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破關
正軍和蕃軍的素質,這一刻顯現了出來。
姚兕手持一柄奇怪的大刀,鐔長尺餘,刃三尺餘,刀首有一個大環,以平衡刀身的重量,刀身厚度三分,闊達三指,這是商州胄案最新式以步破騎的利器——斬馬刀。
另一邊的範龍山,身披朱紅色蒙革藤甲,像後世一個古怪的橄欖球運動員,左手巨斧,右手葉錘,不過如今兩樣兵器都被他鍍上了黃金,意思是非常明確——老子就是喜歡當靶子,來呀來儘情傷害我呀。
煙塵未儘,兩人便率領口鼻蒙著布巾的囤安軍和瀘州蠻,一頭紮進了滾滾的煙塵當中。
老頭人跳了起來,拔出藏刀,扯著破鑼般的嗓子急得亂跳:“還不快衝!兒郎們殺過關去,打草穀呀——”
蘇油腦子裡還在嗡嗡作響,但是也擋不住這話傳進耳朵,一邊咳嗽一邊將老頭人拉住:“瞎說什麼啊老人家!皇宋是仁義之師,這叫圍魏救趙,因糧於敵,以戰促和,可不能亂嚷嚷!”
身邊兩大一小三內官,王中正,李若愚,童貫,嗓子裡已經扯出草原上狼嚎一樣的高音,滿眼放光地帶著熟蕃們衝了出去。
石薇護著蘇油,周圍是七十人的衛隊,牢牢地站在向前狂奔的人海當中,緊跟著身邊無數馬匹,被軍士們熟練地驅趕著,跟在人群身後,越過兩人,越過步兵,朝前方奔去。
蘇油氣得大喊:“田守忠!你狗日還是那麼猥瑣!”
西夏邊境線上的重鎮蕭關,一舉而下!
……
環慶,西夏大營。
家梁拿著一封軍報,匆匆地找到了梁乙埋:“丞相,趕緊退兵!宋人有詐!”
梁乙埋對戰役推進非常滿意,環州已經被遠遠隔斷在百裡之外,外圍已經被清理乾淨,宋軍困守孤城。
慶州方麵,宋軍損兵折將,這一代的熟戶,黍麥,全部落入夏軍之手,有了這麼多糧草,梁乙埋完全有信心將戰事持續到宋人春耕之時。
梁乙埋對家梁非常不滿:“家先生,我軍如今步步逼迫,環慶眼看就要易手,亂我軍心,該當何罪?”
家梁急道:“丞相,我軍西邊,陝西軍大舉來援……”
梁乙埋怒道:“不是派永能前去接敵了嗎?宋軍膽小如鼠,被堵在了青牛川不得寸進,擔心什麼?”
家梁說道:“丞相,就是這個膽小如鼠不得寸進,有大問題!”
“什麼問題?”
“這是宋軍一個巨大的陰謀!西麵旗號,合計鎮戎,懷德,瀘州,囤安,控鶴五部,加上附屬蕃軍,所部當不下十萬,他們為什麼還膽小如鼠不敢寸進?!節度使憑什麼能攔住他們?!”
梁乙埋大怒:“你是說我朝名將不如宋人?家先生!明白你現在所在的陣營!”
家梁噗通一聲跪下:“丞相,家梁赤膽忠心,一切皆為大軍著想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衛兵的聲音:“丞相,節度使來了!”
梁乙埋罵道:“胡鬨!宋軍大軍逼近,他竟敢擅離職守?”
就見簾帳掀開,梁永能大步走了進來:“叔叔,宋軍有詐!”
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家梁,梁永能也不及細問:“宋軍攻勢孱弱,侄兒心中有疑,昨日加強反攻,結果宋軍竟然沿青牛川後退三十裡,回到了陝西境內!”
“俘虜的宋軍,全是鎮戎軍人,其餘四部隻見旗號,卻不見人,侄兒懷疑——”
家梁猛然跳起來:“河內危急!宋軍要從渭州出擊!他們放棄環慶,所謀絕對不小!丞相,趕緊決斷吧!”
梁乙埋罵道:“豈有此理,渭州北麵,有天都山,石門寨,蕭關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就聽門外再次傳來衛兵的聲音:“丞相,蕭關急報,宋軍兵臨城下,人數不下十萬!”
