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號吃水太深,上溯到魯昂就開始有刮底的現象,不能再往上走了,於是洪濤和弗雷德裡希二世就在魯昂上了岸。這裡是諾曼底公爵的駐地,他的城堡站在金河號上就能看到。如此一艘大船來到公爵的屬地,還掛著皇家徽記,老百姓不認識,公爵家肯定有人認識。
不多時,一隊法國騎士就簇擁著一位老者來到了碼頭,這時候弗雷德裡希二世的語言天賦就發揮了作用,他也不在意和彆人聊天,連碼頭上的裝卸工他都聊了一會兒。
“唉……有個皇帝名頭就是好啊,借車……哦不對,是借馬都不用交押金,還附送警察開道!”當洪濤看到那位老者單膝下跪給皇帝施禮,然後把幾名騎士轟下馬時,真有點羨慕嫉妒,一個外國皇帝走到哪兒還都有人捧臭腳,不光免費提供馬匹,還有十多名騎士護送著去巴黎。
“他們為什麼不給我行禮?”洪濤都騎上馬了才想起來自己這個公爵好像沒受到足夠的尊重,有點憤憤不平。
“你又沒告訴他們你是公爵,我一直很納悶,你為什麼要用一隻老鼠頭當徽記,它在東方有特彆意義嗎?”皇帝指了指他身上那件繡滿了徽記的長外褂,很得意。
“哦,合算他們把我當你的仆從了是吧?我自己屬鼠,以後我就叫老鼠公爵了!”洪濤沒心情去和皇帝解釋中國的屬性,那玩意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現在他對十三世紀法國內陸的情況更上心,左邊看完看右邊,見到行人不管是農夫還是教士,都衝人家呲牙樂,但收獲的基本沒有笑臉,這個時代的法國人好像不太友好。
從魯昂到巴黎直線距離不遠。一百五十公裡左右,但塞納河彎彎曲曲的和黃河九道彎差不多,繞來繞去至少得有二百多公裡,一天肯定走不完,中途還得住一宿。帶著皇帝肯定不能住平民家,但是沿途又沒碰到什麼像樣的城堡,最終騎士們找到了一個騎士領地裡的修道院。算是勉強能給皇帝住一宿。
“威廉,修道院裡怎麼沒有修女?”洪濤不太關心自己的臥室是否乾燥、整潔,他對修道院裡的修士們更好奇,眯著一雙賊眼珠四下踅摸。
“洪先生,請注意一下你的身份,這裡是主的教堂。還是不要說這些了。”弗雷德裡希二世雖然和教皇一直對著乾,對教會也不太感冒,但他畢竟是一個基督徒,洪濤這種赤果果的暗示讓他很不習慣。
“好吧,不說就不說,晚安!”洪濤被人撅了回來,還不能反擊。隻好沒羞沒臊的推開自己的房間門鑽了進去。
和城堡裡一樣,房間不小,但非常昏暗,隻有一根小蠟燭勉強能讓人看清楚屋子裡的陳設。其實也沒啥陳設。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小木桌就是全部家當,壁爐上方就是耶穌的畫像,修道士們的生活確實很枯燥。騎了多半天馬,洪濤也累了,剛想往床上躺,突然又停了下來,轉頭狠狠的盯了那張床幾眼。伸手拿起壁爐上的燭台,撩起床單,對著下麵的稻草仔細看了起來。
“威廉!快起來……這個床不能躺!”幾分鐘之後洪濤舉著燭台一頭鑽進了隔壁弗雷德裡希二世的房間。也不管皇帝是不是穿著衣服,直接把他從被窩裡揪了出來。
“你這是乾什麼?難道不能先敲門嗎?”任何一個人被這樣折騰都不高興。更彆說是個皇帝,如果不是在晚上,弗雷德裡希二世恐怕就要怒吼了。
“我是在救你的命!床上有跳蚤和臭蟲,我仔細看過,發現了好幾隻,它們會咬人!”洪濤也把皇帝的床單撩了起來,把燭台湊近之後用隨身攜帶的匕首扒拉著那些稻草,想證明給皇帝看。
“大宋帝國沒有跳蚤和臭蟲?難道你就是為了這些小蟲子不讓我睡覺?它們會咬死一位皇帝!我的皇宮裡也有,怎麼一直沒對我下毒手?”弗雷德裡希二世揉了揉眼睛,他現在很困,沒功夫和洪濤研究小蟲子玩。
“您的父親和第一任妻子都是死於疾病吧?跳蚤和臭蟲會傳染很多疾病,比如說我身上有病,他們吸了我的血然後又來吸陛下的血,我血液裡的病毒、細菌就會進入陛下體內,如果數量夠多,陛下也會得病。千萬彆小看這些小蟲子,它們還有蚊子都是傳染病的一種來源,能殺死就殺死。”洪濤對歐洲中世紀的疾病了解得並不多,隻知道有傷寒、瘧疾和黑死病,這三種疾病裡哪種會由蟲子叮咬傳播他也不太清楚。不過說嚴重一點沒關係,反正這些東西現在也沒人知道,就連細菌、病毒是什麼他們也不清楚。
