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陵來到驛館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
甄家少公子昨日剛剛到了奉甘府,本來宇文家是準備設宴款待,但少公子隻說不必麻煩,一頭鑽進了攬月閣。
老侯爺身份尊貴,自然不可能親自招待甄煜江,大公子宇文承朝素來瞧不上甄煜江,更不可能出麵相陪。
是以甄煜江每次來到奉甘府,幾乎都是宇文承陵作陪。
昨夜甄煜江推辭赴宴,宇文家沒有堅持,不過卻還是今日一早派人過來相請,準備中午設宴。
但是宇文承陵卻得到稟報,甄家少公子突患重病,臥床不起。
作為宇文郡的主人,宇文承陵隻好親自來到驛館探望,剛進甄煜江所住的院內,迎麵碰上剛才屋裡出來的大夫,那大夫見到宇文承陵,忙躬身行禮:“少公子!”
“甄公子情況如何?”宇文承陵問道。
大夫輕聲道:“甄公子是受了重寒,發燒嚴重,服了一副藥下去,不過一時還不能好轉。”
“寒症?”
“應該是受了寒氣。”大夫解釋道:“寒氣侵入五臟,暫時隻能臥床將養。”頓了頓,湊近低聲道:“此外甄公子看上去心神不寧,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他本就被寒氣侵襲,又受到驚嚇,病上加病,可能要休養很長一段日子。”
“受驚?”宇文承陵奇道:“此話怎講?”
大夫搖頭道:“小的也不知該怎麼說,隻是他脈象極不穩,便是此刻,似乎也是處於驚嚇之中。”
宇文承陵點點頭,走到門前,見到幾名青衣刀客守著,皺了一下眉頭,招了招手,兩名青衣刀客互相看了一眼,雖然沒見過宇文承陵,但聽到大夫稱呼他為“少公子”,而且畢恭畢敬,已經是猜到幾分,上前來都是拱手行禮。
“昨晚甄公子不是在攬月閣過夜?”宇文承陵問道:“怎會突然受寒?攬月閣的房內都是很暖和,天氣但凡涼一些,房裡都會生爐子。你們昨晚可是護好甄公子?”
一人道:“公子,昨晚我送了一碗湯進去,然後少公子就關上了門,和西域胡姬一直待在房裡,早上的時候,聽到那胡姬叫喊,我們進去之後,發現少公子全身出虛汗,臉色蒼白,躺在床上一直打擺子,連神智都有些模糊,嘴裡.....嘴裡還嘟噥著一些.....一些胡話,我們看情勢不對,趕緊準備了馬車,一麵讓人請了大夫,一麵將少公子帶回了驛館。”
“湯?”宇文承陵皺眉道:“什麼湯?”
“虎鞭湯。”青衣刀客也不敢隱瞞:“公子放心,那道湯沒有任何問題,我們檢查過。”
宇文承陵心知這些青衣刀客也不是窩囊廢,既然能在甄煜江手底下當差,總還是有些能耐,既然確定湯中沒有問題,那就應該不會有錯,問道:“甄公子口中嘟囔什麼胡話?”
“就是.....就是說什麼大王饒命,還說.....還說了幾句老侯爺的不是。”青衣刀客低下頭,不敢多言。
宇文承陵感覺事情有些蹊蹺,走過去,推門進了屋內,走到床邊,卻見到甄煜江側躺在床上,麵朝裡麵,宇文承陵輕聲道:“甄兄,你現在感覺如何?我是宇文承陵,聽說你身體不適,特意過來探望。”
甄煜江卻一聲不吭,連動也沒有動一下,似乎已經睡著。
宇文承陵伸手過去,輕拍甄煜江肩頭,甄煜江卻如同遇見鬼一樣,“啊”地慘叫一聲,門外的青衣刀客立刻衝進來,隨即見到甄煜江赫然坐起身來,剛剛坐下,猛地又殺豬般大叫起來,就在床上站起來,然後緩緩蹲下去,這才抬頭看著宇文承陵。
宇文承陵見得甄煜江臉孔,還真是吃了一驚。
這位甄家的少公子臉色蒼白,額頭依然在冒虛汗,兩眼呆滯,毫無神采。
他與甄煜江倒也是打過交道,知道這位甄少爺性情張揚,以前見到,那股目空一切的神態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如今的甄煜江,與之前見過的那位甄家少公子判若兩人。
“甄兄,你可認得我?”宇文承陵微矮下身子,看著甄煜江。
甄煜江這才看著宇文承陵,似乎回過神來,道:“是.....是承陵兄?”似乎鬆了口氣,緩緩坐下去,屁股剛挨著床,立時齜牙列齒,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驚叫一聲,再次站起,一隻手已經摸著自己的屁股。
幾名青衣刀客不禁湊上前來。
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少公子萬無一失,絕不容有半絲差錯。
甄煜江若是在這邊遭遇不測,這些人一個也活不了。
隻是現在少公子雖然沒有遭遇不測,但這副光景,卻著實讓人擔心。
“你們都走開。”見到青衣刀客湊近,甄煜江受驚道:“滾,都給我滾,不要過來。”
青衣刀客不敢違命,紛紛轉身正要退下,甄煜江卻又忽然驚叫道:“彆走,你們.....你們彆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四周掃視,瞳孔中滿是驚恐之色。
青衣刀客們又都轉過身來,麵麵相覷。
宇文承陵皺起眉頭,他察言觀色,當然看出情況十分蹊蹺。
甄煜江緩緩側躺下去,向青衣刀客道:“你們都不許走,就.....就留在這邊。”竟是蜷縮起身子,身體依舊瑟瑟發抖。
宇文承陵愈發覺得古怪,輕聲道:“甄兄好好歇息,我回頭再來看你。”走過青衣刀客身邊,向方才問過話的青衣刀客使了個眼色,那青衣刀客跟著出了房,到得院內,宇文承陵才低聲問道:“你們家少公子受了驚嚇,他昨晚除了在攬月閣,到底還去了什麼地方?若有隱瞞,你小心自己的腦袋。”
“少公子,我家公子昨晚一直在攬月閣,真的沒有去過任何地方。”青衣刀客斬釘截鐵道:“當時我們就守在房門外,寸步不敢離開,除了送一碗湯進去,也沒有再讓任何人靠近房間一步。”
“那昨晚可發生不尋常的事情?”宇文承陵低聲問道。
青衣刀客想了想,輕聲道:“昨晚小的就站在門外,若說奇怪,有一件事情確實讓人疑惑。”更是壓低聲音:“昨晚房裡一直靜悄悄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宇文承陵立時覺得事情不多。
甄煜江昨夜和胡姬在一起,當然不可能毫無動靜,男歡女愛的聲音,多少會傳出一些。
“沒有聲音?”
