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下詔罪己(1 / 1)

李世民意外之處就在於,現在天策軍已經證明了重騎的厲害之處。

按理來說,朝廷並不缺錢,莫說是兩萬新兵全部裝配重騎,就算是再招募五萬人,也完全能夠承擔這樣的開支。

沒錯,有了錢,李世民就是有底氣。

可既然已經確認了重騎的強大戰力,可為何卻還反其道而行呢?

李世民想不通。

至於張千的添油加醋,李世民不想去理會,或者說……他更關心的,恰恰是這最根本的問題。

“天策軍那裡,沒有人反對嗎?那薛仁貴,不是曆來犟得很,他不是騎兵將軍,怎麼會不出言反對?”

“奴……也不曉得私下裡反對了沒有,可明麵上,卻是大氣不敢出。陛下是不曉得,這龜國公薛仁貴是不敢明麵上頂撞朔方郡王殿下的。”

李世民不禁啞然失笑,薛仁貴也有裝孫子的時候?

李世民想了想道:“或許陳正泰自有他的主張吧。他乃是都督,朕也不好乾涉,不是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雖然這家夥還在長安,可朕也不好指手畫腳。”

張千便笑嗬嗬的道:“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令奴欽佩。”

李世民搖搖頭苦笑道:“話不是這樣說,隻是陳正泰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罷了!天策軍若是不要重騎,那麼朕自個兒來,讓人去采買重騎的鎧甲,令金吾衛抽調精壯,操練重騎。”

張千不曉得為何陛下對那陳正泰如此縱容。

可細細一想,人家功勞確實不小,於是心裡便忍不住有幾分感慨起來。

……

研究院針對當下的火槍,已經進行了許多次的改良。

火器的研究員,幾乎有專門隨軍的,需記錄每一次操練和作戰之後的數據,而後回到研究院中,針對暴露出來的問題,進行調整。

無論是選材,還是火藥的填裝量,包括了精度,還有射程,在積累了無數的數據之後,這火槍已經改進到了第四代了。

當然,此時依舊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不過是技藝水平以及一些火藥的提煉,還有彈丸的一致性上做功夫。

鋼鐵作坊裡的人都曉得,最好的鋼,幾乎都是用於火槍和火炮的製造的,製造的人員也知道,這玩意要求的一致性很高。

這和尋常的刀劍不一樣,刀劍有一些偏差,也不是不能用,可若是火槍稍有一點差池,就會有炸膛的危險。

在確保不炸膛的條件之下,裝填入更大威力的火藥,大大提高火槍的裝填速度以及射程,確保精度,乃是如今研究院需花費大量功夫的問題。

掐指一算,距離陳正泰和李世民的約定,已經五個月功夫了。

這五個月來,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風平浪靜。

遠在百濟的長孫衝,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一批新的貨船,而這一批貨船,規模比之此前要大得多。

這真真是讓長孫衝捏了一把汗。

這事太大了。

此前乾了一次,他便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犯了十惡不赦之罪一般。

這可是私通賊寇,一旦發現,乃是大逆罪啊!

就算以他的身份,可能不會株連到家人,可也足以讓他一輩子的前程儘毀了。

而現在,是變本加厲了!

貨物送的越多,其中牽涉到的人就更廣,這極有可能意味著,事情敗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因而長孫衝一直寢食不安,他好幾次想要修一封書信,想去詢問陳正泰為何要這般做。

可終究長孫衝還是忍不住了。

一方麵,傳送書信他覺得還是不夠安全。

另一方麵,他知道陳正泰這個人,一旦要做什麼事,是不可能會因為他的進言而更改的。

既然如此,那麼就隻能想儘辦法的將事情辦好,竭儘全力的擦除掉一切可能有威脅的痕跡。

至少……在他的這個環節上,決不能掉鏈子。

就在他寢食不安的時候,商會會長陳繼洪卻是來登門造訪了。

在整個百濟,大唐的勢力有三種,其一是由長孫衝為首的監察體製。其二是商會會長陳繼洪為首的貿易體係。而其三,則是水師為師的軍事體係。

這三者可謂是三足鼎立,各自控製了百濟的方方麵麵。

一般情況之下,商會會長是不會輕易登門的。

因為這陳繼洪的事太多了,在仁川,有一個專門的總商會,而在百濟各郡,又分布了十幾個分會,除了要和上千個不同的商賈打交道,而且還需和地方上不同的人進行交涉。

長孫衝聽聞這商會會長的到訪,便親自到了中門迎接。

二人見禮,隨即進入中堂,此時這陳繼洪道:“今日來見長孫相公,隻因為有人想借老朽之口,前來說和。”

“說和?”長孫衝微微一笑道:“卻不知是誰,可以勞動到陳公的大駕。”

陳繼洪微笑,說出來彆人都不信,作為陳家的一個長輩,年紀到了四十歲,都被拎著去挖過煤,不過很快,陳繼洪便挑起了大梁。

此前他在二皮溝負責一些買賣,而現在,卻已開始負責百濟的貿易了,那些海商們,在推選商會會長時,自然還是要給陳家麵子的,如今他成為商會會長,可以說,主掌了無數海商和百濟的經濟脈絡。

陳繼洪便道:“乃是百濟王。”

長孫衝笑了笑道:“百濟王和我並沒有什麼衝突,怎麼突然來說和呢?”

