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不武之謀
“遼國見我朝紙鈔大興之狀,也不禁眼饞,司徒便順水推舟,每年為其加印二十五萬貫絹鈔,助其流通。”
“對遼國來說,這是大好事兒,但是前提是,絹鈔,同樣也得有信用。”
“絹鈔的信用,來自每年歲幣贈送給遼國的二十五萬貫絹帛。然和大宋以前的鹽銅庫本,如今的金銀庫本不同的是,歲幣的絹帛本沒有起到保證絹鈔信用的作用。”
“因為絹帛到了遼國,轉眼就被權勢豪強們瓜分,絹鈔,根本沒有庫本,沒有‘信用保證’。”
“然而絹鈔如今在遼國,尤其是在沿海商業發達的州郡,依舊用得很好,這卻是什麼原因呢?”
“原因就在,大宋通過四通海貿司,借用唐四郎的名義,通過控製獐子島上的海貿,控製了遼國南部的經濟,絹鈔的價值,一直是大宋在暗中維持!”
蔡京和曾布已經有些明白了,不過還是有些疑惑:“絹鈔一年二十五萬貫而已,起不到這麼大的作用吧?”
趙煦說道:“你們忘了司徒點石成金之能了,大宋其實不僅僅控製了每年的二十五萬貫的絹鈔,還將之作為工具,利用其堅挺的使用價值,悄悄投資了遼國南部諸州眾多的商鋪、工坊、礦冶、甚至……田土,而已。”
“到如今,遼國南院諸州,上至官府,下到平民,依賴四通海運司掌控的產業生活的人,不計其數。”
“而那些工坊的管事、船頭、賬房師爺,技工,很多本身就是宋人;他們的瓷坊,需要大宋的釉料;他們的醫館,需要大宋的成藥;他們的工坊,需要大宋的精料,器械。”
“他們和大宋的關係越來越深,他們如今就好像生活在一張薄薄荷葉上的青蛙。而那張荷葉,就是絹鈔,真正托住那張荷葉的,是大宋在底下的大手。”
呂大防翻冊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腦子裡隻有四個字,先帝和司徒,這是……大盜竊國!
章惇問道:“那我大宋為何還要援助遼國災荒?還要幫他們興修水利?”
趙頊還是一貫的撲克臉加沒有感情一般的聲音:“因為遼人又不是傻子。”
“司徒說遼人也有精英,他們也不傻,如果沒有短期利益,遼人轉眼就會識破大宋的計謀。”
“遼國乃是遊牧之族,隻有替他們興修水利,他們有利可圖,才會從遊牧向農耕漸漸轉變。”
“但是這個轉變,注定是痛苦和脆弱的,稍不留意,就會萬劫不複。”
“在耶律洪基的眼裡,遼國北部契丹一族,才是國家的根本,隻要他們保持遊牧之風,就能保證軍隊的強悍。”
“再利用南院諸州的經濟優勢,加上新得的長春洲、遼河兩處糧倉,就足以保證遼國的長盛不衰。”
“如果沒有外力的乾預,應該說,這樣的發展戰略,對遼國也非常不錯,耶律洪基,至少也是水準之上的君主。”
章惇已經開始處於小懵的邊緣:“那請問陛下,司徒可有講過,何計可破此局?”
“以臣想來,隻要軍隊在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的手上,南部諸州,還敢不束手聽命?”
趙煦說道:“先帝和司徒認為,遼國和大宋,都是大國,大國不可能被人打敗,隻能是自己打敗自己。”
“如果遼國軍力能夠震懾周鄰,穩定發展數十年,或者便如右相所言。”
“但是遼國以軍國起家,在轉變的過程中,必定會遇到重重艱難,比如完顏女直,如今已然扼控混同江和鴨淥江以東,加上四通的偏袒,宋遼木材利益的一半,已經歸完顏女直所有。”
“而如今韃靼人也已經利用西征,從大宋獲得了軍器,盔甲。”
“遼國不久,就會有一場可見的大規模戰爭,到時候耶律洪基必定會東征西討,也必然向南部諸州苛索錢糧。”
“如果沒有大宋乾預,這些錢糧南部州郡拿得出來。可要是剛好那個時候,帶給南部諸州繁華的絹鈔,突然一文不值了呢?”
