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對答
梁屹多埋也覺得眼前這娃實在是有些悲催,好端端一個人,因為紈絝一場遊戲,便成了有家難歸,甚至有國難投。
就聽巢穀說道:“小人無處可去,隻好重回陝西,找尋老戰友,希望能得一口生計。”
說完語氣有些變得悲涼:“活該小人運交黃蓋,陝西好啊,青鹽好啊,加上有些門路,重操舊業,也算是有了些起色。”
“可他蘇明潤又來了!搞起了榷市,走販青鹽再沒活路了!”
嵬名浪遇手握著腰帶:“見你像條漢子,怎地如此懦弱?聽聞他喜歡微服私行,隻需三尺白刃,當街便可了斷這場怨恨!”
巢穀冷笑道:“大宋的官員,最是惜命。他蘇明潤驟得富貴,豈能例外?嗬嗬,彆看他表麵上裝得和藹親民,不帶隨從。其實身邊都是偽裝成普通行人的衛士,他管他們叫‘便衣’!”
嵬名浪遇和梁格嵬對視一眼,這個可是沒有掌握的最新情報。
梁格嵬也歎了一口氣:“既然你精擅箭術……”
嵬名浪遇一抬手,製止了梁格嵬繼續說下去:“既然有備,想必難近百步之內。屹多埋的傷勢如此之重,怎地還這麼有精神?你的傷口處理之法,端是神奇啊。”
巢穀悲愴地歎了一口氣:“大奸大惡之徒,必是大能大智之輩,說的就是蘇明潤了。”
“早在眉山,此人就善於營造聲勢,頂著一個神童的名聲,收養了幾十號孤兒,早早就傳出了仁性天生的名頭。”
“此子多技,先拿各種好東西的生產法子,得到眉山江卿世家的支持,然後用這些貨品,與二林部那個阿囤彌交好,再通過阿囤彌的線,與大理小高相爺攀上交情,他一句話,在眉山重如九鼎。”
“你當他的探花怎麼來的?眉山江卿,每年都有新奇貨品進貢宮中,蜀中幾任都轉運使,都給眉山的資財喂得飽了,回到朝中朝中淨幫他說話,因此才得以高中。”
“貴人們,此子輕視不得,這烈酒,貌似眉山程家的出產,其實是蘇明潤的發明。還有我給郎君用的藥粉,也是蜀中玉局觀的上品,玉局觀張天師跟蘇明潤好得穿一條褲子,這藥粉的主材,即使蘇明潤從小高相公那裡弄到的。”
各種情報層出不窮,嵬名浪遇不由得越來越重視:“這蘇明潤,聽聞善於治軍?在夔州曾用兩千鄉勇,殺了五千夷人?”
巢穀冷笑道:“貴人也不用看蘇明潤太高,他就是一個投機之徒,手無縛雞之力。所謂的兩千鄉勇,不過是借來的兵,拿銀子喂飽了,替他賣命而已。”
“如今那囤安軍和控鶴軍,控鶴軍還好些,畢竟有一份鄉情在。”
“那囤安軍,嗬嗬嗬,聽聞霸占了渭州茶馬古道上一處草場,這是要走在二林部的老路子,扼守交通,和蕃人做生意發財,哪裡還有什麼戰心?”
“不過那控鶴軍也輕視不得,他們的鶴脛弩犀利非常,如今大宋傳得沸沸揚揚,探花郎在汴梁用鶴脛弩力壓兩國大使,是有這事兒吧?”
梁格嵬問道:“你也聽說了?”
巢穀冷笑道:“小人雖然隻聽了個大概,卻也知道鶴脛弩這東西,需要經過訓練,方可成軍。”
“他蘇明潤手無縛雞之力,斷然不可能如此厲害。大宋人看重文士,想來蘇明潤最多就是適逢其會,鼓如簧之舌瞎說一通,宋人就什麼事情都往他身上安……”
說完恨恨地一捶大腿:“這就是他蘇明潤的性子!投機取巧,奪占他人的功勞,無恥之尤!”
