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勝利
興慶府一日三驚,就連麻魁,也就是健婦營,都已經去了鳴沙城防守,梁永能輕騎狂飆,一日一夜奔入韋州,然後開始驅逐在河套平原上肆虐的兩川蕃。
種詁的鎮戎軍,輕鬆突進永興軍,與環州守軍勝利會師,環慶危機解除。
由於梁永能退兵倉促,大量收刮的輜重還來不及銷毀,環慶兩州的收成,好歹保住五成。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蘇油為了阻擋梁永能的反攻,直接點燃了河內的大量麥田,形成無法跨越的縱火帶,掩護三個內官帶著熟蕃們從容收刮撤離。
死內官們惡財難舍,真正做到了以身斷後。
王中正冒煙突火衝進已成廢墟的蕭關,從馬上滾了下來,袖子褲腿裡的金銀叮叮當當掉了一地,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明潤,這把發了!真他娘發了!從此誰要說西夏窮老子跟他急!”
蘇油摸了摸鼻子,每當他覺得虧心,這就是下意識的動作。
也是,三個內官名下的好馬如今就有四千匹,都是二十貫以上那種。
黃河百害,唯利一套,西夏人最大農耕地區,幾十年的積累,那也不能小視。
蘇油撿起地上的一個小金佛:“寺廟你都下得去手!也不怕天譴!上山打鳥見者有份,我替你消災減難!”
王中正不以為意,想揮手又抬不起來:“算了不跟你計較,我跟你說,夏狗最有錢的就是寺廟!”
說完後悔得直墊腳:“塔頂都是金的,可惜沒帶爆破隊!隻能看著上頭的妙音鳥眼饞!”
蘇油看著一臉興奮的李若愚和童貫,心想童貫對軍事的興趣,會不會就是因這件事起頭。
第一次參戰,就是勝仗,還是深入敵境燒殺搶掠這麼爽。
甩了甩腦袋拋開這攪在一起的平行空間:“撤吧,你們可真行,連乞第田守忠都回來了,你們還敢在外頭浪!”
“你們是最後一批,撤,撤到石門峽北門之後,再和西夏人談條件。”
蘇油腦子清醒得很。
這一仗其實是殘酷的兌子,以大宋的環慶的一半收成兌西夏的河內糧食產區的一半收成,雙方都損失巨大。
不過對大宋來說很劃算,原因很簡單,同樣的損失,對大宋來說,是皮毛,對西夏來說,是筋骨。
而且天都山還在圍困之中,石門峽,全部落入大宋手裡。
相比這兩處收益,王中正和兩川蕃那點收獲,隻能算是小意思。
這一戰,除了封鎖天都山,夜襲石門寨,其實乏善可陳。
範龍山就跟姚兕抱怨,如果以後都是這樣的打法,他就當不了英雄了。
王文鬱說你們就偷著樂吧,老子愣是從頭到尾一箭沒放出去!
