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用力過猛(1 / 1)

顯然,李世民尋不到這些典故,他決定不去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於是繼續手撫案牘,節拍卻是驟停了。

而後凝視著陳正泰,徐徐道:“隻是這突利已經歸附了我大唐,現在也並沒有任何罪責,若是朕對他動手,隻怕不妥。”

李世民的角度和衡量的利弊顯然和陳正泰是不同的。

對於陳正泰而言,他認為隻有先發製人,才能儘力的避免可能產生的損失。

可李世民乃是天子,他觀的卻是全局,即便這突利必要反叛,遲早要和大唐為敵,可突利內附,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在對方沒有選擇反叛之前,大唐貿然動手,那麼將來,還有誰肯歸降大唐呢?

表麵上,現在趁著突利可汗沒有準備,直接痛擊突厥人,可以獲得眼前的好處,可是長遠來看,大唐四處出擊,勢必會遭遇到頑強的抵抗。

對於李世民而言,突利不過是一個標杆而已,這種標杆留在這裡,讓人知道大唐的氣度,隻要此人不公然反叛,是斷然不會輕易對他動手的。

陳正泰聽了李世民的話,其實也是頗為理解的,他不過是想試一試運氣罷了,說不定李世民腦子抽抽了,幫自己將突利教訓一頓呢?

如此一來,朔方現下的危機,也就解除了。

顯然,李世民就是那麼的理智!

李世民而後道:“這公主府,可營造好了嗎?”

陳正泰便道:“父皇,已修建了七八成了。”

“這樣快?”李世民顯得有些驚訝。

這才多久?

陳正泰很理所當然地道:“隻要錢給的痛快,工程這樣的事,沒有不快的。”

李世民不禁失笑,這話說的……可這世上最缺的不就是錢嗎?若是有錢……還需你說?

李世民倒是想到了什麼,隨即道:“照著禮製,其實你當陪公主去公主府一趟,不過現在草原中的時局不同,還是不必去啦。倒是朕是想去看看的,你總說突利可汗如何放肆,他敢如此,估計也是因為平日裡少了敲打,朕去了朔方,且看看他有沒有膽子敢如此。”

隻見李世民說話之間,顧盼自雄,渾身上下,帶著幾分讓人折服的魅力。

想當初的時候,突厥人進入關中,李世民敢單槍匹馬前去相會,他這份氣魄,是尋常人不能相比的。

這突利可汗,在李世民眼裡,不過是一隻菜雞罷了。

這話轉的似乎有點快,陳正泰詫異道:“陛下想去朔方?”

“有何不可呢?”李世民背著手:“朕現在最盼著的,乃是會試,現如今,朕最看重的就是會試了,隻是會試才剛開始,這一年多來,朕和陳家在朔方花了這麼多錢財,難道朕不該去看看?你總說經略草原,說有了成效,朕豈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陳正泰尷尬的道:“朝廷帶個數萬精兵去,正好威懾這突厥人。”

李世民隻微笑點頭,又移開了話題,道:“此事暫時按下不表,待時機成熟之後再說吧,朕看重的,終究還是人才,朕一個人,怎麼能治天下呢?學堂那裡,聽聞有不少人希望入學?”

“是。”陳正泰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今秋報名的,有兩千多人,人數太多了,現在大學堂的人力還是遠遠不夠,隻怕至多先招募一千人。”

“已足夠了。”李世民欣慰道:“皇家大學堂……”

他喃喃念著,似有心事。

陳正泰也不知李世民心裡到底什麼想法,隻是見他念叨之後,便不再言語,索性也就不去猜測了。反正已是嶽父了,還能怎樣?

最近陳正泰發現自己比較懶,竟連溜須拍馬也變得隨性了一些,不過這等事,還是不要刻意了吧,馬屁本天成嘛,妙手偶得之。

隻是議完了正事,二人卻是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彼此之間,隻怕都在想著某個尷尬的事!