“一直到今天早上,那胡姬突然驚叫出聲,我們才聽到裡麵動靜,進去之後,就看到我家公子躺在床上,一副重病迷糊的樣子。”青衣刀客道:“我家公子迷迷糊糊,直到我們帶他回來,他才恢複了一些神智。他吩咐我們趕緊派人回龜城去稟報老侯爺,等人離開,他又說不能讓老侯爺來奉甘府,讓我們將人追回來,等我們將人追回來,他又問我們是否已經派人去了,要多久老侯爺才能趕到,我們說他讓我們將人追回來,他罵了我們一頓,我們隻好再派人回龜城,可是隔了一陣子,他又要我們將人追回來.....!”
宇文承朝心知甄煜江這是驚嚇過度,腦子已經模糊不清。
隻是受了風寒,絕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說話顛三倒四,吩咐的事情片刻就能忘記,這明顯是腦子出了問題。
大夫方才說,甄煜江是受了大驚嚇,可是昨晚如果他一直在攬月閣,有胡姬相伴,隻能是快活似神仙,又如何能夠受到驚嚇?
“少公子您來之前不久,我家公子又問我們老侯爺是否已經到了這邊,我們無奈,又派了人快馬加鞭回龜城稟報。”青衣刀客也是一臉無奈:“可是剛才他又說不能讓老侯爺過來,他還說永遠不想再見到老侯爺,還說......還說他要是再見到老侯爺,一定會死,讓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要讓老侯爺過來。我們幾個商議了一下,覺得我家公子病胡塗了,而且他病成這個樣子,我們不能隱瞞不報,所以還是讓人快馬加鞭回去龜城,沒有再去將人追回來。”
宇文承陵問道:“你們可問過那名胡姬,你家公子為何會突然病成這個樣子?”
“問了。”青衣刀客道:“那女人說,她昨晚和少公子很早就睡下,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少公子這副樣子了。”
宇文承陵微一沉吟,才道:“你們好好照顧你家公子,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去侯府找我。”
“多謝少公子。”青衣刀客拱手謝過。
宇文承陵出了驛館,翻身上馬,回頭又看了看驛館,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宇文承陵探視甄煜江的時候,秦逍此刻正在白掌櫃家中。
“蓉兒不見了?”白掌櫃臉色極是凝重:“那她可有什麼話留給你?”
秦逍道:“昨天中午我們在酒樓吃飯的時候,我下樓一趟,再回去的時候,蓉姐姐就沒有蹤跡。店夥計說,蓉姐姐讓我不必找尋,還說她辦完事會找我。我以為蓉姐姐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去辦,也沒太放在心上,想著她辦完事,應該會自己回來。今天我瞧她一直沒有去我那邊,覺得有些不安,所以過來看看,蓉姐姐是否已經回家。”
白掌櫃搖頭道:“她一直沒有回來。”皺眉道:“她.....她回到奉甘府,也沒什麼要緊事情要做,這.....這會是去哪裡?真是叫人擔心。”
秦逍心中冷笑,暗想唐蓉去了何處,彆人不知,你白掌櫃心裡不是明鏡兒似的?若不是你想放長線釣大魚,要求唐蓉出去和大先生的人聯絡,大先生的人也不會有機會接近唐蓉身邊,更不可能將唐蓉帶走。
“掌櫃的,我去和大公子說,調人手找尋蓉姐姐。”秦逍起身道:“她是跟我出去的時候失蹤,我難辭其咎。”
“和你無關。”白掌櫃搖頭道:“此事不要驚動太多人,回頭我自去侯府和他們說。蓉兒做事有自己的分寸,謹慎小心,她要是不想讓你們找到,再多人尋找她也沒有用,該回來的時候,她一定會回來。”反倒是勸慰秦逍道:“你不用擔心,這事兒不要宣揚,我若是有了蓉兒的消息,自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