“可能是因為他自以為哪裡不周到,得罪了長孫相公吧。”陳繼洪道:“前幾日,我去了王都,恰好見過了這位大王,他以願意再給仁川,再增加一些港口用地為由,希望能夠緩和和長孫相公的關係。”

難怪陳繼洪要興衝衝的跑來了,現在仁川這方圓百裡的土地,既有水寨,又有數不清的貨棧,還有大量的生活區,甚至還有一支規模在千人左右的兵營,更不必說還有港口和碼頭等設施了,陳繼洪一直在尋求增加仁川的土地,為了這件事,遊走於百濟國上下!

現在有了機會,當然願意從中說項了,畢竟這其實隻是舉手之勞,可獲得的好處,卻是甚大。

長孫衝又笑了笑道:“原來如此,陳公,我們是自己人,那麼我就直言無妨了。”

他說著,朝一旁的文吏使了個眼色,那文吏會意,過不多時,文吏便抱著一遝文牘來了。

陳繼洪一臉狐疑的看了看書吏手上的東西,又看了看長孫衝一眼。

此時,長孫衝道:“這是三個月內,百濟王在宮廷之內,以及上朝時的一些言行,懇請陳公過目。”

陳繼洪於是忙是認真起來,取了一份文牘,認真的翻閱起來。

不得不說,監察司的人,辦事果然很認真,甚至連一些宮廷中的事,也打探得一清二楚。

陳繼洪詫異的抬頭看著長孫衝。

長孫衝則坐在一旁,笑吟吟的抱著茶盞喝茶。

陳繼洪越看,越覺得頭皮發麻起來,何止是宮廷中的記錄,便連百濟王哪一天晚幸了哪一個嬪妃,儘都詳儘。

陳繼洪早知長孫衝下設的監察司裡有大小監察四十多人,負責的方向各有不同,每一個監察,都暗中培育自己的消息刺探體係,當然,公開來說,這些監察的職責更像是禦史,風聞言事。

可實際上……有的監察早已遍布許多耳目了。

唯一讓陳繼洪詫異的不是監察司消息靈通,而是這觸手,已經伸到了內廷,而且照這樣看,這些耳目,十有八九已在百濟王的身邊了。

其中………陳繼洪看到一條記錄,說是百濟王夜裡幸燕嬪,完事之餘,突然感歎,說是社稷即將不保,他日遲早要做漢獻帝,其中對於長孫衝,乃至於大唐,自是頗有怨言。

陳繼洪皺眉起來,抬頭看了一眼長孫衝道:“這燕嬪,莫非就是右尹燕演的女兒?”

“正是。”長孫衝道:“這還是半年前的事,半年前,百濟王和這燕嬪說過這些話之後,右尹燕演就開始有一些動作了,此後的結果,你也看到了……”

當然看到了,此後燕演被查出了大量的貪墨,鬨的百濟震動,最後不得已,百濟王將其腰斬於市。

陳繼洪不禁苦笑道:“老夫並沒有想到百濟王對我大唐,竟有如此多的不滿,這燕演死的不冤枉。”

長孫衝便道:“燕演冤枉不冤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算是給百濟王的警告。現在這百濟王恐懼,想來說和,其實和與不和,說了有什麼用呢?大家各司其職罷了!我大唐需要他百濟王,他百濟王,難道不需大唐來穩他的社稷嗎?隻是他一時沒有認清形勢,還妄圖想要將大唐一腳踢開,做自己割據一方的美夢呢。”

陳繼洪點頭道:“既然如此,老夫這一趟算是白跑了,此事,就作罷了吧。”

長孫衝卻是搖搖頭道:“陳公並沒有白跑,我也正好想和你商議這件事,過幾日,就會有一個重磅的消息通過百濟日報送出去。”

陳繼洪眼眸微張,道:“可是關於百濟王?”

長孫衝點頭道:“這是監察捕風捉影得到的消息,說是百濟王曾染指過其先王的嬪妃。”

陳繼洪色變:“長孫相公想要將這百濟王……”

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不忠不孝,即便在漢文化所輻射的百濟國中,依舊是一樁可怕的事,一旦大張旗鼓的揭露,這百濟王……隻怕算是到頭了。

長孫衝卻又是搖搖頭道:“也不算是要拿下他,這消息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並不算是查有實據。這樣的做法,不過是讓百濟的臣民們,多窺一窺宮廷吧。宮闈之事,原本就是人們所津津樂道的。”

陳繼洪久在百濟,當然清楚長孫衝的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由的笑了:“說起來,這兩年來,暴露出來的各種宮闈秘聞,早讓這百濟王成為百濟人眼裡的笑柄了。”

長孫衝則是認真地道:“駕馭百濟,重中之重,便是要讓百濟不再出現強君或者強臣,我們要做的,並非是徹底染指百濟的軍政,百濟立國甚久,倘若我們取而代之,將其辟為郡縣,反而不美。可要駕馭他們,便是將他們的軍政大權就好像剁肉一般,切成數百上千塊!”