李世民最後搖搖頭道:“好啦,好啦,你退下吧。”

陳正泰就盼著他這句話呢,便行禮道:“兒臣告退。”

立馬轉身,很乾脆的走了。

陳正泰出了宮,卻不急著回家,而是先到了木軌項目的大營。

聽聞這裡頗為熱鬨,幾千個勞工成日都在操練,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陳正業突的聽聞陳正泰來了,不敢怠慢,匆匆的迎了出來。

陳正泰也不囉嗦:“不必有這麼多規矩,進去看看。”

陳正業心裡倒是顯得不安,忙是領著陳正泰進去。

這裡都是簡易的營房,其實住宿的條件並不好,當然,也不可能指望會有太好的條件,畢竟一旦出關開始動工工程,難免要吃不少苦頭。

而這些人隻是來掙工錢的,這點苦還是吃的了的。

此時已到了正午,三四千人密密麻麻,竟還站在烈陽之下,竟是紋絲不動。

陳正泰嚇了一跳,忍不住問:“他們頂著太陽站了多久了?”

陳正業小心翼翼的道:“已一個半時辰了,這裡的標準是,清早起來,晨跑幾裡路,而後便是用飯,上午占兩個時辰的隊列,正午呢,吃過了飯,小憩之後,則練習行進,現在已操練了接近一個月,總算是有了一點模樣……”

他顯得膽戰心驚,就怕陳正泰說出一個不好來。

陳正泰卻是驚訝得連下巴都快掉下來:“我不是說讓你們練一練嗎?人家是來做工的,又不是從軍。”

陳正業:“……”

陳正泰沒想到陳正業居然折騰到了這個地步。

可站在陳正業的角度,卻是另一回事了。

你動不動就送人去挖煤,還經常六親不認,我陳正業雖是做堂兄的,可有了曾經那麼可怕的經曆,當然是對你畏之如虎了。

而且你平日裡,都是喜怒無常,現在交代了一件事下來,說是按著這個法子來操練一下吧。

好吧,一下就一下吧。

可問題就在於,誰曉得你這一下是多久,是怎樣的一下?

又鬼知道,到時我若真的隻是操練了一下,轉過頭,沒有領會到你的意圖,你勃然大怒怎麼辦?

所以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往死裡的操練一下,每日操練,總是不會有錯的吧。

惹了你這堂弟,我陳正業必死無疑。而折騰這些匠人和勞力,雖然可能會惹來眾怒,可是大不了,到時候提高一點預算,給大家發一點錢,總還能將人安撫住的。

陳家做工的人,待遇都還算是優厚的,有了這個,不會出什麼亂子。

可陳正業哪裡想到,陳正泰現在話裡的意思,倒是覺得操練的過了頭。

他隻好乾笑道:“這……這,是我不好,我……”

陳正泰也隻好搖搖頭:“也罷,這眼下,很快就要開工了,大家的精力還是要放在工程上,隻是……出了關外,想要確保大家的安全,重要的還是能令行禁止,免得出什麼差錯,這樣也並不壞的。隻是下次,彆這般了,人家都有妻兒老小的,打個工而已,到了你手底下,成了什麼樣子。”

他一麵說,一麵上前,見這些人都站的筆直地不動。

幾乎他交代的事,全部都不折不扣的執行,還不隻如此,甚至可以說完全過了頭,他定的標準是隊列整齊,而在這裡,哪怕是肩膀之間,都是一條直線,一丁半點的差錯都沒有,數千人頂著太陽,早已是汗流浹背,卻是個個紋絲不動,猶如磐石一般。

陳正泰隨即,走到了一個個頭小一些的人麵前。

此人麵目經曆了暴曬,雖是麵目可依稀看到幾分幼稚的樣子,可膚色上,卻多了許多老皮,黑黝黝的麵頰上,已分不清他的實際歲數了。

不過精神很不錯,他眼珠子不敢亂動,因而陳正泰盯著他,令他有些緊張,明顯能感覺他的呼吸開始加快。

陳正泰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正欽!”

陳正欽……

陳正泰一臉怪異:“也是陳家的?”

“是。”

陳正泰驚異地道:“陳家人,怎麼跑來這裡了?”

