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年,日本文祿元年,十月二十九。
朝鮮水軍李舜臣、李億祺二將率領船隊從麗水港揚帆啟航,次日與元均船隊會合,三道水軍聚兵一處,此時總量為大戰船七十四艘、挾船九十二艘、龜船五艘,共計一百一十七艘戰船,堪稱朝鮮水軍主要作戰力量。
船隊經多大浦、西平浦、絕影島等處,於十一月初四到達釜山浦附近。李舜臣遠遠望見釜山浦內似乎並無多少敵船,心生不免疑惑,便令鄭運仔細探查。
鄭運得令後立刻行動起來,不多時便探查出釜山浦內僅有日本中小戰船十幾艘停泊,其餘日軍全部都在岸上。
鄭運大喜道:“出發之前聽聞釜山浦內已有倭船兩百艘以上,堪稱勁敵,而以如今情形來看,這些倭寇定是擔心自家戰船在港內停泊會被我軍全部擊毀,早已倉皇撤出釜山了!幸好幸好,還有十幾艘未能撤出。
不過,既然倭寇對我軍已如此恐懼,那麼此戰也不會什麼懸念了。隻是我軍還需謹記軍令,入港後先行全力射殺岸上敵寇,注意防備倭寇鐵炮。至於何時登岸收複釜山,各船各部切記一定要聽總水使號令。”部將們轟然領命。
釜山城內,九鬼嘉隆見朝鮮水軍已逼近釜山浦,立刻下令全軍隻許進行零散射擊,引朝鮮船隊全部入港。
果不其然,先鋒鄭運見倭寇抵抗節奏十分混亂,不疑有他,立刻下令先鋒船隊突入釜山浦,而李舜臣也緊隨其後。
李舜臣心中暗忖:釜山為倭寇重地,為何不見大量倭船停泊?此處倭兵雖多,但抵抗卻散亂不一,又是何原因?轉念一想,又想到還是應先集中戰力、火炮搶先摧毀工事,再看是否可以登陸作戰為妥。
於是李舜臣便傳下軍令,以龜船居前掩護,領主力跟進殺入釜山,三道水軍戰船陸續開入釜山與日軍進行互射。
來島通總見朝鮮船隊已大部分湧入釜山浦,便向九鬼嘉隆發射信號。九鬼嘉隆得信,立刻下令全軍全力還擊。
釜山浦三麵岸防憑借關牆險要及暗堡、狹間等火力點瘋狂向朝鮮水軍發射鐵炮,一時間每輪皆有數千餘鐵彈如雨似瀑般噴射而出,居高臨下的火力頃刻間便將朝鮮各戰船覆蓋。
朝鮮戰船皆被大筒火力覆蓋,上岸士兵則被火槍點名,無論陸海皆死傷眾多。釜山浦新近增援而來的岸防火炮及所繳獲朝鮮火炮一起發威,對朝鮮水軍戰船猛烈打擊,除對船體傷害外,來島通總還下令著重轟擊朝鮮戰船的桅杆及擼槳,使其不能移動或不便移動。
朝鮮水軍也分列四隊對日軍予以火炮、火矢還擊,五艘龜船也奉命逼近岸邊遊戈,射殺敵寇。整個釜山浦硝煙彌漫,火光衝天,殺聲四起,炮聲陣陣,硝煙火霧幾乎籠罩了整個釜山浦,甚至導致兩軍互相之間難以輕易辨認方位,不久後轉入亂射對戰。
不過即便如此,日軍憑借堅固的防禦工事以及險要構造的日式城防體係,總體傷亡相對朝鮮水軍而言幾乎微不足道。
雖然停留在港內的十幾艘日軍戰船早已被朝鮮炮擊擊沉,但對於日軍來說毫無所謂,因為這些船隻都是在此前戰鬥中受到過較重損傷、難以徹底修複的破船,隻是裝點一番作為靶船來用的廢物罷了,沒必要心疼。
九鬼嘉隆見朝鮮水軍已被牽製,斷定勝利在望,便再度下令全軍保持射擊,注意連、段節奏。在連綿戰火中,有數次朝鮮戰船都逼靠到了岸邊,與日軍抵近射擊、陷入混戰,但終究力不能敵,數次登岸的軍隊皆被日軍消磨、殲滅。
李舜臣此時已知中計,下令全軍撤出釜山,但此時朝鮮水軍各級將領及士卒在日軍密集火力中堅持作戰,已然多有死傷,如先鋒鄭運就在指揮作戰中不幸被日軍鐵炮射中,當場斃命。
李舜臣見鄭運戰死,嚴令搶奪鄭運屍體出港。慶尚道元均見有令撤退,當先率領船隊撤出釜山,李億祺也緊隨其後領船隊撤出。
副將宋希烈勸李舜臣趕快撤離,李舜臣也知水軍已敗,再不撤出釜山必被敵寇所俘或射殺,便也隻得隨剩餘船隊撤出釜山浦。
九鬼嘉隆見朝鮮水軍已撤出釜山,嚴令全軍不得追擊,立刻打掃戰場,收繳朝鮮破損戰船及火炮彈藥。當他進一步偵查得知朝鮮水軍的確撤走,見如此大勝,忍不住狂笑三聲,然後下令立刻向總大將宇喜多秀家及太閣殿下報功,並備下大宴以為慶功。
此戰朝鮮水軍戰船損失甚大,人員傷亡無數,副將鄭運等數位將領戰死,李舜臣與三道水軍各回本營,李舜臣率領全羅道左水營返回麗水港,並為鄭運及陣亡將士舉行祭奠。
