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河州複失
就在這時,一隊蕃兵追著數十宋兵殺了過來,強弩義勇們都不待招呼,迎上前去一頓狂射,蕃兵攻勢受阻,宋軍總算和蕃軍脫離接觸,退了下來。
各處幾乎都是這般情況,等何遵帶著宋軍撤退到城東時,郭隆已經組織軍士,拆解房屋阻斷了街口,搭建起臨時的陣地。
陣地前方百步,點起了不少的火堆。
強弩,弓箭,長矛,已經發放到軍士們手裡,嚴陣以待。
何遵最後壓陣,監督軍士們進入臨時寨柵,卻見無數的弩箭已經搬了出來,不少軍士在寨柵後方開弩上箭。
一隊蕃人趕了過來,被郭隆射住陣腳。
蕃人裡一漢子叫道:“指揮……何指揮是我啊……”
何遵訝異:“郭巡檢……你不是該押送糧草去了嗎?”
郭隆低聲問何遵:“這人你很熟?”
何遵說道:“不太熟,牛精穀那邊的部落頭人……”
郭隆立刻揮手:“放箭!”
郭廝敦也是精明,一見郭隆抬手,頓時一個翻滾後撤,跳到火光陰影裡邊,逃避了追射。
果然,火光外,無數蕃人殺了過來。
這就明白了,郭廝敦就是內應。
郭隆冷笑道:“一身血汙,偏內衣那麼乾淨,騙得了誰?!”
郭隆手底下雖然是義勇,但是弩法精湛,寨柵外百步距離,很快堆滿了蕃人的屍體。
蕃人開始搶著去撲滅火堆,減少光亮,很快寨柵後方高高拋起一些瓷瓶,落地碎裂,緊跟著變成烈火,將企圖撲火的蕃人們燒得鬼哭狼嚎。
……
牛精穀,積慶寺。
山下七百快馬一路狂奔,馬上騎手紅色的戰衣,如同熾火。
寺內牛角號的嗚咽響起,牛精穀內伏兵四起。
前方出現了巴氈角的大纛,領隊的侍禁田瓊拔出騎刀,從馬蹬上站立起來,擺成衝鋒姿態:“為國儘忠,隻在今日,殺!”
其子田永吉就在他身側,同樣拔出騎刀:“殺!”
父子二人,與身後七百騎軍,向巴氈角的大營殺去。
……
牛精穀外一處高地,王韶和李憲,正拿著望遠鏡觀察積慶寺內的情形。
李憲在一旁觀察軍事地圖。
王韶看了一陣,搖頭道:“木征在河州依然勢大,子範,這把我們栽了。”
李憲研究了好一陣地圖,也找不到破局良策:“失了補給,那我軍隻能急速退回熙州,重整旗鼓。”
王韶往地上狠狠一捶:“李師中,韓絳,誤我軍機!”
李憲收起地圖:“蘇探花說過,出兵之前沒有考慮到被文官拖後腿,就是將帥失職。馬上進入三月,本就非我軍出而爭勝之時。田瓊這次死定了,不過不能讓他白死,經略,找路繞過牛精穀,撤吧。”
王韶苦笑:“田瓊是內班侍禁,與你交情匪淺,子範可真是鐵石心腸。”
李憲將地圖裝進皮筒裡邊:“自打進宮第一天起,這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田瓊自當有此覺悟。這次能將將士們全須全尾帶回熙州,就是小虧大賺。”
王韶對李憲的油鹽不進有些無語,也有些感激:“監軍……多謝信任。”
李憲收拾停當:“不知道陛下與樞密使怎麼想的,明明有厲害軍器……唉……”
兩人起身下山,走到馬前,王韶突然一把將李憲抓住:“不對!”
李憲訝異:“什麼不對?”
王韶又聽了一陣:“怎麼沒有聽見絆雷的聲音?如果香子城失陷,那些東西,難道蕃人一點都得不到?”
李憲頓時醒悟:“難道香子城還在我手?”
王韶翻身上馬:“走!田瓊還有救!”
