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伐元(八)挽回之法(1 / 1)

大明元輔 雲無風 2181 字 24天前

由於宋良佐這次的兩封信不是上奏給朝廷的正式疏文,因此可以跳過常規,利用京華從成都到京師的一條“西南信鴿通道”來傳訊。信鴿的好處不僅是飛行速度快,還有一點是它基本不必繞路,這可以大大降低聯絡距離。

從成都到京師走路的話當然很遠很遠,但其實它們之間的直線距離也就剛剛超過三千裡。京華培養的信鴿平均飛行速度大概是半個時辰(一小時)飛兩百裡,但鴿子畢竟不是永動機,並不能一次飛達,中途還要停留以及換鴿子來搞“接力賽”。但即便如此,消息還是在次日送達了京師。

京華的信鴿體係建立時間也還不長,比如整個大明西南就隻有成都有一個“全國輻射”的信鴿站。不過,京師周邊相對密集一些,比如去年的救援戰中就表明大寧有一個。

如此一來,周詠是在次日中午收到宋良佐的報信,而高務實也在下午收到了這個消息。高務實收到的消息還不止是宋良佐送來的這封,周詠也送來了一封——是他在召集實學派相關官員尤其是兵部官員緊急商議之後寫給高務實的。

之所以大家都急急忙忙通知高務實,那倒不是說催他趕緊打完蒙元再去播州,而是現在西南方麵的應對太過失敗,不得不請他這位“天下第一文帥”給點指導意見。

說實話,西南打了兩仗,兩仗都是真的拉胯。一戰貴州出兵,損失三四千;二戰四川出兵,又損失七八千,這前後相加算是直接報銷了一萬軍隊。

這不是鬨嗎?高務實當初打完整場漠南之戰都沒損失這麼多明軍,現在他們打個土司居然已經折進去一萬人了!這局麵已經難看道和日本****時期打不過敵人隻能被迫請求上級“戰術指導”差不多了。

高務實看了兩封信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家夥,我特意給你把劉綎調過去坐鎮,結果你這邊因為劉綎所部陷入水土不服導致的某些疫病就直接把人無視了,非要火急火燎去送一波人頭?

倒是前線領兵的兩個“敗軍之將”王之翰和郭成其實表現還可以,郭成本人英勇戰死這沒什麼好說,隻能是厚賜重撫了;王之翰雖然在宋良佐的信中成了中計的廢材,但高務實審視了一番發現他的表現其實也談不上什麼重大失誤。

對於敵方的詐降他是有防備的,即便穆照使出了那樣的苦肉計,明軍也在合兵之後才出兵向前,而且實際上僅僅走了三十裡左右。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失誤,那應該是對播州軍的軍力出現了誤判,從其行軍表現來看,他似乎認為合兵之後的明軍是能穩操勝券的。

王之翰所部平越衛是貴陽東部的明軍主力,郭成所部前兩年還北上打過哱拜,兩支軍隊算起來都是南方強軍了,他有較強的自信可以理解。

誤判很大概率應該是出在對播州軍的兵力上。播州軍和其他土司類似,跟隨朝廷出兵的時候一般能派個兩三千就算很“給麵子”了,而平日裡在領地上長期維持的軍力可能不超過兩三萬。

在這種情況下,王之翰極有可能把播州軍的總兵力按照兩三萬來看待,扣除掉一些不能抽調的兵力,他或許認為播州軍能動的軍隊也就一萬多,撐死不會超過兩萬,這就麻煩了。

對土司極其熟悉的高務實很清楚,對於這些大山裡的土司而言,他麾下的成年男性土民幾乎個個都能隨時拉過來變成土兵,而且這些土兵在山區使用竹矛一類武器作戰時的戰鬥力簡直好像與生俱來,隻要集訓一下基本的軍規之類就能用與作戰。

楊應龍這檔子事前後已經有些時間了,人家憑什麼不會未雨綢繆早做準備,先將麾下土民操演操演?當年黃芷汀就說過,她家平時頂多維持兩三萬狼兵,但真要拚命的話,拉出八萬大軍那是一點也不奇怪。

