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聽到右驍衛必勝五字,眼中掠過了一絲異樣。
他的眼眸突然變得深沉起來。
以至於身後的文武百官紛紛登樓,朝他行禮,李世民紋絲不動,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深思裡,依舊站在城樓的女牆前,遙望著禦道儘頭的平安坊,除了酒坊,似乎有許多旗蟠。
而後李世民一字一句輕聲道:“其他也是如此嗎?”
“陛下……”站在李世民身後的張千弓著身,連忙道:“大多都是如此。”
“噢。”李世民這才淡淡一笑,手拍了拍女牆。
而後他轉過了身來,看著身後已成烏壓壓一片的眾臣。
最後目光落在了站在前頭的李承乾和趙王李元景身上,李元景似乎正低聲和李承乾嘀咕著什麼,李承乾咧嘴笑著,本來這李元景的性子是比較內斂的,畢竟……他的兩個兄長被另一個兄長宰了,換做是誰,心裡都有陰影。
隻是這賽馬……就像是讓他換發了第二春一般,此時整個人都神采飛翼,說起話來眉飛色舞,頗有幾分洋洋自得。
李承乾呢……聽著自己的六叔說起這賽馬,也是如癡如醉。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承乾,而後微笑道:“諸卿等今日隻怕已是多時了吧,賽馬的規矩,大家都知道了嗎?”
趙王李元景連忙抬頭,神采奕奕地道:“皇兄,臣弟來說吧,這賽馬的規矩,其實說來也容易,即每個騎隊出五十人馬。這其二嘛,這五十人馬都隻有一齊跑回了太極門才算勝,如若不然,哪怕是落隊一人,也需其夥伴將他帶回,否則便不予計入成績。”
眾人頷首,覺得有理。
每隊五十人是合理的,畢竟若是單人賽馬,就算是厲害,那也不過是單人而已,無法做到校閱三軍的作用。
至於不允許落下一人,也是怕有人直接丟棄自己的夥伴,率先跑回來,這樣固然可以獲勝,可依舊突出的還是個人的武勇。
若論武勇,聽說那二皮溝裡出了兩個吃了槍藥的家夥,此二人單騎破陣,很是厲害。若隻突出個人,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陳正泰?
大家可都是給趙王殿下壓了重注的啊。
此次賽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上至公卿,下至販夫走卒,統統都投身其中,財大氣粗的下了重注。
即便是尋常百姓,也會買個幾文錢玩玩,畢竟古代的娛樂不多,突然恰逢如此的盛會,怎麼肯輕易放過?
房玄齡眉一挑,他今日見趙王的臉色,就曉得自己下的注十拿九穩了。
這裁判可是雍州牧長史,乃是趙王殿下的人,場地聽說……右驍衛也是熟練了,這右驍衛又以飛騎聞名,可不正是給自己送錢嗎?
房玄齡感覺整個人都像是一下子輕快了,立即上前道:“陛下聖明,臣以為陛下所定的約定,實在恰如其分,公平公正。”
眾人紛紛道:“陛下聖明。”
李世民於是旋身,下令:“下旨,命眾騎從們入場吧。”
號令一下,一聲牛角號響。
緊接著,烏壓壓的騎隊便紛紛在太極門下聚攏。
李世民扶著女牆而立,俯瞰著城樓之下,這時,突然一隊騎隊出現,頓時人群中響起一陣熱烈的歡呼。
“是右驍衛,是右驍衛。”
“右驍衛萬勝。”
伴著興奮的叫聲,場麵竟一下激動起來,便連城樓上的百官們也放肆起來。
一個個探頭探腦,有人低頭看那右驍衛,突然有人驚喜地大呼道:“你看他們的馬,這右驍衛的馬,個個矯健,非同一般啊。”
又有人道:“這右驍衛的折衝都尉張邵,據聞也是一員驍將,你看……他來了。”
“此人最擅騎兵,操練騎兵最是在行,還是趙王親自請命,將其調撥至右驍衛的,有了此人領隊,還有如此矯健的良駒,想來……此次……右驍衛的勝率,又高了不少。”
李世民對此充耳不聞。
隻是聽到城下的歡呼,卻麵露微笑對張千吩咐道:“選好吉時,讓將士們出發吧。”
“諾。”
…………
城樓下,無數的歡呼聲中,張邵領著右驍衛的馬隊出現在最顯赫的位置上。
這張邵曾操練騎兵,連太上皇也曾誇讚過他,趙王李元景被調撥去了右驍衛做大將軍,似乎得了太上皇的授意一般,非要將這張邵也調到右驍衛來。
果然此人不是所望,到了右驍衛之後,右驍衛的飛騎就明顯比尋常的騎隊要高明一些。
此時……這張邵四顧左右的騎隊,倒是一副不屑於顧的樣子。
