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6 捐麻續縷,祈君長命(1 / 1)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1585 字 24天前

時間很快來到五月,而西京城的氛圍也是越來越熱鬨。特彆是越來越多的時流由神都洛陽趕來西京,更讓寂寞已久的長安城熱情迸發。

西京崇仁坊少王家邸中,每天也都是賓客盈門,幾追舊年身在神都時的煊赫。

麵對這樣的情況,李潼倒也沒有自信到以為自己真的有這麼大的號召力,一聲號令、萬眾奔趨。

說到底,還是跟當下的時局有關,就連他自己都怯於神都時局潮湧,不敢輕易返回洛陽,那些活躍在神都的時流能無絲毫感受?借著這個機會離開神都,到長安來戲鬨一番,也是一個讓人比較心動的選擇。

存著這種心思的時流不在少數,其中一個比較顯著的例子就是初唐四子中如今碩果僅存的楊炯。

初唐四子雖然才名頗高,可若講到身世,簡直一個比一個乖張可憐。王勃英年早逝,客死遠鄉,盧照鄰病痛纏身,自投穎水,駱賓王從逆作亂,生死不知。

至於楊炯,講起來也是一把辛酸淚。其人也是少年得誌的典範,出身弘農楊氏名門,高宗顯慶年間便舉神童,待製弘文館,一待便是十六年,一直等到高宗上元年間再應製舉,才得以改任秘書省校書郎。

楊炯下一個人生高峰在永隆年間,經薛元超舉薦出任崇文館直學士,之後更是擔任太子李顯的東宮詹事。但眾所周知,李顯之後不久便遭了殃。至於楊炯則更悲催,其堂弟直接卷入徐敬業謀反中,楊炯受此連累,便被一腳踢到了四川梓州。

官運不佳才氣壯,作為初唐四子如今僅存的一個,楊炯來到西京長安,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過其人來此,倒與河東王關係不大,就是屬於政治避禍,也並沒有到崇仁坊王邸拜見,直接入住城東友人坊居。

李潼對此倒也不甚在意,一則他跟楊炯本來也沒有什麼交集,二則如今王邸內外時流彙集,不差楊炯這一個。隻是因為楊炯的到來,難免聯想一些舊事。

楊炯有一句名言,愧在盧前,恥居王後。這話常被解作文人傲氣,看輕王勃。

不過對於李潼這種常有臟念頭不斷的人,往往能夠咂摸出其他味道。他倒覺得這番宣言不隻是文名之爭,也是一種政治站隊。

眾所周知,王勃曾為沛王李賢府員,也就是在這職任上遭了殃。楊炯則曾為李顯東宮官屬,而李賢與李顯這對兄弟關係向來馬馬虎虎,楊炯如此爭名,未必沒有迎合上意的意思。

李顯那麼刻薄寡恩一個人,連倡議將他迎回的狄仁傑都不感激,重登帝位後卻特意追贈楊炯,可見上下關係確實和諧。

楊炯這個人不值得李潼過分在意,但其人態度所反應出來的問題就是,他想要組建自己的政治班底,老家夥們統統靠不住,隻有成長在他奶奶羽翼之下、那些不三不四的新人,才是值得拉攏和培養的對象。

除了一些不相乾的人之外,原本的府員鐘紹京也從神都來到了長安。

李潼離開神都之前,本來已經將鐘紹京安排在了麟台,但是隨著少王離開,修書告停,大監沈君諒被殺之後,麟台又被打回原形,鐘紹京這幾年也一直都在閒混日子,少王既然已經複出,自然再入府內。

端午這一天,曲江雅集正式開始。從黎明時分,王邸便熱鬨了起來,前廳大演儺戲,中堂也是賓客滿席。

後堂裡,李潼等三王並小妹李幼娘齊拜嫡母房氏,並各呈瑞禮。

李光順、李守禮所獻禮物倒是中規中矩,無非五彩絲絛結成的長命縷並園中所采時花。李潼最近發了一筆橫財,在武攸宜贈送的財貨當中選了一副三國曹不興的《驅五毒》古畫送上去,房氏覽畫也很喜悅,當即讓人在廳堂裡高懸起來。

輪到小妹李幼娘時,卻是讓人大吃一驚。

這小丫頭闊步行上,拜在娘娘席前,語調甜膩道:“祝娘娘時毒不侵,長命永祿。”

說話間,早有她身邊婢女快步上前,兩人搬抬著一方長長的檀木盒子,當盒子打開時,廳堂裡頓時閃過一層珠光寶氣。李守禮心中好奇,上前探頭一看,更是忍不住驚呼道:“阿妹哪來如此豪闊!”