鄭運為人豪放,英勇非凡也熟悉兵法,素為李舜臣所倚重,平日也頗受士卒愛戴,全軍將士無不對鄭運之死悲痛不已。
李舜臣痛感自己輕敵冒進,未能識破日軍奸計,致使朝鮮三道水軍損失慘重,愛將鄭運也因自己而死,不由淚流滿麵,痛心疾首,發誓定要替鄭運及全體陣亡將士報仇雪恨。
次日,他便廣派偵船打探情報,尋找戰機以便再戰複仇。然而日軍此後在各港口都開始施行陸海協防之策,將大批戰船集中用於運輸護送,卻不肯輕易再打什麼海上決戰。
李舜臣率水軍數次出擊均不能獲勝,斬獲也極其微小,更無法收複被占港口及切斷海路,無奈之下隻得暫時放棄進攻,海戰方麵由此陷入低穀。
而與此同時,日軍為儘快奪取朝鮮全羅道,必須占領全羅道的門戶晉州城,但欲占晉州則必先攻昌原,因此總大將宇喜多秀家便下達了新的軍令,要求第七軍團、第九軍團合力進軍,先攻昌原,再取晉州。
於是,第九軍團淺野長政命令細川忠興與第七軍團的長穀川秀一、豐臣家譜代木村重茲共領兵近兩萬會集釜山。
兩萬日軍在釜山暫行休整,修補刀甲槍支、練習技藝、生火煮飯,武士將領也在一旁養精蓄銳。細川忠興、長穀川秀一、木村重茲三人會麵,各自行禮後分坐一邊,細川忠興開口說道:“自李舜臣在釜山被擊退之後,各地港口也都在實行陸海協防,那李舜臣也再難有所作為了。如今我軍物資補給源源不斷,釜山此地神清氣爽,真是令人流連忘返,可惜戰事未了,如今還不是我等流連忘返之時,不久之後便要向晉州進發——晉州那邊有何報告?”
長穀川秀一自接到進攻晉州的軍令之後便一直派遣密探往返探查,此時立刻回答道:“此去晉州之前必先攻下昌原,昌原守兵約有兩千,守將名喚柳崇仁,是一員老將,不過朝鮮將領多為無能之輩,昌原城也矮小易攻,不足為慮。
倒是晉州守將是柳崇仁的部下金時敏,聽聞此人有些許才能,我軍對他還需注意。至於晉州守兵情況,目前尚不明確,隻知除官軍之外尚有不少義軍在內,據初步探查約在七千人以上。另外,在我軍攻打晉州之時,慶尚道其餘義軍是否增援也為此戰增加了不少變數。”
較為關注朝鮮義軍的木村重茲也立刻接過話頭,道:“我也聽聞朝鮮各地義軍蜂擁而起,甚至還有僧兵出沒,這些僧兵戰鬥力很強,尤其以慶尚道活動最為頻繁,太閣殿下與關白殿下都十分關切,不知實情是否如此?”
長穀川秀一答道:“是這樣沒錯,朝鮮的義軍雖然兵甲殘破,也並未經過刻苦訓練,但其戰心、戰意遠比朝鮮官軍堅定十倍,而且現在也不再隻會死守城池,反而神出鬼沒、慣於偷襲,我軍雖多次清剿,拔除了不少的據點,但仍是很麻煩的一群人。
這其中有一人名為郭再佑,為慶尚道內義軍領袖,對我軍在慶尚道的活動多有阻礙,毛利輝元殿下和黑田官兵衛殿下都曾親自主持圍剿,雖有成效卻始終難以剿滅。
據推算,此次攻打晉州之時此人也將出現,我也正欲趁此良機,將郭再佑所部一舉殲滅,如此一來則慶尚道也將安穩許多。”
細川忠興笑道:“朝鮮官軍、義軍不過逞一時運氣,實力上的差距還是難以彌補的。不過,我也好奇他們的戰力究竟如何,據說小早川隆景殿下的第六番隊雖每戰必勝,但也難以進入全羅道。因此,此次攻打晉州不僅對能否占領全羅道至關重要,對我等而言也至關重要。”
木村重茲對儘早參戰早已饑渴難耐,隨即道:“此次在下帶來三千五百人,可助一臂之力,關白殿下也鄭重叮囑我勿丟了豐臣家顏麵……此戰我願為先鋒,為諸位先行攻占昌原!另外,既然長穀川殿下已經將情況基本打探清楚,那麼事不宜遲,不如我們即刻動身。”
長穀川秀一則連忙勸道:“木村殿下不必心急,您乃關白殿下近臣,是豐臣氏譜代家臣,身份貴重,豈能身陷險境?即便關白殿下希望您再次建立功勳,那也不必急於一時,昌原不過小城,一鼓可下,不足掛齒,用唐人之言形容便是‘殺雞焉用牛刀’,我等之功還是在晉州一戰,那時才是木村殿下立功的時刻。”
細川忠興也附和道:“是的,是的,攻克昌原輕而易舉,攻克晉州才是大功,到時再長驅直入攻占全羅道全境,繼而消滅在慶尚道及全羅道的朝鮮義軍,我等三人都將獲得無上榮耀!