……
七百騎兵,已然所剩無幾。
如火的戰旗已經殘破,肩甲已然碎烈,腰上還插著一支弩箭。
父親田瓊已然中途墜馬,田永吉知道他凶多吉少了。
七百騎軍,身邊還剩下十數騎,蕃人武器不行,但騎術精良,要實現大帥拖住敵人的戰術目的,隻有衝擊中軍敵陣,吸引敵軍集中軍力攔截。
這就是一項送命的任務,李叔卻好像送父親郊遊一樣輕描淡寫。
父親也隻是施了個軍禮,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身側一個蕃人騎馬迎了上來,幾乎是出於本能,田永吉騎刀輕微地調整了一個角度。
一支握著藏刀的胳膊便被鋒刃切下,輕鬆地拋向半空。
蕃人的慘叫在馬後傳出,然後戛然而止。
田永吉知道,那人被身後的同袍料理了。
戰場變得詭異無比,五識有些似乎變得越發敏銳,有些則完全消失。
比如痛覺,一點感受不到,蹄聲和馬匹奔行的震顫,也很輕微。
天地間,似乎隻留下了視覺,身體似乎也消失了,隻有一匹馬,一柄刀,在勇往直前。
父親說過,這就是騎軍的滋味,一旦體會過這種感覺,這一輩子都離不開馬背了。
一柄長槍從右前方刺了過來。
田永吉順著槍勢躺下,不過右手卻沒有完全收回,隻在馬側將刀刃翻轉向前。
這是一個老軍教他的招式,緊跟著騎刀劃過對方的馬脖子,韁繩,騎手的腰部,最後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從蕃人的馬後閃現了出來。
然後,田永吉重新起身,而對手連人帶馬轟然倒地。
緊跟著,肩部一震,田永吉知道自己又中了一箭。
中箭,意味著敵方最後攔截的騎軍已經被鑿穿,按照操典,這時就該回馬了,或者從敵方中軍大營旁邊掠過。
不過那些都是正規的戰法,今天,用不著了。
田永吉將騎刀丟下,伸手到馬臀上,一一抽下身後震天雷木柄上的拉繩,瘋狂地夾打馬腹,朝巴氈角的中軍大營衝了過去:“蕃狗!受死吧——”
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巴氈角的大營寨門轟然倒塌。
緊跟著,一騎又一騎的宋軍衝入大營,不少軍士為了控製戰馬到最後一刻,根本沒有下馬,而是直接縱馬紮進了營中敵人最密集的地方。
數萬大軍,竟然被十幾騎宋軍的自殺式襲擊衝動了陣腳,巴氈角的大纛,開始瘋狂向後移動。
就在蕃軍開始混亂的時候,漫山遍野的宋軍殺了過來。
秦鳳路諸將的旗號,在陣營中飄揚——苗授、景思立、王君萬、秦鳳路經略安撫使,王韶!
最可怕的一麵大旗,是明黃色,上麵寫著七個大字,乃趙頊親筆——“用命破賊者倍賞。”
天子黃旗!
這一仗殺得天昏地暗,巴氈角本來隻想打埋伏撿便宜,如今變成硬仗,最後實在是扛不住了,拋下三千多屍體,撤軍。
緊跟著,王韶重新進攻香子城,和城內穩守軍器倉的郭隆何遵一起反擊,將圍攻香子城的吐蕃族眾五千餘人乾掉,並奪回部分被劫走的物資。
然而沒有發現木征的蹤影。
就在宋軍將注意力都集中在香子城周邊時,木征卻趁機率兵,複奪了河州城!
河州丟失,香子城、積慶寺就變成了孤軍深入首尾不相及,王韶擔心陷入木征諸部的重圍,“乃止解香子城,破積慶寺諸羌而還”。
第一次河州攻略,以失敗告終。
回到熙州的王韶,感覺河州很難一蹴而就拿下,於是改變了策略。暫緩進攻,繼續招降河州周邊的吐蕃部落。
青唐局麵陷入僵持。
而田永吉竟然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馬匹越過鹿砦的時候,將他拋在了寨前的壕溝裡,戰後清理戰場的時候,竟然又從泥漿裡被刨了出來。
李憲聞之,終於裝不下去了,衝到傷兵營裡抱著他嚎啕痛哭。
然後上奏朝廷請功,請趙頊激勵宋軍士氣。
趙頊召準了請功,並給出了“每獲首一級賜絹五匹”的賞格。
三月,己酉,詔贈熙河死事將領,賜田瓊禮賓使,錄其子三人,孫一人。
召田永吉回京,繼承其父的職位,統帶新成立的神機三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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