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陛下 想要多少(1 / 1)

如陳正泰所言,武珝在對比了無數的數據之後發現,這確實就是一個赤裸裸的陽謀。

因為這裡頭有一個悖論。

即一旦‘愚蠢’的人開始攜帶著大量的資金進入精瓷市場,就勢必帶動精瓷價格的暴漲,於是乎,‘蠢人’的身價就不斷的暴增。

反觀那些‘聰明人’,雖是自覺得自己已看透了一切,口裡罵罵咧咧你們這群蠢貨遲早要完蛋,可現實卻很打臉,因為蠢人發財了,聰明人卻手捏著大量的資金,手中的錢鈔日益的貶值,在這種此消彼長之下,‘聰明人’不賺就是吃虧了。

於是乎,進入精瓷市場的‘蠢人’越來越多,從而又更加推高了精瓷的價格,而‘聰明人’越來越少,偶有幾個頑固的,看著自己的親朋好友大賺特賺,內心卻是絕望的。

更可怕的是,其實‘蠢人’是並不蠢的,他們本來自於世家大族,本就有著底蘊,這些人從中嘗到了甜頭,身家性命都填在了精瓷上,自然而然就開始為精瓷造勢了。

大儒出手,就是不一樣,他們開始成係統的闡述精瓷為何會日益上漲的理論,引經據典,進行大量的類比,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精瓷必須漲,也一定會一直漲下去。

這個結論,比之尋常百姓在街頭巷尾的幾句傳言更要顯得可靠了許多,畢竟人家有理有據,開口就是首先、其次、再次、次之,而後做出結論,用詞也很精準。

於是最後的一點‘聰明人’,在不斷的各種輿論攻擊以及親朋好友的勸告之後,也終是淪陷了。

聰明人總是謹慎的,他們起初會小小的嘗試一下,投入一點點錢,可到了後來,他們嘗到了甜頭,便開始會如崔誌正一般的後悔,早知會漲這麼多,當初就該多投入一些啊,於是到了下一次,他們開始追加資金,最後的演變就是資金越加越多。

沒有人會去懷疑,為何在二級市場上會出現越來越多的精瓷。

就算偶有人提起,也會被群起而攻之,認為此人是在妖言惑眾。

也不會有人懷疑,為何一個瓶兒會不斷的上漲,因為懷疑者,已經被赤裸裸的現實折騰得懷疑人生了。

要嘛你是錯的,要嘛全天下都是傻瓜,全都錯了,你選一個吧!

這大唐的世族,顯然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金融操作。

實際上,這種操作,若放在後世,其實就隻屬於小兒科,哪怕是半大的孩子,大抵對於這等套路頗有幾分警惕心,可在這裡……即便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也不存在任何的免疫力。

武珝發現……現在浮梁的精瓷,真的有些產能不足了,因為到處都在求購精瓷,為了不讓精瓷價格過快的增長,就必須得向市場拋售精瓷,而在當下,售出精瓷的人寥寥無幾。

這是一個隻有買方的市場啊。

賣方市場門可羅雀,既然大家都認為一個東西明天會漲,那麼誰還肯將家裡的瓶子賣出呢?

唯一的賣方,就隻有陳家。

陳家每月丟出來的幾萬個瓶子,還真刹不住這瘋狂的購買熱潮,這令武珝都覺得有些吃力了。

因為恩師有過交代,儘力讓漲價的風潮……減緩一些,不要過快,血要慢慢的吸,才能持久而綿長!