高務實當年還問過黃芷汀,說廣西土司各大世家的力量相對比播州土司如何?黃芷汀的回答是,從兵力而言播州楊氏略勝岑家,更勝黃家。而且播州楊氏靠近“三不管”的苗疆腹地,曆來與苗人關係不錯,如果發生戰爭,楊氏有不小的可能得到苗人相助。

黃芷汀這回答的後半部分是她自己加上去的,原因是她覺得高務實問起這個問題可能是想在播州改土歸流,因此得把最壞的可能先告訴他。

換言之,從她的判斷來看,播州隻靠自家的實力就能做到戰時拉出十萬以上的土兵來,剩下還有很難準確估算的苗人支援。

她的這個判斷高務實是相信的,因為他前世看三大征時期史料的時候看到過,楊應龍在戰爭最強勢之時擁兵高達十六萬。也正是因為楊應龍之患十分嚴重且發生在國內腹地,大明才不得已把一場可以完勝的援朝之戰弄得略有些虎頭蛇尾——贏是毫無疑問贏了,但總覺得差點意思。

如今楊應龍之亂看來是提前爆發了,這顯然打亂了高務實的計劃,碰到了他所備“西南預案”中幾乎最糟糕的一種。不過,既然有預案,那事情就還可以應對。

高務實出任蒙元經略並未卸任戶部尚書,這和前一次他出戰寧夏而未卸任戎政侍郎一樣,在朝廷而言比較特殊,但這也帶來了一些切切實實的好處。比如這一次,他就可以在回信中表示戶部所屬的西南一些官倉可以開放供應包括軍餉、糧食、軍械之類物資——其實周詠來信的目的之中這也是很重要的一點,隻是不必點穿罷了。

除了資金與物資支持之外,西南方麵到底如何用兵,周詠也必須以高務實的意見為主。原因嘛,無非兩點:一是高務實在實學派中的名聲、地位和能力都超過周詠,如果高務實不答應,西南方麵能用上幾分力誰也不知道;二是高務實的邊功初創於西南,他在西南明顯早有布置,而周詠是從遼東巡撫、薊遼總督升上大司馬的,對西南的情況幾乎兩眼一抹黑,不問高務實的話幾乎就隻能照著兵部的冊子胡亂安排,然後瞎打一氣。

那麼,高務實有什麼奇策妙計能夠輕易擺平播州嗎?沒有。

如果說隻要按下播州之亂,那還可能考慮一下利用名望,將楊應龍騙個“調虎離山”,幾率雖然難以保證,到底還是可以試一試。

但問題是播州之亂鬨到這個地步,實際上已經和貴州改土歸流的成敗直接掛鉤了,那就意味著除非能有法子把楊家一網打儘,否則光殺一個楊應龍毫無意義。他的兒子還在,甚至再不行也還有一溜的侄兒之類親屬,楊家不可能坐視播州土司就此消失,必然抵抗到底。

政治手段失效,經濟手段……人家經濟基本是自給自足,高務實也不能出錢買他們自己砍了自己的腦袋,所以剩下的也就隻有武力征服了。

播州楊氏能湊出十六萬大軍,這是高務實的“困難程度預計”,雖然現在還未必到達這個數,但料敵從寬,總得按照這個數來計算才穩妥。播州軍是內線防禦,對兵力的需求相對於進攻方來說還要小一點,那麼朝廷出兵可能要超過二十萬。

明軍在南方要出動二十萬以上的大軍是非常困難的,就算勉強出了,恐怕其中大多都是隻會種田打雜的衛所兵,因此這些兵力是無效兵力,真要出兵二十萬,在九邊主力不能南下支援的情況下,主要還得從土司方麵想辦法。

大明的南方土司在戰爭中表現曆來都很搶眼,僮人的狼兵也好,苗兵、瑤兵、土家兵等土兵也罷,都是大明朝廷經常性要求隨征的部隊,這種情況當然也可以在征討播州一戰中複製。

於是高務實找來京華版的大明堪輿圖,從播州周邊諸省開始考慮征調土司。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播州周邊的土司那叫一個多。

播州北方就是重慶,重慶東部有石砫宣慰司、酉陽宣撫司兩大家(級彆上宣慰司大於宣撫司),他們所在地再繼續往東看就是湖廣西南部,也就是“偏沅巡撫”轄地,即後世的湘西地區。這一片更厲害,有兩個宣慰司,三個宣撫司,還有一個土州,一個長官司。

