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城(拉薩),烏斯藏繡衣千戶指揮所,繡衣千戶畢天容通體生寒,臉色發白的將一張張問卷,還有一張張的獸皮,丟入到火爐當中燒毀。
他一邊以木係真元催發,使爐內燃起熊熊大火,一邊低聲咒罵:“該死!該死!那個家夥,他怎麼能這麼做?他怎麼就能做到這個地步?
土木堡之後,朝廷明明就是日薄西山的,怎麼會冒出這樣的能臣?且為什麼不早點讓他來青藏?哪怕他三年前過來,我都不會落到這地步的。”
此時一個中年婦人,也神色倉惶的從後堂裡走出來:“老爺,後麵的行李已經在收拾了。不過我們在日光之城的幾家店鋪,到現在都還沒轉手,是不是再等幾天再走?”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在乎那些錢?”
繡衣千戶畢天容黑著臉看著自己的夫人:“快滾回去收拾東西!記得,彆什麼東西都帶上。那些大件的家什就不要了,行李儘量簡省。晚間我們就出發,再耽擱下去,我們可能就走不了了!”
那中年婦人的臉,頓時煞白一片:“夫君,還沒到這地步吧?俺布羅可汗可是答應您的,他會保我們一家平安。
還有,那位大汗勵精圖治,才略兼備,手裡現在經製之兵就有七萬,如果按戶征發,有雄兵二十萬。。兵勢之盛冠絕高原,豈會怕了那個什麼大晉冠軍侯?”
——這都是她夫君日常對她說的,也是她夫君最終決定投靠俺布羅汗的緣由。
她的夫君,認為那位俺布羅汗雄才大略,父子都武力超絕,定可在高原之上,重現昔日的吐蕃帝國。
繡衣千戶畢天容聽了之後,卻破口大罵:“你懂個屁!那個俺布羅汗他就是軟蛋。再不走,我們一定會被他賣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
“畢千戶這是在燒毀證據嗎?可這有什麼用?三木之下,你該招的還是得招。”
畢天容的身軀頓時顫了顫,驚慌失措的看向了門口的方位。
來者共有六人,為首是一位青年男子,麵容清雋,大約二十歲許,內穿明黃色飛魚服,外罩六道伏魔甲。
畢天容當即就知道了來者的身份——大晉冠軍侯,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伏魔中郎將李軒!
“冠軍侯!”畢天容的臉,已經煞白一片:“卑,罪人參見冠軍侯。”
他想自稱卑職,可在李軒那刀一樣的目光逼迫下,知趣的改了稱呼。
李軒神色淡漠的隨手一揮,直接將從巴蛇女王那裡得來的兩具喇嘛屍體,丟在畢天容麵前:“你可認得他們?”
繡衣衛千戶畢天容看了冰層中的兩具屍體一眼,發現那都是陌生的麵貌。
不過他已猜到這兩人的身份,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罪人不認得。”
“他們是頂替多吉才仁與紮西貢布身份入京的兩個喇嘛。”
李軒冷笑著:“我問你,是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讓你向朝廷瞞報多吉才仁,紮西貢布已死這件事?”
金瓶法王之前說他座下這兩個弟子早已被他處決,此事李軒並未全信,令朵甘繡衣千戶王猛暗中查證過。確證了大半年前,這兩人就已死亡。
也就是說,這兩個喇嘛上師確實是被頂替了身份。
“罪人,罪人——”
畢天容說不出話,他滿頭大汗的往俺布羅汗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漸漸的現出絕望之意:“侯爺,這是俺布羅汗的吩咐。”
他意識到,當李軒出現在這裡,就代表著那位可汗,已經向這位冠軍侯低眉折腰。
李軒聽了這句,就唇角一挑:“王子,你不該出來解釋一下麼?”
“天國上使麵前,不敢自稱王子,上使喚我央宗就可。”
此時又有一人從院外走入了進來,那正是俺布羅王子德吉央宗。
他麵上已無初次見麵之態,走入堂中之後,先是略有些愧疚的看了繡衣千戶畢天容一眼,然後歎息著微一拱手:“此事確係我父親請托畢千戶,可藩臣並無歹意。此事緣由是因天朝鴻臚寺卿‘邦正義’的拜托,我家大汗不知此事的厲害,又因昔日受過邦大人的照拂,所以順手為之。”
德吉央宗朝著李軒俯身一拜:“我們有邦大人的手書與信使為憑。”
“邦正義?”李軒不由愣了愣神。
鴻臚寺卿是小九卿,主掌外賓、朝會儀節之事,這是清貴之職,曆來都由鴻學大儒擔任。
這樣的人,怎的也牽涉入太子案?
後麵的虞紅裳,則是直接眯起了眼。
李軒稍作凝思,就凝神看著德吉央宗:“這樁事情,少都司還是得隨我去京城交代究竟,以證清白,或者你父親俺布羅汗親自進京解釋也可以。”
德吉央宗就微微苦笑,他就知道這樁麻煩事,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他卻毫不猶豫的躬身一禮:“藩臣敢不從命?”