可照這個趨勢,瓷瓶的價格已到了三十二貫,浮梁的窯廠已經在日夜趕工,聽聞那裡的匠人們,很多人都已經累到要嘔血了,於是不得不新開瓷窯,繼續大量的擴張人手。

武珝覺得這是世上最輕快的事了。

現在陳家唯一做的,就是不斷的用三十多貫的價格,將一個個精瓷投入到二級市場去,這幾乎是暴利,跟搶錢沒有任何分彆了。

而且越是往後,賣出的價格就越高。

甚至陳家什麼都不必做,現在為了減少一些精瓷的熱度,陳家的新聞報,都開始不怎麼提精瓷的消息了,因為無論是街頭巷尾,還是世族的大儒們,每一個人都是免費的傳播源,他們信誓旦旦,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述說著精瓷的好處,以及為何會上漲的理由。

武珝從未想過,人的貪欲在放大之後,會變的如此的可怕,可怕到每一個人都會進行自我欺騙,而後搜腸刮肚的為陳家的精瓷進行開脫。

於是她現在要做的,已經不是建立數學的模型了,因為市場規模的不斷增大,變量不斷的增多,這個模型的準確度已經越來越高。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催促浮梁那裡多運精瓷,來給這火熱的市場滅滅火。

武珝很焦急!她要哭了!

不能再這樣暴漲了啊,再漲下去,恩師要罵的。

他還指著,多釣一會兒的魚呢!

…………

這一日,乃是朝會,據聞陛下的身體已經大好,終於要親召百官。

崔誌正早早的就起來梳洗,穿戴好了朝服,便坐著四輪馬車入宮了。

這崔家新定製了最新的四輪馬車,是專門定製的,和尋常的四輪馬車不同,用陳家的話來說,這叫超豪歪愛批尊享版。

原本崔家雖是大族,可或多或少還是有些低調的,勤儉持家,這是祖訓。

可現在崔誌正顯然比從前出手闊綽了許多,這也不是沒有理由,誰讓這幾日,精瓷又暴漲了一輪呢?

自從嘗到了甜頭之後,崔家便不斷的加大資金投入,如今……將主要的資產都投入進了精瓷裡頭,才幾天功夫,就盈利七八萬貫了!

這是何其可怕的數目啊,崔誌正一輩子都沒有想過,崔家在幾日的時間裡能躺著掙這個錢,有時甚至暈乎乎的,等清醒過來,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現實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他唯一後悔的就是自己進入得太晚了,讓其他人家嘗到了大甜頭,自己瘋狂收購的精瓷的時候,終究還是屬於高位,雖然也漲了不少,可畢竟和其他人比起來,還是賺的少了。

所以他決心定製這輛馬車,老夫也奢侈一回。

這馬車,確實比從前的馬車要舒適得多,在車中晃晃悠悠的,差一點又要睡一覺,等馬車停下,他下車,而後徐步來到了太極門。

這太極門外頭,百官們早已恭候了。

崔誌正的官職並不高,當然,他不在乎官職的高下,得一個官職,不過是有一層身份而已,對於崔家這樣的大族而言,官職大小,其實並不重要。

所以他徐徐的踱步上前,卻已有許多人和他打招呼了。

還不等他回禮,卻有人大呼:“朔方郡王來了。”

這一咋呼,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紛紛落在了遠處的一輛馬車上。

那馬車的門已經打開,隻見陳正泰下車,於是眾人不得不都去見禮。

郡王就是不一樣的,不管你喜歡還是討厭,禮數還是要周全。

陳正泰踏著方步,徐徐踱步上前,隻蜻蜓點水一般的點點頭。

隨即,便有人上前去,得意洋洋地道:“殿下,這新一批的浮梁精瓷,怎的還沒有來?”

陳正泰方寸還平靜的臉色,頓時變得愁眉苦臉的樣子:“哎……彆提了,產量不足啊,昨日才收到了書信,說是一個寶貴的匠人,直接猝死……這是我的過失啊,隻曉得一味催促產量,唉……”

眾人沒有過多的反應,其實很多人並不在意這浮梁的匠人怎麼樣,反正那又不是他們的家裡人,他們隻在意那精瓷!

如此……沒有了新的精瓷供應,這市場上的精瓷,豈不是要漲到天上去?