“嘶——”
“南部諸州郡任由遼庭苛索,以前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彆的選擇,可現在大宋告訴他們,其實他們有更好的選擇呢?”
“嘶——”
“如果大宋告訴他們,絹鈔的價值都是大宋在維持,如果在他們遊移不定的時候,大宋以拯救南部官員、豪紳的產業相要挾呢?”
“嘶——”
“如果大宋告訴他們,水師已經隔斷白馬河、分割了桑乾河,灤河,甚至遼河,其實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呢?”
“嘶——”
“如果大宋告訴他們,大宋有能力保護他們不被契丹苛刻勒索,不被女直掃蕩威脅,隻要他們願意接受大宋的保護呢?!”
群臣都已經被震驚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按照蘇油的意思,是要趁遼國大亂之機,割裂南北。
然後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幽雲十六州當年是怎麼割出去的,現在就怎麼給我乖乖交回來!
這怎麼可能?!
章惇兩眼發直,喃喃地說道:“這,這怎麼可能……”
趙煦說道:“的確不大可能,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隻是最理想的方案,不過隻要等遼國自己打敗了自己,大宋就可以視局麵發展,選擇自己的方案了。”
“司徒說,我們大可以將目標定得高一些,即便最後得乎中下,也不失為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
章惇大為歎服:“那臣還有最後一問,這些又和遼人請建工業基地有何關係?”
趙煦將手一擺:“剛才那些都是照本宣科,至於不武之謀和助遼人建立工業基地有何關係,等著司徒上奏吧。”
好在蘇油的奏章來得也算是及時,這次交易有好處。
七年歲幣,從今年開始就不用給了,之後談判一年,建廠一年,兩年就過去了。
除了三百五十萬貫的廠房基建,大宋還可以給遼國畫個大餅,簽署投產之後的采購計劃。
估計在這兩年之後,遼國的局麵就該大變,遼朝的危機將在政治、經濟、民事、軍事等方麵爆發,遼國這個廠,到時候怕也是建不成。
大宋就可以以貿易安全為由,將這筆交易一筆勾銷。
或者以此為誘餌,作為拯救遼國南部諸州經濟的重要籌碼,給遼國主分裂派以有力借口,達到大宋的目的。
總之之後應對方法的變化,會根據遼國國情的變化而靈活調整,一株種下,處處可以開花。
至於說幾年之後刺激到遼人,引軍來犯怎麼辦的問題,蘇油認為憑借河北的發展勢頭,經過三年振興計劃之後,已經不勞朝廷擔憂了。
河北四路,已經有把握獨立打贏遼國入侵,甚至還有反攻的能力!
這些都不是空口白話,而是有紮實的數據事實為基礎。
九艘火輪已經投入使用,其中四艘是拖船,能夠拖著貨運漕船,在探明和修整好的水路上往來馳騁。
五艘是炮艇,已經部署在雄霸一線,水師陸戰隊正在文安窪進行科目訓練,假想任務就是沿著水路投送兵力、火力、以及保障軍需運輸。
石嶺關隧道已經打通,真太鐵路上最大的攔路虎已經被大宋工程技術人員攻克,經過一年半的建設,鐵路鋪設已經完成大半,獲鹿鎮到臨河鎮已然貫通,真定府的對岸,建起了新的封樁倉,那裡今後將是供應河北三路除河東路外的大型軍工基地。
三路邊境,已經碉樓鐵絲網林立,河東路關鍵的隘口,已經修築起縱深百裡的堡壘壕溝。
也就是說,以上這些基礎上,依托補足了彈藥的八萬新軍,四路的安全已經不用擔憂了。
這道奏章給了高滔滔和朝臣們一顆大大的定心丸,在保底不輸的情況下,允許司徒再偷一把雞!
十一月朔,高滔滔下詔,鑒於宋遼兩國來之不易的和平局麵,為了加強兩國親睦關係,大宋原則同意遼國的請求,請遼國派遣與宋國司徒敵體的大臣,談判工業基地采購與建造事宜!
沒辦法,如何搞工業基地,蘇油如今是專家,又剛好在河北,就一事不勞二主了。
辛巳,蘇油攜詔書抵達獐子島,獐子島上的“鷹券”應聲而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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