他最擅長觀馬,絕大多數的騎隊所騎乘的馬,多是華而不實。
這其實也難怪了,畢竟……大唐已經太平了許多年,人們對於馬的挑選,開始漸漸向高大神駿方麵的審美來靠攏,已經不再講究實用。
畢竟……長得帥,在哪裡都吃得開,馬是如此,人也如此,就如後世一個叫上山打老虎額的作者,他便是憑長相縱橫網文圈的,和某些蹭飯吃的不一樣。
隻是這張邵卻非如此,他更在意戰馬其他方麵的品質,這右驍衛的馬,若隻第一眼看去,或許平平無奇,隻是若細看,內行人就能發現門道。
因而……他見其他各隊的馬,便已生出了輕視之心。
隻是……當他稍稍鬆下心的時候,隻見一人帶著一隊人馬徐徐而來時。
張邵一愣,再看對麵的牙旗,上書:“二皮溝驃騎府”。
張邵的神情一下子又肅然起來,皺了皺眉,忍不住對身後的騎從道:“這二皮溝驃騎府頗有幾分不同,不可小看了。”
“都尉。”騎從低聲道:“二皮溝驃騎府的騎兵剛剛建立數月,不足掛齒,聽聞他們招募的騎卒,不過五十人,這一次統統帶來了。”
張邵又是愣了一下,是這樣的嗎?
若是如此,倒是真不足為患了,他又鬆出了一口氣。
要知道,他今日帶來的這五十個騎從,都是自精銳的右驍衛飛騎裡精挑細選的。可若是二皮溝驃騎府隻有五十個騎從,這就意味著,他們根本沒有選擇,這騎從定是良莠不齊。
蘇烈也與這張邵對視了一眼,然後他的眼睛錯開,對身後的王九郎道:“這麼多人裡,就你騎術最不精,今日你可萬萬不能拖了後腿。”
王九郎臉上閃過一絲羞愧,隻恨不得從地縫裡鑽進去。
“諾。”
此時……一聲金鳴。
吉時到了。
聽到這聲音,驟然之間,騎隊紛紛依序而出。
頓時……馬蹄聲如雷,歡呼聲更是直衝雲霄。
靠著人群之中,黃成功氣喘籲籲地給自己的東主尋了一個好位置。
黃成功知道東主沒有入宮,是因為他希望自己低調一些,這一次下了大注,東主害怕到時過於激動,禦前失儀。
此時黃成功揮汗如雨,一看無數的騎隊在自己眼前晃過,不禁激動地道:“東主,東主,你看著右驍衛,他們跑在前頭,東主啊,學生說的沒有錯吧,此次必定是右驍衛勝的,這趙王乃是雍州牧,布置賽馬的也是雍州牧的人,你看……果然右驍衛被排在最前頭,東主就等著準備十幾兩大車去收錢吧。”
韋玄貞緊張得不得了,他帶著十幾個部曲,左右張望,隻是人太多了,四處都是沸騰的聲音,震耳欲聾,他大口喘著粗氣,等到了前排時,才發現那右驍衛的騎隊已經過去了。
韋玄貞就道:“這可是你說的,若是勝了,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可若是不勝……”
黃成功一聽,血都涼了,老夫自然有老夫的智慧,若是不勝,老夫自己還羞愧難當呢,可是東主這樣的話,卻不該說啊,難道還要威脅學生?學生跟著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謂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東主這樣說,你我的情分,可就斷了。
看著黃成功委屈巴巴的表情,韋玄貞這才意識到自己言語實屬有些過了,雖然最近黃先生的狀態不好,可畢竟也是讀書人,這些年在自己身邊料理家務,勞苦功高,自己這般威脅,豈不是撕破了臉麵,讓黃先生斯文掃地。
再者說了,黃先生次次都錯了,所謂否極泰來,總能對一次吧。
深吸一口氣,他麵露謙和之色,道:“黃先生勿怪,方才老夫口不擇言而已。”
黃成功這才又露出了笑容,智珠在握的樣子:“東主不必客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乃學生應有之義,就算東主偶有牢騷,學生也當三省吾身,檢討自己的過失。”
韋玄貞心裡歎了口氣,黃先生就算韜略和智謀不過人,憑他這份德行,也足以老夫托付大事。
“快看,是二皮溝……二皮溝的驃騎,東主,這二皮溝的賠率極高,你道是為何?哈哈……這陳正泰自不量力,竟敢和飛騎相比,哈,他們也配來比!東主可知道這二皮溝招募的騎從,才不過三四個月,學生是萬萬想不到陳正泰竟是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居然這樣也敢讓他的驃騎參加這馬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