※※※※
拿下繡衣千戶畢天容之後,李軒與虞紅裳就有了回歸京城之意。
他們在青藏查到的兩條線索,都指向了京城,隻能等回京之後再繼續查探。
如今高原之上,還有不少的手尾需要處理。比如幾個宣慰使司的建立,還有法王們正在議論的轉世之製,都需要人主持。
幸在朝中在幾日前就已應李軒所請,已經派遣了一位禮部侍郎與兵部侍郎,還有一個完整的使團前來,主持青藏後續諸事。
無論是新建的宣慰使司,還是法王轉世之製,由這些專業的人來做才更周全,更妥當,也更名正言順。
他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乘坐的是朝廷在南口關繳獲的兩艘‘雲中戰艦’之一,距離這邊隻有半日行程。
這艘‘雲中戰艦’雖然被李軒重傷了動力係統,可艦體大致完好。
戰後朝廷兵部以三百五十萬兩紋銀的價格,分期付款的形式委托神器盟修複這艘戰艦。
在少保於傑看來,這艘戰艦在某些方麵的軍事價值,甚至更在超電磁炮之上。
不過朝廷雖然下了訂單,卻一直拿不出現錢出來。所以神器盟將這艘戰艦修複到一半之後就撂桃子不乾了。朝廷也沒辦法,這事總不能讓人白乾?
所以當知道朝廷使團將搭乘‘雲中戰艦’前來的時候,李軒還是很驚訝的。
心想這次的夏廣維平反案,朝中抄得的錢財,怕是超出了他的預計。
冷雨柔那丫頭素來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除非朝廷將尾款都付清,神器盟才可能痛痛快快的交船。
除此之外,李軒他們也將乘坐這艘雲中戰艦返京。
李軒這也是沒辦法,這次他得從高原帶許多人證入京,其中還包括兩個天位。可那輛赤雷神輦內空間狹小,實在裝不下這麼多人。
幸在雲中戰艦的速度雖然不及赤雷神輦,可如果全速航行的話,從高原至京城的時間也不過是三天左右。
京城之中,繡衣都督同知左道行也非無能之輩,其實不耽誤什麼。
除此之外,他們還得負責押送將近三百九十萬兩紋銀的各種財貨珠寶入京。
——這都是各大喇嘛寺與地方土司的貢品,可能是為換取朝廷諒解,這次他們的進貢都極有誠意。
尤其俺布羅部,這次他們一家就拿出價值八十萬兩的財物。
就在李軒他們返回朵甘思汗王府之後不到半日,那艘雲中戰艦果然如期抵達。
李軒發現這艘船其實遠沒到修複如初的地步,讓他哭笑不得的是,這艘船的幾個破口,居然都是由一些木板橫七豎八的釘上去的,看起來就像是打了幾個大號補丁。
隨行的兵部右侍郎是李軒的熟人,他很無奈道:“沒辦法,你家那女仆實在了得。於少保他還扣著一百二十萬兩銀子沒給,神器盟也就這樣交貨了。
現在除了動力爐修複好之外,船體與防護陣還是殘缺的,冷盟主說是什麼時候朝廷把錢給全了,他們什麼時候把船補好。
這幾天於少保沒少為此事吹胡子瞪眼,不過這船雖然看起來難看,用起來是沒問題的,一路上都很穩當。”
李軒就好奇的問:“這樣的船你們也派來吐蕃?就不擔心朝廷威儀有損?”
那兵部右侍郎卻無所謂的道:“禮部與禦史台是有人這麼說,不過朝廷缺錢一事,早就眾所周知。且這次除了搭乘使團,我們兵部還要緊急運一批物資到雲南都指揮使司於黔國公府。
你知道少保這人,他隻重實利,從來都不在乎虛的。”
黔國公府,也是就世所俗稱的木王府。太祖年間,大將伏友德於蘭禦討平雲南之後,太祖留黔國公木英世鎮雲南。
麓川之戰,木王府一直都是征戰的主力,數代國公都因此戰亡。
李軒心想這南邊的形勢,看來比他預計的還要險惡。幸虧半年前蒙兀南侵的時候,那位麓川大土司還沒準備周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接下來是交割各項事務,搬送那些財貨上船。
此處的諸法王得知李軒要走,都紛紛前來送行。
李軒卻從他們的眼中,看到如釋重負之意。顯然是認為與朝廷使團談,好過於與他這個冠軍侯打交道。
李軒暗暗哂笑,他想這些法王實在過於天真,他們還不知道此事落到兵部手裡的後果,以那位少保大人的一絲不苟與較真程度,這吐蕃的後續之事不到儘善儘美的程度,兵部是絕不會鬆口的。
所以當一應人員物資都被送上船,李軒也毫不留戀的登上了這艘雲中戰艦。
李軒原本是準備在這趟北行途中,煉出他那具分身法體的,結果他一上船,那位巴蛇女王就纏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