若是不將你們這顆毒瘤清理乾淨,東北四郡將永無寧日。”冷哼一聲,道:“本將若要走,可不是你手下那幫烏合之眾能夠阻攔。”
“烏合之眾若能拚死一搏,也是無人可擋。”顧白衣淡淡道:“精兵強將若是任人唯親,也隻能是一敗塗地。”
宋世信皺眉道:“你說什麼?”
“宋世信,你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當真是可悲。”顧白衣道:“雖說內舉不避親,如果韓潁真的有獨當一麵之才,你將駐馬坡交給他,那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此人實在不堪大用,你竟然將如此重要之地交給他,意圖加以提攜,從一開始,你的安排就注定隻能是一敗塗地。這麼多年下來,遼東軍奢靡腐化成風,任人唯親也成為理所當然之事,身在其中根本無法察覺到弊端,即使有人察覺到,卻也沒人願意改變。”搖了搖頭,歎道:“這樣一支兵馬,又怎能鎮守東北四郡?”
宋世信眼角跳動,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沒發出聲音。
忽聽得一陣低沉的號角聲響起,他立刻環顧左右,隨即抬頭望向顧白衣那邊,卻發現號角聲並不是從駐馬坡那裡傳過來,詫異之間,身邊已經有人兜轉馬頭,回身看向西邊,驚駭道:“中郎將,後方......後方有號角聲,有兵馬......有兵馬從後麵追上來!”
低沉的號角聲確實是從西邊傳來。
宋世信變色之間,又聽到接二連三的號角聲響起,但這一次號角聲卻似乎是從北邊傳來,他驚駭之間,向北邊望過去,夜色之下,竟發現北邊顯出火光來,點點火光在夜色之中晃動,宛若星辰一般。
ps:多少年了,寫書就是這個風格和節奏。以前說過,我更像是說書人,說故事喜歡娓娓道來,也許以後的某一天會在風格上有所變化,但至少目前還是在堅持這種敘事風格,所謂的囉嗦拖遝那也沒辦法,至少在我自己看來,我就是這樣講故事。網文如同過江之鯉,快節奏的也多如牛毛,比我寫的好的車鬥載量,但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