對了,全羅道本為第六番隊轄地,如今第六番隊已全軍北上,全羅道將儘歸我等,而占領全羅道,大軍的糧食補給也將豐厚無比,更利於我軍下一步軍略之實施。”
木村重茲聽後也覺得在理,於是攻取昌原一時便告作罷,反而命人取來酒食與細川忠興與長穀川秀一分食,算是先作個大勝的預祝。
晉州在朝鮮被稱為如同平壤一般的堅城要塞,隻是在日軍眼中朝鮮兵將懦弱無能,即便駐守堅城,對日軍而言也不值一提。
另外,晉州為全羅道門戶,對日軍來說有著促進奪取糧食產地、保障補給、加大陸海協防等諸多計劃的作用,因此第七軍團及第九軍團才合兵兩萬,意圖憑借強大軍力一舉攻克。
而在此刻的昌原,慶尚道右兵使柳崇仁聽聞日軍似有大批調動,不由得心中不安,下令昌原守兵日夜加強防備。
十月二十三,釜山浦之戰爆發前,日本陸軍兩萬人便已浩浩蕩蕩已殺至昌原城下。柳崇仁令官軍及義軍合力阻擊,但朝鮮的弓箭均被日軍木柵盾牆所阻擋,日軍則趁機連發大筒、連射鐵炮,昌原城牆上的反擊逐漸被日軍火力壓製。
細川忠興見已壓製朝鮮反擊,便令大筒及前隊鐵炮掩護,逐步向城門移動,逼至牆下不遠。日軍遂與朝軍進行攻守拉鋸,僵持未久,昌原城門被破,日軍大股湧入昌原,攻擊朝鮮軍民。
朝鮮官軍及義軍拚死作戰,依托城內街巷房屋節節抵抗,但仍不及日軍訓練有素、配合得當,更兼勢單力薄,很快便損失過半,參戰義軍更是近乎全部陣亡。柳崇仁見局麵已不可挽回,領官軍殘部五百餘人撤退,日軍順勢攻取昌原城。
柳崇仁一路往晉州退去,奔至晉州城下呼叫開門,但晉州守將金時敏心中不免擔憂:“我已在晉州布防籌備日久,柳崇仁敗軍之將將其納入雖屬份內之事,但其身為上官必然造成指揮混亂,如若因此晉州不保,我反而難辭其咎,無論如何都必須以保住晉州為先。”於是金時敏下令禁止柳崇仁所部進入晉州。
柳崇仁見晉州遲遲不開城門,心中驚異,便對城門高喊:“我為慶尚道右兵使柳崇仁,為何不開城門?日軍已攻下昌原即將逼近晉州,莫非晉州軍民皆成順倭不成?”
城門兵卒答道:“柳兵使恕罪,小的等接到軍令,為避免有倭寇奸細混入,嚴禁所有軍民出入晉州,還請兵使移師彆處。”
柳崇仁聽後勃然大怒,嗬斥道:“混賬東西!我身為慶尚道右兵使,我的軍令爾等膽敢不從?立刻開城,違令者當立即斬首,若有質疑不從者,皆以叛亂論處!”
尋常時候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誰敢不從?然而意外發生了,城門回答依然如故,堅持不開晉州大門。
柳崇仁怒不可遏,大罵道:“國難當頭應當上下同心,軍民同力,你等居然公然違背軍令,如何能守住晉州?金時敏何在,叫他立刻滾來見我!”城門則回答說金時敏公務繁忙,不能相見。
柳崇仁屢次叫罵無果,憤恨交加,卻也真沒辦法,隻好領所部調轉馬頭,反撲昌原,意圖奪回。日軍見朝鮮敗兵居然歸來再戰,個個都十分驚訝,不過驚訝歸驚訝,還是隨即轉入防禦。
這一仗毫無懸念,日軍鐵炮遍布城頭,甚至還有數門大筒助威,朝鮮軍根本難以靠近,死傷迅速增多。木村重茲眼見機會來臨,便領本部三千人出城破敵,這一仗更無懸念,朝鮮軍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全軍覆沒,柳崇仁本人也中彈倒地,隨即被木村重茲刺死。
眼見戰事結束,長穀川秀一命令日軍出城打掃戰場,在超度柳崇仁亡靈之後又派小股部隊探查晉州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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