李潼也走進去看,隻見檀木盒子裡擺放著十多類蠍子、蟾蜍、蜥蜴之類的毒物器偶,材質或珊瑚、或玳瑁、或天青、或碧玉,各依用材色質不同,製造得惟妙惟肖。

看到小娘子具此重貨,房氏一時間也是驚訝得瞪大了眼,李幼娘則湊上來,掏出一根金柄結絲的軟鞭塞進娘娘手中:“娘娘隻要整日鞭打匣子裡這些毒蟲毒物,它們見到就會心驚,永不受害!”

“你這娘子倒是有心,可這些珍器玩具,哪好隨意擺弄。”

房氏舊年曾為太子妃,也是見過世麵,雖然一時吃驚,片刻後便也恢複過來,笑得合不攏嘴,將那小娘子緊緊擁在懷裡,非為愛此珍物,隻是喜此孝心。

李潼看看小丫頭一臉得意狀,略一轉念便望向正坐下席、一臉傻笑的薛崇訓,暗道這小子為泡妞還真下血本。

作賀之後,房氏也不久留兒子們,擺手讓他們自去中堂接待賓客。

薛崇訓見表兄向他招手,隻是嘿嘿笑道:“表兄們自去,我也不是外庭客人,稍後自伴幼娘出府遊樂就好,不需照應……”

李潼不由分說的扯起這小子就往外走,他臂力久練,薛崇訓當然扛不住,被拉出門時還拉著門框對李幼娘吼道:“表妹不要急躁,待會兒我椒車載你出遊!”

李守禮從李潼手裡拉過薛崇訓,冷哼道:“你小子重貨密給,是不是特意要助那娘子使我露醜!以後還要不要在我家出入行走?”

薛崇訓自知這個表兄是個二愣子,戲鬨起來下手都沒輕沒重,聞言後連忙說道:“我哪有這個意思,隻是幼娘她不準……”

“把你那花驄借我出遊兩天,我就不再計較!”

李守禮早瞄上了薛崇訓那匹花驄高馬,這會兒便說道:“你自駕香車引我阿妹,那馬閒在廄裡也沒處顯擺。我在外間得了臉麵,回來待你更不會差。”

李潼不理會這兩人戲鬨,自與長兄往中堂而去,閒坐未久,便被告知武攸宜已經從側門入府。

他站起身來穿過廳堂,在府中左廂見到了便裝而入的武攸宜,坐下來後便笑問道:“留守考慮好了?”

“這有什麼可考慮的,本就是興祝美事,隻是河東王你密謀不告,讓人心冷。”

武攸宜神態並不算好,望向少王的眼神也乏甚喜色。

李潼聞言後便笑道:“風月戲弄,隻是庶人閒樂。留守既任鎮陝之重,曆事怎麼能隻是淺謀。國有長命恩君,是天下生人之幸,戴此恩德,興弄作樂,也不可無顧此節,正是飲水思源。”

他要搞曲江雅集,當然不隻是為了選花魁、喝花酒,於此中也有一係列的跪舔計劃,主要就是圍繞祝他奶奶長壽這一主題。將武攸宜拉入進來,就會讓政治意味更加濃厚。

武攸宜則皺眉說道:“選取民樂,編製賀壽新曲,這也都是常情俗事,憑河東王你的才趣,驚豔不難。可是聚斂絲麻,編織長命縷,從西京直入神都,這會不會太誇張?物料、用工,都絕不是小數啊!況且途中溝嶺翻越,難免要大阻兩京行途,奪生民便利。”

聽到武攸宜這麼說,李潼不免一樂,如此對話意味,倒顯得武攸宜這個家夥比他正派多了。

“興用物料,自然還是生麻為主,雖是賤質,卻是民本,能夠取義庶人知命、感念上恩。況且也不是真要作此重勞之事,隻是意表神都,隻道生民具此義感,捐麻續縷,祈我君王長命。這些絲麻諸貨,大可收儲府庫,備待國用。”

李潼提出這個方案,本也不是為了實施,長安與洛陽之間距離千數裡之遙,輕車快馬往來尚且不容易,想要搓麻成繩,從長安一直延伸到洛陽,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如果這樣一條長繩真能代表武則天的性命,可能還沒搓出長安就已經斷了。

“原來是不需要真作啊。”

武攸宜聞言後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又有些遲疑道:“論而不作,這會不會被人目作奸猾?”

“隻要能夠收儲足夠多的絲麻,自然能夠杜絕這些閒聲,難道還真要役力弄閒?”

李潼又笑著說道。

故衣社捐麻互助,兩京之間多有收儲,加工能力卻遠遠跟不上,既不能變現為用,囤積著還占倉邸。為了想出該怎麼處理這些麻貨,李潼也是絞儘了腦汁,所以提出來這樣一個方案。

他倒不指望能夠說動武攸宜私買或者官方收購,哪怕直接捐出來也在所不惜,如果能直投武則天所好,能夠給兩京之間這些民眾們換取一點實際的惠利也是好的。

如武周革命之後,宣告免除天下武姓之人的賦稅。也幸虧武氏不是什麼大姓,否則這國家都得直接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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