當然,陳正泰真的沒有騙他們,他確實收到了書信,說是一個老匠人猝死了,他心裡也是挺過意不去的!不過有一句話陳正泰沒說,那便是浮梁縣這樣的匠人有數百上千個,而且現在新的窯口又招募了上千人,進行培訓,在江南西道,兩條腿的人太多了!

韋玄貞不禁笑了笑道:“這一次,陳家在精瓷上掙了不少吧?”

其實不少人,現在都想打聽陳正泰的消息,畢竟在陳家這裡,才可以打聽到第一手的資料。

於是此時,眾人都留心聽著。

陳正泰則是搖頭道:“陳家哪裡掙什麼錢哪,產量雖還算可以,可都在精瓷店裡,七貫一個放貨,哎……我想漲價啦,可又怕被人戳脊梁骨,說我陳正泰做人沒有誠信。”

“哈哈……哈哈……”

人群頓時歡樂起來。

他們樂於看到陳正泰吃癟的樣子。

雖然他們覺得陳家肯定也偷偷在二級市場放貨了,不過這並不妨礙大家相信陳家在這個買賣中吃了虧。

想來,陳正泰自己也沒想到,精瓷會漲到天上去,最後平白的便宜了彆人吧。

如若不然,怎麼會七貫就將精瓷賣出去?

現在想要漲價,也不是不可以,可現在這麼多的百姓都排著隊在購買精瓷,你陳家有膽漲價試試看,人家能將你的精瓷店掀翻了。

這絕不是不可能的,對於許多百姓而言,從精瓷裡排隊牟利,已經形成了一個上上下下的產業鏈,陳家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導致全天下的罵聲一片。

韋玄貞捋須道:“殿下也不必煩惱,終歸陳家也掙了錢嘛。”

陳正泰便質問他:“韋相公也沒少賺吧。”

“啊……”韋玄貞被陳正泰一問,一時愣住,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自己,於是臉色僵硬,尷尬道:“其實也沒掙多少,老夫……老夫隻是喜愛精瓷,看著有趣,把玩一二而已。”

一旁有人道:“我可聽說,韋家的精瓷,可都將庫房堆滿了,足足一萬七八千件呢,這些日子,一個月不到,轉手就掙了十萬貫以上了呀。”

韋玄貞便立即嗬斥道:“胡說,胡說,沒有這麼多,什麼十萬貫以上……這是汙我清白,我隻是買著把玩而已……”

他雖是這樣辯解,可是臉上的笑容和得意之色是騙不了人的。

不少人都羨慕的看著韋玄貞。

尤其的人群之中的崔誌正,在他看來,這韋家……算個什麼東西,怎麼可以和崔家比?可聽聞……韋家現在是水漲船高,前些日子嫁女兒,給的嫁妝都能從街頭排到巷尾了,從前韋家再有錢,哪裡這樣舍得?不就是因為閉著眼,掙了數不清的錢嗎?

不過大家終究注意力還是放在陳正泰的身上。

卻見陳正泰提到了精瓷,就愁眉苦臉的樣子,總是嘀咕著,不成,我要漲價,明日將店裡的價格提一提。

大家一聽,便像在聽傻瓜自語一樣,心裡說不出的痛快。

這姓陳的……也有倒黴的一天了,當初若知道精瓷能賣三十多貫,隻怕打死他也不會定價七貫吧,看看,現在知道吃虧了吧。

不過……有本事他提價看看,這些貴族和世族們倒是無所謂,那些百姓的怒火,你陳家消受得起嗎?

…………

房玄齡和杜如晦還有長孫無忌三個,此時都站在靠著宮門的位置,他們畢竟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去湊熱鬨的。

此時見許多人都圍著陳正泰。

房玄齡捋須,搖搖頭,歎了口氣道:“不曾想到,陳正泰也有被人眾星捧月的時候。”

杜如晦咳嗽:“咳咳……不還是因為那精瓷嘛。”

“這精瓷……”房玄齡皺眉道:“老夫總覺得有些蹊蹺,不甚可靠,說也奇怪,怎麼現在全長安都在議論這個呢?”

