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然偏了偏頭。
呼嘯的狂風擦過了他的臉頰。
臉頰處瞬間傳來了一股火辣的刺痛感,血腥味又濃鬱了幾分。
但蘇安然卻不以為意。
數十發手榴彈劍氣已經圍繞在了趙豪的身邊,下一刻便是殉爆般的轟鳴聲響起。
塵埃彙聚成的煙霧,徹底隔斷了蘇安然的視野——在戰前,衝星子便打出了數十道符篆,將整個巢穴空間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也是這個時候蘇安然才想起來,衝星子和劍陣子兩人可沒有黑暗視野這種能力,而此前衝星子之所以沒有用一招,那純粹是因為他們正在“潛入”,實在不宜暴露身形。
但沒想到,到頭來一切居然就是個笑話,那自然不需要再有什麼遮掩了。
滾滾煙塵中,蘇安然凝神戒備。
他自然不會指望自己那幾十發手榴彈劍氣就能夠解決這個生前被稱為槍神的寄生體。
如果真如此簡單,北唐皇朝也就不至於和裂魂魔山蛛打了這麼多年最終隻能選擇固地防守了。所以蘇安然這幾十手榴彈劍氣下去,僅僅隻是為了建立比較穩定的仇恨,然後將這隻寄生體拉到了一個遠離此處的地方——他的劍氣招式威力強歸強,但不分敵我的問題,也始終無法得到解決,畢竟這又不是遊戲,還帶身份自動識彆的。
“咻——”
破空聲驟然響起。
一道人影從塵煙中衝了出來。
持槍的趙豪就如同一隻衝鋒中的犀牛那般,朝著蘇安然直衝過來。
他的腳步每在地麵上踏足借力,都會直接導致地麵超過百米以上的範圍直接塌陷數寸,而趙豪本人卻是能夠借此獲得一次充足的爆發力,整個人以更加迅猛的方式向前躍進,似乎就連力量也都有所增幅。
蘇安然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環繞在趙豪身邊的氣流都化作了肉眼可見的一層白色鎧甲,蘇安然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自己被對方撞到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就算不是粉身碎骨,隻怕也得當場裂開。
“鏘——”
一聲嘹亮的拔劍聲瞬間響起。
蘇安然的神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漠然起來,一種生人勿進的異樣氣息從此時的蘇安然身上散發而出。
寒芒,瞬間綻放而出。
……
“我討厭這樣的爹爹。”
小屠夫歎了口氣。
她知道蘇安然的神海裡住了幾個奇怪的家夥,畢竟她是蘇安然的本命法寶,還是能夠隨意進出蘇安然的神海。隻是,從蘇安然有意識的把小屠夫當成人來養育後,就不會再隨便將她收入神海裡,除非她犯了一些錯,才會將她關在自己的神海裡當作是一種懲罰手段。
因此,小屠夫自然也就知道蘇安然可以借用神海裡那幾個奇怪家夥的能力。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小屠夫覺得自己是多了五個弟弟。
隻是這五個弟弟的性格,她實在喜歡不起來。
“咻——”
銳利的破空聲,密密麻麻。
不是一道、兩道,而是近乎於無窮無儘的破空聲此起彼伏。
那名端坐在山巒蛛背上的謫仙少女,此時已經被無數不過指甲蓋大小的蜘蛛覆蓋,這一幕看起來絕對足以讓任何密恐患者感到頭皮發麻——那銳利的破空聲,便是此時覆蓋在少女身上的那些蜘蛛所發出的:無數的斬道絲從它們的蛛囊上噴吐而出,與半空中竟是彙聚成了一道肉眼清晰可見的白色激流。
小屠夫在聽聞到破空聲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迅速側身避讓。
白色激流輕而易舉的就貫穿了地麵,甚至沒有激蕩起破碎的石子。
看起來,就如同一柄白色的刀子切入了一塊豆腐之中那般。
但下一刻,伴隨著地麵陡然傳來的微微顫鳴,於周圍的八個方向處,竟是有八道完全由斬道絲所組成的白色激流破土而出。