陳正欽嚇得哆嗦,居然身軀顫抖起來,眼裡滿是恐懼。

其實……他來這裡,是走了後門的。

果然,陳正業站在陳正泰身後,也變得恐懼起來。

陳正欽確實是陳氏的子弟。

原本依著規矩,陳家子弟成年,就要送去煤場的。

這陳正欽按理而言,這個時候該在某個礦場裡。

當然,他運氣不錯,因為他和陳正業同屬一支,聽聞陳正業開始招募人手修築木軌,而且對人力的缺口特彆的大,陳正欽的爹娘,便想儘辦法尋了陳正業來,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進工程隊裡。

在他們看來,進工程隊,雖也辛苦,可總比挖煤強吧。

可哪裡知道,陳正泰突然出現了,還那麼好巧不巧的到他跟前來這麼一問,反而讓他無法回答了,總不能說自己走了後門吧。

陳正業也是心驚膽跳,他怕死了陳正泰生氣啊!

於是他立即道:“是這樣的,當初招人,人手不足,這陳正欽,乃是後起之秀,本是要分去鄠縣煤場,可人力的缺口太大了,所以……便將他討要了來。他雖是陳氏子弟,可是並沒有得到多少照顧,每日的操練,從未中斷過……”

陳正業拚命的解釋。

原以為陳正泰會大怒,可陳正泰的表情卻出奇的很平淡!

他隻頷首微笑道:“原來如此。”

說著拍拍陳正欽的肩:“我最喜歡的便是像你這樣的兄弟,肯吃苦就好,在此好好操練,將來出了關,不要給咱們陳家人丟人現眼。”

陳正欽忙是小雞啄米的點頭。

陳正泰此刻放下了心,陳正業也默默的鬆了口氣!

等到時間一到,開飯的時間到了,所有人解散,便各自去取自己的飯盒,去領飯菜。

這些人操練了一上午,早已是筋疲力儘,不過好在他們已慢慢的習慣,這一上午的辛苦,自是早已餓的前胸貼了後背,因而紛紛去了飯堂。

陳正泰親自去了飯堂裡轉悠了一圈,這飯堂的夥食還不錯的,三千人,每日要殺十口豬、八隻羊,以及五十隻雞,其他蔬果,也是應有儘有。

陳正業顯然在這夥食方麵是下了苦工的,沒辦法,若是連吃都吃不好,那就真有人要拚命了。

陳正泰心裡也頗為滿意的,倒是有一些火器的匠人,也駐紮在此,有時這些人操練,匠人們則需檢驗一下火器的情況,畢竟這玩意剛剛折騰出來,頗有些不穩定,需要隨時根據使用者反饋的情況,進行改進。

現在火器作坊現有的火銃有兩千多支,原本是以為能供應軍中的,軍中不肯要,自然而然,也就直接送到這裡來。至於火藥和彈丸,卻是管夠得。

說實話,陳正泰對於火器,懂的並不多,隻是知道大致的原理罷了,起初製造的這一批火器,卻是很多方麵不甚理想,隻能寄望於慢慢的改良了。

該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到了下午時,陳正泰便坐著四輪馬車回了家裡。

此時,遂安公主正在賬房裡聚精會神地看著簿子,這幾天裡,她拚命的算賬,總算將陳家的家底摸透了。

陳家的一些賬房,看這新主母年紀小,又是金枝玉葉,原本以為這位主母隻是來意思意思一下,做做樣子而已的,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可很快,他們就發現……這位主母是動真格的,裡裡外外的事,很快便了若指掌。

今日上午,一個賬房直接被開革了出去,人一開革,便有雍州的差役登門,直接將人帶走了。

一下子,府裡多了一些竊竊私語,在人們看來,這位主母顯然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

人們這時候,才開始漸漸意識到,這主母很不簡單了。

其實遂安公主行事,是極簡單的,她隻曉得這個家需要管得井井有條,自己是主母,便要治家,每一個賬目和家中的瑣事,她都要管好。

這個世上,凡事就怕認真,這一認真起來,何況平日裡早有管賬的基礎,自然而然,便一下子發現了許多的紕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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