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局麵
說完又在離渭州很遠的北邊,鎮戎軍的外線,拉了一條長長的橫線:“其實這條線,才是真正的地利。”
“以癿六嶺,柔狼山,殺牛嶺,兜嶺,橫山為界,以北是黃河水係,以南是渭河水係。誰控製了這條分水嶺,誰就擁有主動權。”
“很可惜的是,如今主動權在人家西夏人手上。我們大宋的軍力,隻能布置在這條線。”
說完在地圖剛剛畫過那條線的南部,又畫了一條:“這裡是白石山,白石山以西,是河湟,如今在吐蕃人的控製下。”
“以白石山為起點,過古渭,甘穀,雞川,治平諸寨,再過我們將要駐紮的渭州,過定川寨,高平寨,而至環州。”
“再往東,便超出了地圖範圍。”
“西夏因為擁有地利,因此每次入寇,基本都是沿著這條線上幾條南北向的河穀進行突破。”
“從西向東依次說來……這裡,由蘭州出發,南下過狄道,寇隴西,岷州,是第一條。”
“從會州出發,沿祖厲河,寇秦州,是第二條。”
“從蕭關出發,沿葫蘆河,寇渭州,涇州,窺視關中,是第三條。”
“從橫山出發,沿白馬河,歸德河,寇環州,慶州,是第四條。”
“注意這第四條路,與我們要駐守的秦鳳路側鄰,已經是京兆府路所屬。”
“因為這條路在兩個防區的夾縫位置,極容易為西夏人所乘。”
“再繼續往東,地圖範圍之外。西夏人還可以從洪州,鹽州出發,沿洛水寇延安府。再往東,還可以沿無定河寇河中。”
“去年諒祚抄掠的,在這裡,渭州左側的這第二條。接下來,第三條,第四條,可能會是攻擊重點。”
蘇油說道:“地理大勢就是如此,由於我們缺乏主動權,幾條河穀之間,都是崇山峻嶺,導致呼應困難。西夏人每次都能形成局部的兵力優勢,以多打少,實施突破。”
“這一帶溝壑縱橫,河穀與河穀之間,其實有很多小道相通。“
“但是因為我們地理不熟,每每導致長途救援,而敵人總能以逸待勞,讓大軍被拖垮,被分割,被包圍,被屠殺。”
“西夏以軍事立國,實力不弱,這一點我們絕對要有清醒認識。“
”其盛時軍力在五十萬左右,如今也有三十多萬。而且各族之中除了漢人,皆以遊牧為主,自幼練習騎射,弓馬嫻熟。極端情況下,能征召出七十多萬人的部伍。”
“橫山一線,由西夏四個軍司控製,我們做一個樂觀的預估——假設西夏三分之一軍力對付遼國,三分之一軍力鞏衛興慶府,三分之一軍力應對我軍,那也是十多萬人的規模。”
“事實也是如此,根據樞密曆年來的統計,中等烈度的入寇,每次兵力,在五到七萬左右。”
“而我方分布在西夏延邊的總軍力,其實比這個多,不過並不堪用。”
“如延邊義勇,鄉弓手那種部隊,實在是難以與西夏人相抗,除去這些,剩下的西軍和禁軍精銳,在十七萬左右。”
“但是這十七萬人,要控製我剛剛說的所有戰略要點,分散到每一個點上,比如渭州,隻有我們四軍兩萬人不到的軍隊。”
“好了,目前所知的情況就是這麼多,我的戰略假定是:今年會發生一次中等烈度的入寇,人數七萬,而我軍隻有囤安軍三千,控鶴軍三千,狼狫鄉軍六千,瀘州軍六千,以及北方一萬五千鎮戎軍的支援。”
“我們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在此局麵下,減少損失,守住現有防區,並儘量給與來犯之敵以打擊。”
阿囤彌立刻指著地圖上的六盤山:“這裡,是必須守住的要點!”
接著將手指沿著葫蘆河往地圖上方推進,然後橫著一劃,點上另一座山頭:“最好將這裡也拿下,渭州就絕對安穩了!”
蘇油手扶腦門:“姐姐你想多了,那裡是天都山,西夏行宮所在,絕對重兵把守,我們啃不動的。”
蘇洵寫文章是一把好手,王安石評價過的縱橫家思維,思考主要還是從合縱連橫考慮:“明潤,羌人是否可用?”
