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倭經略行轅令:李山海、李德馨久未回朝,命其自歸。前線朝軍由慶尚左道兵馬虞侯權應心暫統,並西調彥陽整補待命。”
高務實這道命令是對朝鮮臣子和軍隊下達的,但卻根本不經朝鮮朝廷之手,而直接以經略行轅名義下達,可謂完全沒把朝鮮朝廷當回事。
同時,這命令本身也十分霸道,一句話就免去了朝鮮領議政與兵曹判書對前線朝鮮軍隊的控製權,“命其自歸”——就是你們自己滾回漢陽去。
再細看一點,則會發現高務實臨時委任的朝鮮軍主將是一位兵馬虞候,名叫權應心。
兵馬虞候這個官職是朝鮮特有,大明沒有的,這裡要簡單說下朝鮮的軍事體製。
朝鮮李朝實行文人治軍和兵將分離製度,無定將、無定卒,類似輪流服役的預備役軍隊,而非常備軍,這是總概。
具體到西班(也就是武職)外官職包括兵馬節度使、兵馬防禦使、水軍統禦使、水軍防禦使、水軍中軍、(下三道:全羅道、慶尚道、忠清道)三道水軍統禦使、三道水軍統製使(均為從二品);兵馬節製使、水軍節度使、巡營中軍、鎮營將(均為正三品堂上);
非堂上官則包括兵馬僉節製使、水軍僉節製使、兵馬虞侯(均為從三品);水軍虞侯(正四品);兵馬同僉節製使、兵馬萬戶、水軍同僉節製使、水軍萬戶(均為從四品)、兵馬評事(正六品)、兵馬節製都尉、監牧官(均為從六品)、彆將、權管彆將(從九品)。
所以,兵馬虞候為從三品,類比大明大致相當於衛指揮同知,比衛指揮使還低一點。
大明眼下在朝鮮光是總兵和副總兵就有好幾位,參將、遊擊一大把,衛指揮同知這種級彆連高務實舉行較大規模的軍議都很難進大帳,小規模高層軍議那更是想都彆想。
同時朝鮮方麵由於已經不剩多少還能拉上前線的軍隊,所以現在打起仗來那也是“將星閃耀”,把能參加軍議的人隨便挑幾個出來,動不動就是兵馬節度使、兵馬防禦使,至少也得是個兵馬節製使之類的將領,即堂上官。
誰知道高務實這次卻偏偏讓一個區區兵馬虞候掌兵,這就有點太讓人難以理解了。不過這裡頭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高務實就是單純找個地位不高的人領軍,好把朝鮮西班那群沒什麼用的高級將領實際放逐——他們肯定不願聽從一個區區兵馬虞候指揮,因此隻能回漢陽去。
當然了,如果非要說高務實這麼做還有沒有其他心思,多多少少也有一點,那就是打破傳統、樹立權威。再說詳細點就是打破朝鮮傳統,樹立個人權威。
要說朝鮮的一些傳統,高務實當年看韓國人瞎吹李舜臣的時候因為不爽,還特意找過一些李朝的資料看過,覺得其中一些倒也有些意思。
例如朝鮮建國前期,軍備頗為充足,規模最大時有軍隊近15萬人(15世紀後期)。軍事製度以五衛製為主,軍隊分為五衛:義興衛(中衛)、龍驤衛(左衛)、虎賁衛(右衛)、忠左衛(前衛)和忠武衛(後衛),在中央設兵曹和五衛都總府統一掌管軍政和軍令。平時,五衛輪流承擔宮禁警衛任務;戰時,五衛赴前線作戰。
是不是很眼熟?當然眼熟了,朝鮮這個五衛製和大明的衛所製高度相似,是一種兵農合一的軍事製度,所屬人員平時為農民,戰時為士兵,士兵所需衣食兵器等物資全部自給自足,因此國家沒有養兵的財政負擔。
彼時朝鮮太宗即位之後,通過廢除私兵製和兩次中樞改革,既實現了中樞機構軍、政權力的分離,又瓦解了功臣“合坐”操縱國政的格局。
既然是衛所製,其建立的年代又和大明幾乎一致,那麼等到了壬辰倭亂時,國內承平日久,武備鬆弛,“人不知兵”,豈不是再正常不過了?所以,五衛製到這時基本上已經完犢子了。
然而壬辰倭亂爆發之後,朝鮮發現原先的正規軍全是廢物,尤其是朝鮮相當於明朝九邊精銳的北境騎兵損失得七七八八之後,就不得以開始重新整頓軍隊,一開始手段比較複古——希望恢複五衛製。
這個想法很快就破產了,因為五衛製需要給軍士田地,但朝鮮戰時無田可分,休戰期間一些閒田又飛快被“兩班棟梁”們通過種種手段收入囊中,這種軍屯衛所製度哪裡搞得起來?
