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煜江臉色煞白。
那判官稱呼高大身影為“大王”,那就是閻王爺了。
甄煜江冰冷徹骨,雙臂抱著胸口,已經跪在地上。
“所跪何魂?”閻王開口問道。
甄煜江從出生開始,嬌生慣養,過得從來都是人上人的日子,此時不著片縷,寒冷徹骨,在這陰森森的地方,再沒有絲毫膽氣,顫聲道:“我是.....我是甄煜江,大王在上,求大王饒命。”
“你的魂魄都在這裡了,還要饒什麼命?”閻王道:“甄煜江,你是自行招供在陽間的罪業,還是要本王一樁一樁地審訊?”
“大王,我沒有罪惡,我......!”
判官喝道:“住口,竟敢欺瞞大王。你在陽間所作所為,生死簿裡都有記錄,儘你一人,占了生死簿數頁,真是惡貫滿盈。”沉聲道:“來人,讓他清醒一下,好好想想。”
兩名鬼差拎著兩隻桶,裡麵裝滿了水,一左一右走到甄煜江身邊,臨頭往甄煜江澆了下來。
冷水寒如冰,甄煜江渾身一陣緊縮,“哎喲”叫出聲來,卻又不敢閃躲。
他細皮嫩肉,哪裡受過此等苦楚,兩桶水淋下來,全身瑟瑟發抖,更是抱緊了胳膊。
“大王,甄煜江這一生為惡,到今日為止,總共乾下三千九百七十五件惡事,其中大惡七百八十六件,剩下的都是小惡。”判官搖頭道:“這等惡鬼,也不用審訊了,大王,我看還是直接帶回地府,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地府的酷刑,從頭到尾都領受一遍。”
甄煜江神魂皆碎,心想我竟然乾下這麼多惡事?又想就算成了魂魄,要經受地府酷刑那也是撐不住,顫聲道:“大王開恩,我罪大惡極,求大王饒恕,以後我絕不敢作惡,定會改過自新,求大王再給我一次機會。”
“住口。”牛頭馬麵齊聲喝道:“不得喧嘩。”
“甄煜江,你可認識甄華清?”判官翻看生死簿,黑燈瞎火也虧他眼睛好,開口問道:“甄華清的陽壽也應該儘了,牛頭馬麵,為何沒有將甄華清的魂魄拘過來?”
牛頭道:“回稟判官,你發了拘捕甄煜江的生死簽,還沒有發拘捕甄華清的生死簽。”
“哦?”判官道:“那是我疏忽了。嗯,甄華清的陽壽還有幾天,回頭我補給你們生死簽。”
甄煜江忍不住道:“家父.....家父陽壽也儘了?”
“那是自然。”判官道:“你們父子都是作惡多端,不過你們甄家祖上蔭德,才讓甄華清活到這個歲數,隻是甄華清自己為惡,並無積德,再加上你自己也是作惡多端,所以你的陽壽才會這麼快就儘了。若是甄華清這輩子多積了善德,你的陽壽還能延續二十多年。”
甄煜江急道:“大王,家父作惡,與.....與我沒有關係啊,求大王做主,不要讓他牽累我。”
“他在陽間與你有父子關係,他所為,你自然撇不清關係。”閻王道:“難道你不認他為父?”
“我.....我是我,他是他.....!”甄煜江顫聲道:“大王,若....若能延我陽壽,我寧可和他斷絕關係。”
閻王道:“你們生為父子,豈是說斷就斷?你若真的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他的罪業確實不可能牽連到你,你屍身未壞,而且還能延續十八年陽壽。”
“我斷,我斷。”甄煜江毫不猶豫道:“大王,我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判官喝道:“要不要斷絕陽間血親,可不是由你說了算。冥界雖然是以善惡評定,但你還沒有進入鬼門關,所以還與陽間有牽絆,暫時還與他是父子。除非他是萬惡之輩,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此等大奸大惡,大王或許還能允許你與他斷絕關係,否則萬萬不能。”
甄煜江一怔,閻王已經道:“牛頭馬麵,將遊魂甄煜江押送地府,過鬼門關,打入十八層地獄。”
牛頭馬麵上前兩步,甄煜江已經叫道:“等一下。”向閻王道:“大王,是否家父.....不不,是否甄華清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便可以與他斷絕關係?”
“不錯。”閻王道。
甄煜江立刻道:“我可以證明,他確實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求大王開恩,我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甄煜江,你可知曉,若是你和他斷絕了關係,他的罪業連累不到你,你固然可以還陽,但他下輩子可是要淪為畜生道,成為豬狗牛羊。”閻王緩緩道:“你難道願意看到他淪入畜生道?”
甄煜江一咬牙,道:“他大奸大惡,該有此報。”
“你說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又怎麼說?”判官問道。
甄煜江被兩桶冷水澆灑,身上兀自濕淋淋一片,寒氣滲入骨頭,全身瑟瑟發抖,卻還是道:“他有謀反之心,是為不忠。”見判官和閻王似乎都在盯著自己看,繼續道:“當年他背叛了朝廷,看著都護軍與敵軍交戰,卻拒不支援,那時候就已經不忠。後來朝廷賜封他為侯爵,他一直擔心朝廷秋後算賬,暗中囤積糧草,豢養死士,操練兵馬,就是.....就是準備謀反,大王,這.....這是不是對朝廷不忠?”