蘇油說道:“堂哥,那一帶的人其實是吐蕃人,不是羌人,不過大家都這麼說,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具體的,還得明天去樞密,查點文書,才能知道哪些力量可以用上。”
張麒問道:“小少爺,我們前頭,不是還有一個那啥鎮戎軍頂著?你弄軍器搞經濟是一把好手啊,要我說,將他們武裝到位,好吃好喝養壯了頂在前頭。”
蘇油翻著白眼:“七萬人規模的入寇,即使你不說,少爺都得如此,不然讓彆人各個擊破?”
阿囤彌說道:“吐蕃人信佛,紅衣僧人的話他們聽,我們二林部與西南吐蕃部落的紅衣僧人相熟,要不要找些紅衣僧人做向導,先把那一帶地理和部落摸透?”
蘇油笑道:“這條算是正兒八經的一計。”
石薇說道:“藩人缺衣少藥,玉局觀有不少成品丹方,我們製一批成藥,作為開路用!”
蘇油頓時點讚:“好!薇兒提醒我了,不但藩人用,周圍軍州也得用!搞好關係的神器啊!”
石通說道:“據我所知,商洛一帶礦藏豐富,師父,四通商號可以進駐商洛,把那裡的礦藏用起來,不是遠勝從二林部調運嗎?”
蘇油說道:“那裡有鐵煤?我知道延安府有石油,還準備將石油用起來呢。”
石通說道:“商州不但有煤鐵,還有好多其餘礦藏,據我所知,大宋的玻璃器皿,在我們的出來之前,很多就是用商州水晶砂熬煉而成的。”
就聽門口一聲長笑:“要是如此,那這地方哥哥可去得。”
蘇油起身,卻是高士林站在門口,與之一起的,還有一起釣過魚的高家小哥,穎王趙頊。
趙頊身邊,有一個文官模樣的人,應該是穎王府的重要謀士。這人的身邊,卻是拎著書箱的蘇頌。
眾人連忙起身迎接,蘇油拱手道:“蘇油見過王爺。”
趙頊歎了一口氣,知道幾年前如朋友般相處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隻好說道:“跟舅舅一起過來看看你,娘娘說明潤辛苦,才從天下最窮處出來,這又要去天下最凶處。讓我安慰一下你,這是能者多勞,不是刻意打壓貶斥。”
蘇油笑道:“王爺說笑了,蘇油出仕以來,一路得蒙提拔,三四年時間已然借緋,佩銀魚。這是讓人眼紅嫉妒的殊恩,哪裡是打壓貶斥。娘娘她老人家還好吧?”
趙頊歎了一口氣,不接這話:“給你介紹,這位原是我東宮侍講,如今的記室參軍,韓維韓持國。”
兩人見禮,蘇油又轉身對蘇頌說道:“宗兄卻是如何與穎王同至?”
蘇頌笑道:“這是在門口巧遇了,知道明潤你要去渭州,怕你不解邊情,回家整理了記錄陝西曆年山川地理物產人文的諸多文字,給你帶了過來。”
這些資料太重要了,蘇油躬身施禮:“這很重要,多謝宗兄盛情。”
趙頊說道:“明潤在夔州的所為,實在讓人歎為觀止。今天在宴會上見到你,就想叫你到一邊細說的,結果西夏人太掃興。今次前來,明潤你要給我好好講講。”
蘇油苦笑道:“王爺你看,我們這一群人正在分析渭州地理,商量應對之策呢,怕是沒有時間說夔州的事。”
“不過正好,我將剛剛的分析同大家講講,請王爺,參軍,還有族兄看看,還有什麼不到之處。”
石薇給蘇油倒上茶水,蘇油端著杯子,將之前的計劃講了一遍,說道:“朝中對邊事有一句老話,認為是‘揭上腴之征以取不毛之地,疲易使之眾而得梗化之氓。’蘇油覺得這是一種誤讀。”
“這些不毛之地,正是我大宋關要所在,一旦被敵人突破,便是躍進千裡無人可製的局麵,上腴之征,轉眼拱手讓與他人。”
“而所謂的梗化之民,完全可以使之向化,看我們在座的,不是就有二林部的在藜將軍嗎?”
阿囤彌笑吟吟地對趙頊施禮:“見過王爺。”
趙頊微笑道:“這次有勞將軍了,事成之後,朝廷絕不薄待。”
阿囤彌再次施禮:“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