搞不起來,那就隻能另想辦法,這個辦法也一樣是借鑒大明:模彷家丁製。
此前權栗為什麼能成為都元帥並統領朝鮮朝廷好不容易整合起來的那支“最後精銳”?原因就是權栗他們家地位高、家底厚,拉起了一支相對龐大的家丁隊伍,同時又能號召其他西班出身的武將,將他們和他們的家丁置於自己麾下。
然而家丁和家丁也有水平高低,麵對張萬邦的雷霆一擊,權栗所部一敗塗地,權栗本人也算是完蛋了。不過,家丁製有其獨特性,所以最後除了跟隨權栗最堅定的一批將領之外,其餘將領被保留了職務繼續統帶本部,代價則是發往朝南隨明軍進攻。
除了他們之外,那些被定為“附逆”的將領自然該斬首的斬首,該流放的流放,其家丁則被朝鮮朝廷——或者直白點說是北人黨——撿了個便宜,由北人黨出身的一位將領統帥。
顯然,這位北人黨出身的將領正是此次被超拔使用的慶尚左道兵馬虞侯權應心。真要說起來,權應心的好運也是托了北人黨麾下沒幾個武將可用的福。
柳成龍與權栗的計劃失敗後,北人黨白撿了大概六千人左右的“無主”之軍,但縱覽麾下西班武將,愣是隻有權應心還勉強夠得著指揮這麼多人——其實都很勉強,還得按照壬辰倭亂之前的兵力安排來對應,他一個區區慶尚左道兵馬虞侯才夠格指揮六千大軍。
接下來,權應心在戰場上倒也沒有特彆值得一提的表現,但麻貴在之前攻打蔚山的第一次戰報中提了一句,說權應心部作戰還比較勇猛,當時陣亡了兩百多人卻沒有崩潰。
呃,“損失兩百多人還沒有崩潰”這話彆看好像有點可笑,其實放在朝鮮軍來說還真不容易,麻貴也沒有嘲諷的意思,因為按照朝鮮軍以往的戰場表現來看,往往損失幾十人都有可能會崩潰,所以權應心好歹在朝鮮軍中算是“治軍有方”了。
高務實並非隻發出了這一道命令,除了針對朝鮮軍的調整之外,他針對明軍同樣發布了一係列命令來進行調整。
首先是麻貴所部,也就是蔚山方向。高務實要求麻貴就地於蔚山整軍預備再戰,但暫時不必急於發動新一輪攻勢,而是先等待後勤物資補充,以及其餘方向的針對性安排到位。
然後是金海前線,也就是劉綎所部。劉綎所部在之前蔚山之戰期間已經推進至梁山城下,此地位於金海與蔚山之間,顯然也與蔚山一樣早已修好了倭城。
不過梁山本來的城池在山下的平原地帶,倭城由於主要考慮防禦明軍占據絕對優勢的火炮,因此修到了原城區東麵的山上。這就使得劉綎在對梁山本城的進攻頗為順利,但接下來也麵臨和麻貴差不多的煩惱,即攻陷倭城很不好辦。
按照劉綎給高務實的彙報,他認為這梁山倭城雖然易守難攻,但相對來說比起海龍囤還是好打一些,如果給他幾萬大軍輪番進攻、虛虛實實之後忽然派出精銳偷襲破門,那還是很有機會成功的。唯一的問題在於,劉綎認為這樣打下來估計明軍要損失不下五千人。
看到這樣的戰報,高務實不得不感慨原曆史上明軍打到釜山附近就打不太動,甚至在蔚山之戰和第二次蔚山之戰中都吃了不小的虧,那還真不能全怪楊鎬無能。
楊鎬無能歸無能,但此時日軍的兵力密度已經很高,這東南一隅又被他們精心打造了數年,尤其是倭城能讓明軍火炮很難發揮的特性讓明軍很不適應,打得不好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這就好比你讓一戰時期的德軍不準使用火炮,那他們的表現比起北洋精銳第三鎮恐怕也強不到哪去。
正常人忽然一隻胳膊受傷,會發現日常生活都變得嚴重不便,何況一支習慣了攻城先用火炮猛轟的軍隊忽然用不了火炮?
雖然如此,高務實對於損失五千人強攻梁山的想法還是很難支持,尤其當時明軍的計劃是先打蔚山,等蔚山打完再讓麻貴、劉綎合攻梁山,因此高務實就讓劉綎彆急。
但眼下蔚山一時半會兒拿不下,特彆是小早川秀秋還帶去了一支精銳助陣,這就讓高務實不得不改變主意了。
他命令劉綎提高對梁山的進攻烈度,但前提是聲勢要大、損失要小。劉綎接到命令之後立刻就明白了高務實的用意:這是要迫使小早川秀秋不得滯留蔚山,得將他吸引到梁山來。不過,劉綎不是很肯定高務實有沒有想在蔚山和梁山之間打小早川秀秋一個伏擊。
實際上,高務實的確有這個打算,他給李如梅部單獨下達的命令就是如此。
從島山之戰李如梅部無所事事可以發現,李如梅部在蔚山之戰接下去的戰鬥中也很難有用武之地,畢竟他所部以騎兵為主,攻城這種活的確也輪不到他來。
高務實不打算閒置這麼強大的一股騎兵力量,便有了將小早川秀秋部吸引出城,打他一個野戰殲滅戰的想法。如果能成,這甚至還是某種程度上的“各個擊破”,可以達到“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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