帳中三人,頓時大驚失色,梁乙埋腿一軟,一屁股坐到虎墩上,舉止無措:“怎麼會這樣……怎麼……怎麼會這樣……”
家梁衝到梁乙埋幾案前,抓起半枚虎符塞到梁永能手裡:“事態緊急,大軍立即拋棄輜重,回師韋州,還有一線抗衡之機!”
……
黃河在蘭州拐了一個近九十度的彎,流向從東南轉向東北,然後在會州又轉了一個近九十度的彎,流向從東北轉向西北。
經過柔狼山,零波山,又轉回東北方向,一路彎彎曲曲流過鳴沙城,青銅峽,就進入了西夏的腹地西平府和首都興慶府。
繼續向上,饒了好大好大一個彎才拐回來,再次流入宋境,成為大宋永興軍路和河東路的天然分割線,再轉了一個九十度彎,滾滾向東而去。
這個大圈,就是河套平原,中間被橫山兜嶺分割,宋夏各占南北。
兜嶺中心有一處缺口,葫蘆河從宋境六盤山發源,經過大宋鎮戎軍,德順軍,過蕭關進入夏境,一路北上,彙入黃河。
以蕭關為起點,沿葫蘆河一路而下,離西夏黃河邊的鳴沙城,不過兩百裡!
從鳴沙城,沿黃河一路而下,離西夏首都興慶府,同樣不過兩百裡!
如果不往北,而是往東,平原對麵,就是西夏的靜塞軍司治所韋州,同樣不過兩百裡!
向西,哦向西不用去了,那裡是青唐董氈的紅利,趁西夏人收縮之機,這娃突然從河湟出擊,開始了瘋狂的收刮。
西夏大軍主力,如今正在環慶鏖戰,剩下的軍隊收縮沙洲,防備宋軍發瘋進攻興慶,同時還要分出援軍趕赴韋州,以防梁乙埋的十數萬大軍被反包了餃子。
於是以蕭關為圓心,這半徑兩百裡的扇形範圍內,西夏軍力空虛,成了兩川五十四蕃的狂歡之地!
恰逢山北麥熟之時,無數的牛羊,麥黍,每天流水一般的運進蕭關,然後在天都山夏軍的眼皮子底下,囂張跋扈地拉進渭州城。
與之一道的,還有無數熟蕃,漢戶,甚至還有些夏人。
與之相對的,一車車的燃油,從蕭關拉了出去,夜晚站在蕭關的殘垣上,能見到整個東北天邊的火光。
蘇油給熟蕃們定下的瘋狂假日,是十天。
天都山守軍已經瘋了,在守將的指揮下朝王文鬱的鐵絲網防線忘我進攻。
王文鬱這神射手一箭都沒有射,蘇油定下的一天十五萬支箭矢的消耗基數,可謂喪心病狂。
天可憐見,天都山一共才三萬夏軍,人均一天五箭!
蘇油的原話是:“都知道大宋有錢,這回就讓夏人看看,老子們到底多有錢!”
非常遺憾的是,木牛陣下的雷區,還是被引爆了,絕望的夏人將馬匹集中起來,企圖將封鎖線衝出一個缺口,結果讓王文鬱心痛得眼淚都下來了。
好馬啊,天殺的每匹都是四尺六寸以上的好馬啊!
夏軍損失到五千人後,沙羅思放棄了衝擊,回縮到了山裡,天都山重新安靜了下來。
源源不斷的牛馬,經過鎮戎軍,從涇河平原進入渭州時,涇源馮家村是必經之地。
馮老漢知道,小蘇探花,又打勝戰了。
蘇油每日裡就是計點物資,調配運輸,和石薇一起救治安撫傷員,安排押送擄掠到的熟蕃,漢戶,夏軍俘虜去後方。
爆破聲響起,蕭關一段城牆,又成為了廢墟。
無數建築用的木料,夏人和騾馬的屍首,被士兵拖到河邊,扔進葫蘆河,沿著激流衝進黃河,一路向下遊漂去。
西夏人經營了數十年的雄關,就這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夷為平地。
……
梁太後站在興慶府城樓上,看著子民們興高采烈地打撈著上遊衝下來的巨大木料,潸然淚下。
秉常站在母親身邊,看著混黃的河水中浮沉的屍體,有些害怕,緊緊地抱著母親的大腿,想要安慰,卻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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