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瓊林宴
今科科舉,共有一百三十九人及第,五十四人同出身,諸科一百二人及第,並同出身。
蘇油年紀最小,名次又高,書法好性格好,見誰都是陪著笑臉,哪裡像個榜眼,倒是更像個書童。
因此跑腿登記這些免不了就是他的事情,好處就是在新科進士中混了個臉熟。
回到局事,蘇油將一疊稿子交給榜眼陳睦:“可累死我了,陳大哥這是最後的一批。”
這娃也不稱呼年兄,陳睦反倒覺得正該如此。
陳睦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兄長陳侗和二蘇是同年,大家關係很好,擔憂地說道:“明潤,康侯的情形有些不對啊。”
康侯就是狀元王俊民,這幾天常常枯坐,神色緊張。
蘇油說道:“狀元啊,天下文魁,一時心態有差也是有的,換成我也一樣。過幾天就好了。”
陳睦搖了搖頭,低聲道:“你這幾天在外奔忙,有所不知,昨天康侯對著院內一塊石碑,大喊大叫,好多人都看見了,拉也拉不住。那樣子,那樣子……”
蘇油有些懵。
陳睦看了看窗外,見沒有人,才小聲說道:“像是得了狂疾。”
蘇油站起身來:“我看看去。”
找了一圈,在一所石亭邊上找到了王俊民,王俊民見到蘇油,目光呆滯地說道:“明潤你來了?我考上狀元了你知道嗎?”
蘇油坐下來:“是呀?那可要恭喜康侯大哥了,小弟不才,隻得了第三。想來想去,隻該是詩賦上出了毛病。”
王俊民眼睛漸漸清明:“詩賦上有毛病,你記得內容嗎?要是不嫌棄,為兄或者能給你挑挑哪裡不對。”
蘇油見有門,趕緊拱手:“那就太好了,雖然以後不會再考,但是書信往來,康侯大哥要我次韻什麼的,也不至於太給你丟臉不是?”
兩人便開始引經據典談論詩詞,王俊民精神開始好轉了起來。
蘇油最後笑道:“聽君一席,毛塞頓開。詩還罷了,詞才是我的苦手,瓊林宴前正好請教,也免得到時候丟臉不是?”
王俊民哈哈大笑:“詩都錘煉得過來,曲子就更沒有問題。你記住四個字‘尋常自然’便可以了,實在不行,那隻有寫《浣溪沙》了。”
蘇油拱手:“沒說的,接下來天天請教,走,康侯大哥,看看今天又送來什麼好吃的。”
院裡眾人都對王俊民有些害怕,蘇油能夠確定王俊民有問題了,但是怎麼也得把場麵應付過去才行。
於是天天給王俊民找事情忙,東拉西扯的讓他分心。
好在一聊起詩詞歌賦,王俊民便輕鬆愉快,幾天下來恢複了常態。
沒兩天,帥司差撥六局人員,安撫司關借銀器等物,差撥妓樂,金明池邊結彩誇飾,今日瓊林宴。
新科進士們身著新官袍,蘇油負責給每位新科進士在帽子邊插上金花。
這是“探花”的由來。
還好,沒有遇到王安石司馬光那種打死不接受戴花的鐵頭,蘇油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騎著高頭大馬、頭插金花、鑼鼓喧天,從東京城最繁華的金華門,浩浩蕩蕩向西行去。
遊街慶祝開始,今天是所有新科進士一起出行,活動達到了最高潮。
周圍富貴人家,普通百姓,都興奮莫名,你擠我我擠你,人群中時不時就發出一陣陣歡呼。
開封府的胥吏們個個一腦門子汗,拿著水火棍維持秩序,就這樣還被熱情的市民擠得東倒西歪。
隊伍穿城而過,正好從宜秋門出來。
張藻張麒騎在院牆上,蘇小妹身子在牆後,露出一個腦袋。
三蘇一家站在門口,王弗抱著蘇邁,二十七娘抱著蘇遲,都是笑語盈盈。
路口出現了儀仗隊伍,張藻就扭頭對院子裡喊:“乞第,再不出來可看不到了!”
張麒拉著張藻:“來了來了!小少爺來了!”
乞第龍山跑了過來,挨到張麒身邊,差點把張麒擠下牆去:“哪兒呢哪兒呢?我去好遮奢的鋪排!”
這娃有語言天賦,沒多久呢連汴京話都會說了。
這一帶的百姓對蘇油很熟悉,這孩子學得汴京人的好癖好,沒事兒就拎著一隻玻璃茶缸串門,一看就是好物件兒。
打聽起東家長西家短,評論起時政來,也頗有首都人民的風範,也入鄉隨俗與大家支茶送禮,蘇家八寶粥賊香,還教大家殺象棋,尤其有老頭緣。
今日老頭們都興奮慘了,皺紋都笑得能夾住蒼蠅:“老夫如今也是和文曲星探花郎殺過棋的!還讓他一車一馬!這事情說出去也得有人信哪?!”
旁邊的老頭就嘲笑他:“那是探花郎敬老,你當真下不過你啊?逗你開心呢!”
老頭更樂了:“下不過都急了,還悔棋!讓得跟真的一樣!這際遇我都能跟兒孫講一輩子!我還喝過探花郎的茶!那可是一等一的上品……”
“你少來!第一次你看人家泡的是散茶,還一臉的嫌棄呢……”
“彆鬨!探花郎從蜀中帶來的雀舌茶,是汴京碼頭窮措大喝的散茶可比?欸來了來了……蘇小探花我們在這裡!誒他跟我們拱手了拱手了……”
蘇油的風頭甚至壓過了前頭兩人,沒彆的原因,真宗朝的風氣餘煙未儘,神童癖可不僅僅官家才有。
十四歲的探花,比二十八的狀元給力太多了,小整一半的年紀!
蘇油臉都快僵了,喊他名號的人,比喊狀元榜眼的人多了太多,他隻好保持微笑頻頻拱手還禮,答謝汴京人民的熱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金明池闕下,大門一關,新進士們拜見了官家,瓊林宴開始了。
三月初的金明池,正是風光最旖旎的時候,桃李競豔,波光瀲灩,一派春好融融。
這是一次類似團拜活動的聚會,相互交好的同年三五成群,聚集在各路大佬們的周圍,賣力地展示著自己的才華。
官家由侍從大臣們陪著,隨意走動,這裡人堆兒裡聊兩句,那裡人堆兒裡聊兩句,顯得頗為親民。
哦,不對,這裡的人,不是民,全都是官,與皇室共治天下的那一幫子。
蘇油在大員裡的熟人不多,還去世了一個,掰開手指頭,京裡的就數趙老頭最親,老歐陽本來也不錯,不過龍昌期一事多少讓雙方現在都有些尷尬。
唉,老張在就好了……
一邊和陳睦應付著同年,一邊東張西望,就看到官家朝這邊走了過來。
王安石是這次科舉詳考,現在也在其中,還有一位聞喜宴上也見過,韓琦,剩下的那位蘇油就不認識了。
趙禎過來,對身邊人說道:“還是王卿眼力長啊,把少年英才提拔了出來。”
王安石心中苦笑,我要知道是這小子,我還費這麼些勁乾嘛。
加上曾經給過官家將蘇油降等的建議,他是正直之人,現在就不願意承這個好。
隻微笑道:“明潤文章老辣,我還以為是與我年紀相仿之人,這點上我算是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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