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其實戰爭的方式,已經在漸漸改變。
這就是國力的比拚,或者說,經濟實力的比拚。
而且宋軍的高層,至少渭州高層,在蘇油的引導下,已經學會了將眼光放在了全局之上來考慮。
說白了,這一戰,是渭州經濟實力的勝利,而不是大宋軍事實力的勝利。
從軍方損失來看,兩軍損失相當,宋軍在環慶戰沒一萬多人,尤其是前期和後期,蕃軍和義勇損失巨大。
西夏重兵屯守的天都山,軍力完全沒有用上,損失了五千人就龜縮不出了;石門寨兵力隻有三千,屬於被打了個出其不意的全殲;蕭關常備軍不少,但是大爆炸摧毀的不止是關城,還有一半城池,還有守軍抵抗的決心。
三萬人,城頭上的六千精銳全軍覆沒,剩下的要不被炸懵,要不被田守忠的騎軍趕成了鴨子,成了姚兕和範龍山的菜。
這個軍報,有點不好寫。
蘇油是陝西軍路經略安撫使,理論上永興軍路和陝西路的兵,都該他管。
韓絳是陝西軍路都轉運使,宣撫使,理論上永興軍路和陝西路的財政,都該他管。
但是實際操作上,兩人形成了無言的默契,蘇油陝西軍政一把抓,韓絳永興軍路軍政一把抓,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這也是能乾邊臣的常規操作,與其在大餅上相互牽扯,不如分成兩個小餅,自己在小餅上就是最高統帥,什麼事情都能一言而決,不要太爽。
但是環慶路這把太慘了,十數萬人馬踐踏,轉眼就豐年變饑歲。
所以韓絳不乾了,戰爭紅利得有永興軍路一份。
蘇油也害怕,環慶士卒對外還行,可對內也驕悍,看種五的德性就知道了。
於是趕緊調運糧食,牛馬,支援環慶度過這個冬天。
第一場冬雪下來了,跟隨冬雪來的,還有西夏使臣。
西夏人以宋軍挑釁,導致兩國大戰,責任完全在宋朝為由,要求恢複戰前狀態。
天都山撤圍,交還石門寨,以之前奪取的宋軍兩寨,交換被種諤奪取的綏州,大宋賠償西夏西平府以南損失一百二十萬貫,交換掠去南方的人口十二萬。
蘇油針鋒相對,此戰是西夏人首先挑起,屠殺投奔大宋的漢民熟戶,並且修建了兩所城池,嚴重威脅到環慶的安全,之後興兵二十萬,肆虐兩州,殺傷軍士人民無算。
建議中書持強硬立場,停止歲幣,命西夏賠禮道歉,賠償大宋兩州損失九十萬貫,賠償陝西此次行動軍費六十萬貫,天都山撤軍可以,不過西夏人需要提供五十萬貫予以贖回。考慮到西夏經濟困難,以上款項允許用歲幣支抵,直到還清為止。
石門峽,是大宋固有領土,西夏占據了幾十年,如今大宋取回,無需討論領土歸屬權問題。
不但不討論,為了消除天都山對石門峽的側麵威脅,,蘇油還要在天都山幾處出口修建堡寨,堵死從天都山進攻石門峽的通道。
至於說人口,因北地即將陷入苦寒,兵隳之下,西夏韋州以西,鳴沙城以南,成為赤地。
兩國交兵,百姓無辜,大宋是負責任的禮儀之邦,一直以來都秉持高尚的人道主義精神,有責任對西夏戰後難民進行安撫救濟,總不能因為西夏人不管不顧,就讓宋國邊境十幾萬夏人活活凍死餓死吧?
如果要交回,也可以,那大宋必須先派出人道主義觀察小組,考察西夏對境內難民救濟措施和執行情況,做出評估之後,再行決定難民去留,否則就是殺人,就是不義!
西夏使臣都要哭了,探花郎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糧是你搶的,人馬牛羊是你趕的,草場麥田是你燒的,現在你跟我扯什麼人道主義精神!
反正都是安撫救濟,那你把救濟糧給我們,我們來安排唄,你敢嗎?!
蘇油很謙虛,對不起我不敢。
朝堂之上,關於此戰的議論也是甚囂塵上。
政治學不是科學,這一點蘇油有清醒的認識。
即使到千年之後,科技已經迅猛發展到那啥了,政治倫理也還是那啥。
所以該來的,遲早要來。
台諫彈劾。
蘇油當任經略使後,不但不彌補事態,救援環慶,將侵略者驅逐出境,反而為了自己撈取大功,興兵侵入彆國,將事態繼續擴大,這就是李複圭貪功被砍頭的翻版!
他怎麼知道他能贏?萬一贏不了,大宋的關中還存在嗎?
這是拿著國運去冒險!
如果他這樣沒錯,那之前李複圭派兵奪回失地有什麼錯?僅僅因為一個贏了,一個輸了?
項羽百戰百勝,最後一敗而亡,蘇油能保證百戰百勝?
很快,汴京城中響起了另外一種聲音,一篇文章流行起來——《士德論》。
文章文辭古雅,邏輯嚴密,金句頻出,絕對是大擘手筆,一時間洛陽紙貴。
不知道作者是誰,有說是蘇油,又說是蘇軾,甚至有說司馬光,王安石的,但是所有人都沒有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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