嵬名浪遇又和梁格嵬相視一眼,心道這漢子對蘇明潤還真是了解,最了解自己的乃是對手,這話不是沒有道理。
巢穀又說道:“這永春露要成好傷藥,還需一道工藝,蘇明潤視作最高機密,不過卻也瞞不過眉山的鄉親。”
說完拱手道:“巢穀投夏,並無寸功,願以此法相獻!”
嵬名浪遇說道:“好!那鶴脛弩呢?巢先生可知那鶴脛弩的製法?”
巢穀說道:“鶴脛弩並不難,與普通弓弩相似,然其弩臂製法,乃頂級機密,其法所成鋼臂,帶有彈性,當年巢穀多番打聽,也不知道其製法。”
嵬名浪遇正有些失望,卻又聽巢穀說道:“不過眉山造鋼之法,巢穀倒是探聽得了一二。”
嵬名浪遇不禁大喜:“如何製得?”
巢穀說道:“說穿了也簡單,冶爐直接出來的鐵,叫生鐵。生鐵經過反複鍛打,除去雜質,便是熟鐵。”
“隻需將熟鐵片盤入砂箱,直接淋入生鐵水,所得之鐵,便是生熟相間,可得鋼材。”
“不過貴人,那鶴脛弩其實不合夏人所用,巢穀認為,不如棄之,完全不用打聽。”
“為何?”
巢穀說道:“西夏立國,靠的什麼?弓馬!用弩乃投機取巧之舉!”
“宋人用弩,那是為了武裝農人,不得已而行之。西夏二十六州,耕牧各半,六歲孩童,多能盤馬彎弓。故而天性凶野好戰,平日裡以遊獵誇飾,戰時以斬獲敘功,豈可棄己長而逐彼短?”
“弩非不好用,但是善之於步卒而弱效於騎軍。巢穀怕不但效果不顯,反而讓西夏騎軍丁壯失了戰心野性,這是得不償失。”
“巢穀往來邊境,也知道大夏軍製:民一家號一帳,男年登十五為丁,二丁取正軍一人,負贍一人,為一抄。”
“負贍者,隨軍雜役也。四丁為兩抄,餘號空丁。空丁願隸正軍者,可以以他丁為負贍,無則許正軍之疲弱者為之。故壯者皆習戰鬥,而得正軍為多。”
“凡正軍給長生馬、駝各一。團練使以上,帳一、弓一、箭五百、馬一、橐駝五,旗、鼓、槍、劍、棍棓、粆袋、披氈、渾脫、背索、鍬鑊、斤斧、箭牌、鐵爪籬各一。”
“刺史以下,無帳無旗鼓,人各橐駝一,箭三百,幕梁一。兵三人同一幕梁。”
“此正是精兵之道,立國之本。遼國那種路子走不得。遼宋澶淵之盟才多少年?遼國軍力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梁屹多埋是真心為了這救命恩人好:“巢先生莫要如此耿介,如今兀卒正複興漢製,處處與宋遼兩國學習。”
巢穀笑道:“兀卒才是真正的明白人,他複興漢製,隻是穿漢服,行漢禮而已。弓馬之途,戰伐之道,可有一日放鬆?”
“師宋之長,反以製宋;師遼之長,反以製遼。力不及者,折衝縱橫。兵戰不絕於邊彊,使者不絕於驛路。此乃難得的務實明君,也正是巢穀來投的原因。”
嵬名浪遇說道:“與先生一席話,所獲頗豐啊,隻恨宋朝奸臣當道,君上昏庸,有先生這樣的大才而不用。如然不棄,便請在軍中,當任參軍如何?”
巢穀拱手道:“巢穀在宋朝,也曾入過文武舉試,讀過兵書戰策。知道功必賞,過必罰,乃強軍之道也。”
“巢穀新投,未立寸功,豈可任此要職?巢穀也自信弓馬嫻熟,大白高國重武事,軍中公平,必有好男兒出頭之日。”
“因此皇叔的恩遇,巢穀不敢領受。現就請在郎君帳下,料理好諸多軍士和郎君的傷勢,再以事功報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