這八道白色激流在高空處的某一個點互相撞擊,然後便宛如天女散花般化出了一道白色的傘頂。
小屠夫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傘頂竟是覆蓋了將近一千米的範圍,而處於傘頂邊緣處的位置,也同一時間開始有無數的斬道絲傾瀉而落,宛如銀白色的瀑布一般。
很快,一個覆蓋了千米範圍的巨大白色絲囊便徹底形成了。
它將小屠夫和這名坐在山巒蛛背上的謫仙少女一同關在裡麵,那銀白色的蛛絲泛起宛如金屬般的光澤,想來除非以某些特殊的手段,不然是不可能單純憑借外力破開這個絲囊。
……
“唉。”
幽幽的歎息聲響起。
青玉隻用眼角的餘光望了一眼那個巨大的絲囊,臉上的神色就顯得非常的複雜。
“彆分心!”衝星子低喝一聲,“我們儘快解決……我師父,然後我們才能去救援蘇屠夫,現在我們隻能希望她在裡麵能夠堅持住了。”
“我擔心的其實不是小屠夫會出事。”青玉望了一眼衝星子,然後才開口說道,“斬道絲對我們或許是必死的局麵,但對付小屠夫的話可能還力有未逮。實際上我是擔心的是,那孩子如果發現沒人盯著她的話,她可能會偷懶……”
“偷懶?”衝星子的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但不等他再度開口說出什麼,他便突然發出一聲悶哼,整個人也踉蹌著倒退了數步,嘴角溢出了一絲血跡。
青玉急忙上前,抬手打出三十六張青色的符篆。
這些符篆泛起幽幽綠光。
光芒不算柔和,但也並不強烈,恰好是在正常人肉眼所能夠接受的亮度範圍,隻不過伴隨著這些幽光的亮起,衝星子的身上很快就被照耀得同樣泛起了一陣綠色的光華,整個人都快變得如同翡翠一般。
但下一刻,便開始有絲絲縷縷的綠色煙霧從衝星子的身上各處鑽出,然後融入到了由三十六張青色符篆所組成的大陣之中。
隨著越來越多的綠色煙霧被吸入,這些懸浮在半空中的綠色符篆也很快就變成了灰黑色,然後在符末的位置開始有火焰燃起,轉瞬間便將這些符篆全部燃燒成一捧黑色的灰燼。
衝星子的臉色,略微好看了幾分。
青玉二話不說,直接塞了一顆靈丹給這個老家夥。
而衝星子也同樣二話不說,直接就將這顆靈丹給吃了下去。他雖說之前在上麵的時候,第一次產生了吃靈丹吃到想吐的感覺,但卻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青玉拿出來的靈丹可不是凡品,這些玩意吃下去先不說丹毒的積量很少,那恢複效果起碼就一顆能頂彆人的四五顆。
靈丹入嘴即化,藥效也是立竿見影。
衝星子隻覺得渾身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輕靈,頭腦清明。
穀/span他很清楚,自己的師父已經變成了寄生體,但他所掌握的能力可沒有變弱,反倒不如說變得更強了。
接連兩次莫名其妙的中招,他的神智已經變得有些渾渾噩噩起來,整個人全身疲軟酸痛,很想直接躺下睡覺,甚至就連他的神海,也變得混沌蒙昧起來,似乎是被什麼東西蒙蔽住了他的神識和精神。但最可怕的便也是這一點,因為他竟然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凶險,反而覺得自己入夢後,說不定能夠解決自己的師父,讓他真正的入土安眠。
此時靈台上的蒙塵被清掃一空,衝星子才驚出了一身冷汗,真正的感到後怕。
他突然有些明悟,或許星夢宗當時也是因為這樣才出事的。
“謝謝。”
“現在說這個太早了。”青玉搖頭,“我的實力不足以殺死他,最多隻能從旁協助而已,真正要出力的還隻能是你,所以你可彆再大意了,這隻寄生體的入夢術發動起來毫無征兆,你隻要稍微鬆懈的話,你就會被他拖入夢境之中,到時候就算我想救你也沒有辦法了。”
“我知道的。”衝星子一臉凝重的望著奎星道人,“這入夢術,可能是我師父……變成了寄生體後才掌握的,但我師父生前最擅長的,可不是什麼入夢術。”
“那是什麼?”