閻王道:“確實不忠。”
“他的畢生所為,生死簿都有記錄。”判官緩緩道:“不過此番是你要與他斷絕關係,所以必須有你親口說出他的罪業,如果你所言和生死簿所記吻合,大王開恩,確實可以讓你還陽。”
甄煜江雙臂摟抱,全身凍得直發抖,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一定如實招供。”
“他可有與敵國私通?”判官問道:“若有此罪業,那便是大不忠。”
甄煜江猶豫了一下,才道:“一定有,雖然我不確認,但當年兀陀人攻打西陵的時候,他就暗中與兀陀人有勾結,我相信他如今暗中還在和敵國藕斷絲連,出賣大唐。”
“都記下了。”判官回頭看了一下,昏暗之中,甄煜江才依稀看到判官身後正有一人在記錄。
“你說他不仁,又怎麼說?”
“他對百姓強加賦稅,若是有人反抗,便會派人鎮壓。”甄煜江道:“有一個村子的人鬨了荒,交不起賦稅,他便誣陷村子裡的人造反,派兵將村子裡的不少人都抓了起來,關進死牢,然後當眾斬首,他說這是殺一儆百,老百姓瞧見不交賦稅就要砍頭,便不敢不交。”他希望這些地府來眾能對自己有個好印象,坦白從寬,繼續道:“還有,他為人不孝,當年為了繼承族長之位,他逼迫病重的祖父將族長的位子傳給他,祖父不答應,他還故意用銀針紮進祖父穴位,讓祖父生不如死。”
判官道:“很好,你繼續說。”
“還有一樁事,我不敢確定,據說他年輕的時候,喜歡上結拜兄弟的妻子,為了得到那女人,害死了自己的結義兄弟,後來那女人不從他,他將那女人強占之後,害得那女人自儘而亡。”甄煜江道:“大王,這是不是不義?”
閻王道:“判官,甄煜江這些說辭,看來甄華清還真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他如果要和那等人斷絕關係,倒也可以。”
“給他按手印。”判官吩咐一聲,隨即湊近閻王低聲耳語。
記錄罪行的那名鬼差拿了罪狀過去,渾身上下裹著黑色的袍子,走動的時候,身形輕飄飄的,宛若幽魂,靠近之時,甄煜江都不敢看,在那鬼差的吩咐下,在罪狀上按了手印,那鬼差便即拿著罪狀退了下去。
“甄煜江,判官以為你還算坦白。”閻王道:“不過陽間的法則,父母為天,你斷絕父子關係,那就是斬斷天緣,也是大惡行,再加上你自己在陽間也是作惡多端,所以判官和本王商議,可以讓你還陽,但要給你一點小小的懲罰,你可願意接受?”
“隻要能還陽,什麼懲罰我都願意接受。”甄煜江死而得生,心下歡喜不已。
判官叫道:“來人啊,拿烙鐵。”
“烙鐵”二字一出,甄煜江又是驚恐交加,見到牛頭馬麵很快抬了一隻鐵桶過來,鐵桶之中是燒得正旺的炭火,牛頭從鐵桶裡拿出一根燒紅的烙鐵,衝著甄煜江道:“趴在地上,把屁股抬起來。”
甄煜江還要求饒,閻王長嗯一聲,似乎對甄煜江的不配合有些不滿,甄煜江無可奈何,隻能趴在地上,撅起屁股,馬麵丟給他一隻發臭的布巾,甄煜江知道什麼意思,將臭布巾咬進嘴裡,牛頭拿著烙鐵上前,也不廢話,“呲”的一聲,甄煜江屁股冒起一股青煙,甄煜江雖然咬著臭布巾,卻還是“啊”地慘叫出聲,隨即疼的暈死過去。
也不知多久,感覺全身又是一陣冰冷,又是一桶水潑在他的腦袋上,甄煜江被冷水一激,悠悠醒轉,四周依然是陰森可怖的氣氛,屁股上的痛疼依然未消,隻聽閻王道:“甄煜江,你斷絕父子關係,甄華清的罪孽牽累不了你,所以本王延你十八年陽壽,讓你還陽,不過死後還陽的人鳳毛麟角,你今日見到了本王和地府眾差,若是還陽之後胡言亂語,便會泄露地府天機,所以.....!”
甄煜江唯恐閻王不讓他還陽,有氣無力道:“大王,我絕不敢泄露一個字,我知道....我知道天機不可泄露,如有半字從我口中說出去,我.....我甘願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甚好。”閻王道:“來人,給他還陽湯。”
一名鬼差送了一碗湯水到甄煜江麵前,甄煜江小心翼翼端起湯碗,湊近嘴邊,卻聞到一股腥臊味道,如同尿液,但還陽要緊,道:“多謝大王,多謝判官大人。”唯恐鬼差收了還陽湯,卻是將一碗散發著腥臊味的還陽湯喝了個一乾二淨,唯恐效果不佳,還將碗底舔了舔,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