“無論是百濟王,還是這百濟的大臣和貴族,亦或者是百濟的商賈,甚至是百濟的士人,人人都能分得一塊,如此一來,每一個人都像是有權力和職責,可彼此之間,卻又相互掣肘,讓他們乾不了任何的事。最後的結果,就是人人既有權力,卻人人又都沒有權力。即便有人反唐,那麼這個人想要成事,便難如登天了。”

頓了頓,他接著道:“就說這百濟王吧,百濟王名為君主,可實際上……宮闈之事時不時的揭露出來,製衡它的,除了你我之外,便連一個百濟日報,都可讓他惶恐不安,焦頭爛額。而在他的朝廷之中,那些百官們,也有和君權分庭抗禮的本錢,自然也未必願意對他俯首帖耳。還有地方的郡守,那些士人……甚至是那些商賈……”

陳繼洪聽著長孫衝的一番分析,一直點著頭,最後道:“長孫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究其根本,其實不在於要讓這百濟王摘下王冠,而在於令他既為君,又不似君。有君之責,卻無君之權柄。”

長孫衝微笑道:“是這樣的道理。我們在仁川退居幕後即可,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職責,若是百濟國中出了什麼事,軍民們不滿,倘若不滿,那麼便換一個令尹來消除百姓們的怒火。可若是換了令尹,到時再換一個百濟王便是了。至於商會還想要一塊土地,這個容易,其實未必要增加仁川的土地,隻需和百濟簽署一個契約即可。”

他想了想,便繼續道:“這幾日,我便命日報好好的鼓動和宣揚一番,確定一下私產的重要,鼓勵百濟的士人和大臣們聯名上奏,請求出一個法令,明確私產的界限。到了那時,再鼓勵咱們需要土地的海商們在仁川大肆購買土地。這地買下來,他們便是這土地的主人了,將來他們的子子孫孫,都可繼承這些土地,隻要確保百濟國任何人都沒有侵吞土地的能力即可。”

陳繼洪劍眉微微挑起,道:“明確私產?”

他若有所思,覺得長孫衝的概念,似乎很對他這個商會會長的胃口。

論起手頭上的資金,海商們賺取的本來就是暴利,將源源不斷的大唐商品,輸送到此,其中的利潤,海商們本就拿了大頭。

相比較起來,百濟這些商賈,簡直不堪一擊。隻要監察院和百濟的朝廷,當真可以明確到讓人後顧無憂,那麼海商們便可肆無忌憚的大肆購買土地,成為土地的真正主人!

這和直接要求百濟國割出土地來,顯然麵子上要好看得多了,而且……也不用擔心日後會有什麼反複。

陳繼洪隻這一瞬間,便想明白了這背後的厲害,不由笑道:“若能如此,那麼就再好不過了。到時,一旦聲勢造起來,老夫也一定會想儘辦法出一份力。”

長孫衝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口裡道:“陳公近來可有殿下的消息?”

陳繼洪搖頭,皺了皺眉道:“並沒有,怎麼,大唐可是出了什麼事?”

長孫衝心裡不禁想,看來……那件事便是連陳繼洪也沒有透露……殿下終究信任的還是他啊。

他也不知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卻還是強打起精神,一副從容的樣子道:“沒有,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陳繼洪不疑有他,隨即便心滿意足的拜彆。

過了幾日,果然百濟日報登載了最新的消息,隻是這文章,卻是以據傳開頭。

於是這百濟上下,頓時議論紛紛起來,有人興奮的說著這件秘聞,也有人怒不可遏,認為百濟日報這是無中生有,中傷王室,於是,許多人開始爭執得麵紅耳赤。

可是其實他們並不知道,在這爭執的過程中,當百濟王的私生活被人拿來反複的爭議,無論是保王的百濟人,還是好事者,在他們的心目之中,這王權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已經開始有了動搖。

某種程度而言,百濟王已成了一個任人非議的小醜了。

以至於……一些效仿了仁川百濟日報的百濟小報,見此事惹得沸沸揚揚,也開始大膽的跟進報道。

畢竟……非議這樣的事,才能換來銷量,而不肯非議的報館印出來的消息,自然沒人關注,慢慢也隻能倒閉。

此事可謂是鬨得人儘皆知,以至於百濟王先是大發雷霆,在朝議上對著百官嗬斥了一番,可百官們卻隻是苦笑以對。

可過了幾日,這百濟王的嗬斥,又被各報追蹤,這下子的,連百濟王也有些惶恐了,便又連忙下詔罪己,當然,他是決不能認自己大不孝的,而是表示因為宮廷之事,引發臣民們的爭議,是他的罪過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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