……
“叮——叮叮叮叮叮——”
無數的火花飛濺,一竄緊接一竄。
劍陣子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此時根本已經無暇分心他顧。
此行出發之前,他並不認為這所謂的寄生體到底有多麼的厲害,無非就是找到對方的巢穴,然後進入其中將那些寄生體妖孽斬殺便完事了,畢竟他也獨自斬殺了兩、三隻所謂的初代寄生體。
因此,在劍陣子看來,這些初代寄生體真正最難對付的,是它們那像老鼠一般打洞躲藏的能力。
可隻要被從地洞裡找出來,那麼等待它們便是身死。
所以劍陣子,的確有些看不上這些所謂的初代寄生體。
但此時,劍陣子才意識到了原來這寄生體和寄生體之間也是存在著極大的差距。
就好比眼前這位看似雍容華貴,實則戰鬥風格極儘瘋狂的初代寄生體。
她的雙手指甲長度超過一米,但卻堅韌似鐵,與劍陣子的神兵硬碰硬居然不落下風,反而是每一次碰撞都會摩擦出大量的火花,甚至一度逼得劍陣子差點連劍都拿不住。
最開始的時候,劍陣子的確是犯了有些輕敵的毛病。
他因為沒有將對方放在眼裡,隻想著速戰速決,因此一出手便是四象劍法中的白虎劍式。
這一套劍式以攻勢淩厲而著稱,多為殺招暗藏,也因此相對的變招較少,招式之間往往很難彼此銜接。
所以一旦攻勢受阻,劍招出手後無法遞出後續隱藏的殺招,那麼這一路劍式所能夠發揮的效果甚至不如四象劍法裡的其他三路劍式。因此除非是在對付那些實力和自身存在極大差距的對手,否則的話不會有小昆侖的劍修在第一次出手的時候就以這路劍招對敵,畢竟如果一個不慎,失去戰鬥節奏的話那就有點可怕了。
劍陣子憑借此前對付那些初代寄生體的經驗,直接以白虎劍招出手,想著隻要對手一個避讓或者閃躲,他便能夠順勢遞出後續的數個殺招變化,哪怕無法立即殺死這隻初代寄生體,也足以讓其掌控戰鬥節奏,不出三十個回合就能夠將對方斬殺。
可讓劍陣子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是這隻初代寄生體看到劍陣子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的風範,雙眸一亮後也就不閃不避的直接迎戰,當即就破掉了劍陣子的暗藏殺招。
如此一來,反倒是劍陣子直接陷入了苦戰。
若非他當機立斷,及時改變劍路風格,由白虎劍式轉為玄武劍式,堪堪擋下了這個瘋女人毫不講理的攻勢,隻怕三十個回合後被斬殺的那個人就是他了。
長劍歸引,一道道渾厚粘稠的劍氣,隨著劍陣子的出招,在他的周身化作了一個劍氣屏障,而他本身也不斷腳踩罡步,身形鬥轉挪騰,如此方才抵禦住了對方的淩厲攻勢。
看著眼前女人那張驚豔的麵容上呈現出來的癲狂興奮之色,劍陣子卻隻能暗暗叫苦。
“這個瘋女人到底什麼來曆!”
……
同樣瘋狂的,並不止這個雍容華貴得如同貴婦一般的女人。
“砰砰砰砰砰——”
那隻體型巨大的山鬼寄生體,正拿著手中那根巨大的棍棒,如同打地鼠一般不斷的往地麵狠狠的敲打著。
每一下敲擊,都會引起地麵的強烈震蕩。
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而已,山鬼所在的這片地麵就已經多出了上百個凹坑。
可如果想要憑借蠻力殺死宋白夜的話,那就真的是有點癡人說夢了。
宋白夜可不像在場的其他人那般有著“軀體”這個概念的。
作為詭物的他,隻要“核心”不被破壞的話,就算被山鬼這麼敲上一輩子,他都不可能死去。
巨棒揮落。
又是一聲悶響。
剛剛從地上升起的宋白夜,再一次被敲成了一灘四濺的黑水。
山鬼的臉上浮現著興奮難耐的激動神色,很顯然這種打地鼠的方式已經讓它有些上癮和失控了,它細小的雙眼正盯著眼前的這一大灘黑色液體,因為他的體味過於腥臭,所以他並沒有對同樣散發出腥臭氣味的這灘液體有什麼不良反應,高舉著的棒子也隨時做好了揮落的準備。
就等著它心心念念的地鼠再一次冒起。
這隻山鬼並沒有察覺到,宋白夜化作的黑色液體已經相當泛濫,覆蓋的麵積也已經不僅僅隻是在這隻山鬼的麵前,那腥臭的黑水甚至已經漫過了它的腳踝,也覆蓋住了它周身的一大片區域。
地麵上,宋白夜的身形再一次出現。
“咻——”
銳利的破空聲再度響起。
“砰——”
巨棒落地。
再一次將它眼前浮現的宋白夜敲碎。
“哈哈哈哈哈。”山鬼發出狂笑聲,身形更是開始充滿歡愉與興奮的搖晃著。
隻是它沒有看到,剛剛那一次從地麵升起的宋白夜身形並非如此前那般的隻有一個——另一個宋白夜,已經站在了山鬼的肩上:每一次巨棒捶打之後,固然會造成大量的黑色液體四散飛濺,但同樣的也會有一部分沾染在山鬼的棍棒之上。所以每次敲碎了宋白夜的身體後,當它高舉起棍棒做好準備時,那沾染在棍棒上的黑色自然也就會滴落在山鬼的身上。
它身上那腥臭的氣味,與宋白夜化作黑液後的腥臭氣味相差無幾,再加上山鬼身上那層汙垢,所以它自然不會發現這些滴落在自己身上,已經形成了一小灘汙跡的黑液。
或許,就算它發現了,也肯定不會在乎。
站在山鬼肩上的宋白夜,走到山鬼的耳旁,發出了一聲輕笑:“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