“……真這麼可怕?”世界上就沒有一個人不怕疾病的,地位越高越怕,弗雷德裡希二世也一樣,聽到洪濤說得這麼確鑿,還一套一套的,皇帝也不敢不信,甚至身上都起了反應,不由自主的四處去摸有沒有跳蚤和臭蟲。
“百分百真實,我覺得不能睡床了,必須找個沒有跳蚤和臭蟲的地方,您知道哪裡有嗎?”洪濤真實的目的其實在這裡呢,他自己對修道院不熟悉,找不到其它睡覺的地方,所以才來騷擾皇帝。
“……我們去禮拜堂,那裡有聖水,應該沒有這些小蟲子!”即便是這個年代最博學的皇帝,也逃不出時代的禁錮,他居然相信聖水這個東西。
禮拜堂裡確實沒有跳蚤和臭蟲,至少表麵上看不到,因為這裡沒有稻草、被褥,隻有幾排木頭長椅。洪濤用燭光仔細照過,沒發現縫隙裡有小蟲子的蹤跡,估計是太素了,小蟲子都不愛來。一個帝國皇帝、一個公爵,兩個人就縮在長椅上,連鋪蓋都沒有,比叫花子還慘。為了對付漫漫長夜,兩個人隻好開始聊天,天南海北各種聊,一邊聊一邊打哈欠。
“給我講講這個法蘭西的國王路易九世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什麼嗜好、你見過他嗎?”雖然是閒聊,洪濤也儘量能讓自己多知道一點歐洲的情況。路易這個姓氏自己知道得不多,隻有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六,前者是一種乾邑葡萄酒,價格很貴,後者有一位敗家娘們,還是歐洲為數不多被處決的國王之一。
“我隻在年輕的時候見過路易一次,當時他還是個孩子。據說他長大之後是個很固執、很嚴厲、很虔誠的國王,你到巴黎還是收斂點吧,尤其是彆對教會發表什麼言論,他恐怕不會有我這麼好說話,大家都叫他聖路易!在他的王國裡禁止私人戰爭,兩位領主開戰之前必須互相通知對方的親朋好友並告之開戰的緣由,如果一方要求停戰另一方必須接受,誰要違反了這個原則,就會受到王室法庭的審判。這個法庭就設在巴黎,從這點上講,你們兩個應該有更多話可聊,你也是一個崇尚法律的家夥。”弗雷德裡希二世說起另一位國王的時候,不做評價也不做主觀分析,隻是敘述事實,倒是很公平。
“你和他關係怎麼樣?”其實這一點才是洪濤最想問的,他在歐洲並不想認識太多統治者,有弗雷德裡希二世一個就夠用了,多了反而麻煩。
“在對付德意誌那些領主的問題上我們暫時還是盟友,不過這種關係也維係不了多久,他是個虔誠的教徒,在對待猶太人和十字軍的問題上我們分歧很大。大概十年前我也組織了一次十字軍東征,雖然把聖城占領了,但是很多人對我的做法不滿意,他們總認為殺多少異教徒、搶奪多少異教徒的城市才是功績,其中就有這位路易國王,所以能不和他說東征的事情就彆說,我們隻是路過巴黎來看一看,待一天就走。”弗雷德裡希二世的回答讓洪濤心裡咯噔一下,這位皇帝還真是寬心啊,居然敢一個人跑到彆人的地盤上,這個人還不是太靠譜的盟友,甚至分歧很大,他們的世界真是搞不懂。
兩個人在禮拜堂裡溜溜聊了大半宿,後來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等洪濤的生物鐘起作用時,皇帝已經出溜到了椅子上,半趴半躺的睡得還挺香。洪濤脫下外衣給皇帝蓋上了點,聊勝於無,就獨自走出了禮拜堂。這個修道院不大,隻有一前一後兩個小院,此時院子裡已經有修士在打掃,看到洪濤之後隻是撫胸微微低低頭,然後接著做他們自己的事情。
洪濤溜溜達達的出了修道院,沿著碎石小路往村子裡走。這個村子很小,小到連個城堡都沒有,隻有十多戶人家,看樣子他們應該都是修道院的佃農,租種的不是領主的土地,而是修道院的田產。這些田地圍著修道院的小土坡圍成了一個半圓型,中間沒有中國農村用來分割田產的土埂,而是插著一塊一塊的木頭牌子,上麵刻著各種鬼畫符一樣的東西,估計是村民們用來區分各家田地的界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