貴州本省也了不得,水西土司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思播田楊,兩廣岑黃”的田家就在這裡。雖然思州、思南田家本家被朝廷多年來拆分得厲害,但受田氏恩惠而類似“推恩”造成的各地土司卻依然有一大片,這些力量現在都是朝廷能夠調用的。

所謂貴州土司“四大天王”,安、宋、田、楊四大土司沒一個好惹,但如今楊氏造反,其餘三家顯然麵臨各不相同的選擇困難——倒不是說他們敢反對朝廷征調,而是出力程度如何恐怕各有不同。

一些家族與楊氏關係較好,難免會打著出工不出力的想法;一些家族與楊氏關係一般,或許也會因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心思磨洋工;還有一些家族可能與楊氏有衝突,利用起來會順利一些,但考慮到他們也可能想要儘可能保存實力,同樣未必全力以赴,隻是對比前兩種要好一點。

但無論如此,貴州現在有大大小小數十個長官司,就算他們每家隻出兵一百人,那也是好幾萬大軍了,何況還有一些土府,那是不可能拿“百人”這種規模交差的。

播州西邊便是四川,川西北的那些土司有邊防任務,輕易不能動,但川南的土司顯然是隨時可以抽調的。川南土司是什麼情況?答案是鎮雄、烏蒙、烏撒、東川四大軍民府再加一個永寧宣撫司,同樣是隨時能抽調幾萬大軍的規模。

如果這還不夠,廣西、雲南兩個土司集群還能作為後備。廣西土司雖然被高務實抽走了最強的岑黃兩家和他們的一些附屬勢力,但如趙氏、李氏等大土司和他們的附屬勢力仍在其中,這些力量顯然也能抽調。

而且,廣西這些年因為京華的木材、桐油等開發購買,連帶著土司們的經濟實力也有所增強,自帶兵甲乾糧隨征反而還變輕鬆了,甚至他們更不敢拒絕朝廷,也更不敢出工不出力。高務實估摸著,如果確實需要的話,從廣西再調幾萬狼兵也不是不行。

至於雲南,那更彆說了,比如劉綎在滇南、緬北負責鎮守之時,自家手裡不到三萬兵,卻在名義上管著轄區內十萬土司兵。

於是高務實便按照明軍三成、土兵七成的比例,給進攻播州劃出了兵員構成。此次全軍調集二十四萬大軍,明軍“經製之軍”約七萬,各路土司兵馬約十七萬,依舊分成數路前進圍剿——這不是不想集中兵力,但山區不便,真集中太多彆說山上根本沒大路,基本走不動道,後勤方麵的壓力大到很可能要把大軍餓死在路上。

高務實當然也擔心被楊應龍玩內線機動、各個擊破,所以他的這個計劃很像某個時期常凱申的第三次圍剿,采用“厚集兵力,分路圍攻,長驅直入”戰法。

簡單說就是其餘諸路集結兵力不弱,但不輕易冒進,占據一地鞏固一地,層層推進,逐漸縮小包圍圈;而以劉綎所部為核心的那一路則是主攻,從北路直插向南,如高懸的利劍向下刺入播州心臟,這同時也是逼楊應龍主力前來決戰,意圖依靠劉綎所部正麵擊敗播州軍核心部隊。

毫無疑問,這次作戰的核心還是要圍繞劉綎所部進行,這也是高務實把劉綎調去四川的目的所在。不過作戰規劃好辦,政治上的麻煩卻不那麼好辦,比如說宋良佐這波浪戰送掉了七八千人頭,在朝廷得知消息之後肯定掀起軒然大波,實學派將麵臨巨大壓力。

實學派不同於心學派,靠的不是嘴皮子而是實效,打敗了就是打敗了,求情的意義其實不大。然而,宋良佐還是要保一手的,即便不從政治考慮,也得從軍事考慮,此時如果換一個非實學派的官員去做這個四川巡撫,高務實現在定下的圍剿策略能不能得到有效執行也會存疑。

敗績已然出現,怎麼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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