杜如晦便道:“你是不知,這東西巧奪天工……”

他正想好好說一些精瓷的好處。

房玄齡卻是目光如炬,突然打斷杜如晦道:“杜家,隻怕也沒有少買吧?”

“這……”杜如晦尷尬一笑,隨後道:“說來慚愧的很,老夫其實也不願牽涉其中的,隻是族中之人……”

房玄齡沒有吭聲,隻是微微一笑:“世上哪裡有這般便能發財致富的,不勞而獲,坐享其成,君子當對此有戒心啊。”

杜如晦麵帶羞紅之色,卻是不吭聲了。

長孫無忌在旁,卻是有些流口水了,他低聲道:“看看那韋家,真的發大財了,你看韋玄貞……今日眉飛色舞的……嗨,可憐我們長孫家,錢都給套在了長孫鐵業上……”

他是真的很懊惱。

故而又忍不住憤恨起陳家和太子居然不帶自己發財。

這兩個狗東西,有好事都不帶他,果然不是東西啊。

想著想著,長孫無忌不禁開始擔心,若陛下駕崩之後,這太子登基,會不會對自己這個舅舅還有點感情了,照這樣下去,說不準是六親不認的。

就在此時,宮門終於開了,宦官引百官入殿。

許多人心情愉悅,入殿之後,果見李世民神采奕奕的高坐金鑾寶殿上,眾臣都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李世民頷首,眼眸掃視了眾人一眼,今日他其實沒有什麼要議的,隻是……自己的身體已大好,今日算是讓百官來見一見,好宣示一下太子監國結束了而已。

眾臣給李世民道了喜,李世民沒有多留,便散了朝,倒是將陳正泰留了下來。

太子李承乾依舊還是規規矩矩的站在了一邊,他一聲不吭,像是又吃了不少的教訓。

這個時候,李世民看著陳正泰,笑道:“朕聽說,你們發了大財。”

“哪裡的話。”陳正泰立即道:“托陛下的洪福,隻是掙了一些歪瓜裂棗罷了。”

李世民道:“朕這幾日,關注著精瓷,這全天下都在說精瓷有利可圖,朕起初不信,可現在看它漲得厲害,此時方才信服了。正泰,你說宮裡是否要拿出一些內帑來,也囤積一些精瓷,當然……朕也不是為了牟利,隻是單純的對這精瓷,頗有幾分喜愛。”

這是在問他意見了。

陳正泰坑彆人可以,但是哪裡敢坑李世民?

他自己都想不到,居然連李世民都要上鉤了。

於是陳正泰忙搖頭道:“陛下,不可,內帑……內帑……”

看著他焦急的樣子,李世民便狐疑道:“怎麼,精瓷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倒不是太大,若是要牟利,這段時間,肯定是能大賺的。”陳正泰頓了頓,話鋒一轉:“隻是……兒臣以為,陛下乃是聖君,還是不和百姓爭利的為好。”

這話說的很婉轉,但是沒法兒呀,現在隔牆有耳呢,鬼知道附近有沒有宦官在支著耳朵聽著呢!

倘若這個時候,泄露出了什麼,那就一切前功儘棄了。

李世民聽到不可與民爭利,倒是麵帶怒色:“這是什麼話,朕不是說了嗎?朕隻想把玩。”

“可是陛下,太子殿下不是和兒臣合夥賣精瓷嗎?咱們是一家人,總不能又買又賣吧,若是陛下喜歡,兒臣送一些入宮來,給陛下把玩便是了。”

李世民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一些,隨即道:“送多少?”

“陛下想要多少?”

說實話,這就有點不要臉了,都說了送了,你還問送多少,這不是擺明著想坑錢嗎?

這就好像你家有人結婚,說一定來吃酒啊,對方肯定要說,到時少不得送個紅包,結果你一開口就是:你紅包包多少?

這就有點缺德了,好吧!

………………

第一章送到。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