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一個倒黴蛋(1 / 1)

劉僑轉頭看他一眼,悶聲道:

“要麵聖,去找皇上,一個王化貞至於?”

潛意識裡,他似乎對麵聖頗有抵觸,不知是單純的害怕那位皇帝,還是不想招惹權勢滔天的魏氏。

“您這是什麼話?”許顯純皺了皺眉頭。

“張鶴鳴已經被東廠辦了,外頭正熱火朝天的砍頭,王化貞再交給他們,往後誰會知道這京師還有一個北鎮撫司?”

“不去和東廠爭,日後皇上什麼事情都要交給番子去辦。到那時候,北鎮撫司豈不要居於東廠之下?”

其實他還有半句話沒說完,就以目前的廠公魏忠賢來看,手段不知比咱們這位錦衣衛指揮使高明、狠毒了多少。

若僅是居於人下倒也罷了,關鍵是以魏忠賢那個脾性,不把錦衣衛徹底變成東廠的附屬機構,他是不會罷手的。

到了那時,自己可就成彆人二狗子了。

“那…我明日去麵聖。”劉僑猶豫再三,見眾錦衣衛勸的厲害,也還是決心入宮。

許顯純卻道:“明日不行,屬下接到消息,王化貞明早就要被押到京裡,現在就得去!”

“這麼急?”劉僑愕然。

許顯純道:“指揮使,您要為弟兄們想想,誰也不想出門在外,被東廠的番子們瞧不起。”

“錦衣衛是錦衣衛,東廠是東廠!”

現在的他,似乎還沒有日後去投魏忠賢的想法。

見許顯純等人語氣堅定,劉僑深吸幾口氣,也是站起身道:“好,我現在就去。”

......

傍晚時候,乾清宮兩名太監應付完差事,坐在樹下偷閒,一人說道:“你聽說沒有?”

“動靜這麼大,好多人都知道了。”

另一名太監頗有些幸災樂禍,道:“為爭奪哪一方來處置王化貞,東廠和錦衣衛可是爭破了頭。”

“你笑什麼?”起先那太監詫異地看了一眼他,歎道:

“廠衛本都是為皇爺辦事,如今起了爭鬥,想必皇爺也不好決斷。”

那太監收了笑容,低聲道:

“東廠大檔頭傅應星,是當今廠公的外甥,還有如今錦衣衛的指揮使劉僑,都要來麵聖。”

“這事兒可算是鬨大了。”

起先那太監又道:“嘁,你知道什麼。”

“前幾個月,北鎮撫司許多人犯都挪到了東廠,這是東廠欺人在先,錦衣衛的指揮使忍不住了,這才來爭一把。”

正聊著,望見一個人影,小太監道:

“正主來了。”

於是,兩名太監忙收斂神色,悄悄走開了。

一路徒步,劉僑那身飛魚服上沾滿了宮內夜間的露水,觸手濕潤泛涼。

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在西暖閣內眯著眼睛的皇帝,深深吸了口氣,提聲道:

“錦衣衛指揮使劉僑,參見皇上!”

這忽然的一聲,將靠在座椅上的朱由校驚醒。

他眼眸微動,淡淡瞥了一眼來者,道:

“你來了,坐吧。”

話音落地,乾清宮的管事太監王朝輔,忙親自提來一把椅子,放在了劉僑身後。

待後者落座,朱由校打了個哈欠,疲憊地問:“你不常進宮,這次突然要來,是有什麼要緊事?”

“回皇上。”劉僑屁股挨了椅子一角,小心地道:“臣接到消息,王化貞明日將要被押回京師,具體如何處置…”

“哦。”

朱由校輕輕點頭,緊閉的雙眼,看不出絲毫情緒的波動。

“那賊廝要被押回來了,這事兒,東廠那邊也和朕提過了,說說你的想法吧。”

劉僑道:“王化貞喪師失地,比之楊鎬更多一逃,比之袁應泰則欠一死。”

“若隻誅張鶴鳴而寬待王化貞,無以服天下萬世之心。臣建議陛下,當用重典以警將來!”

“張鶴鳴的三族,有多少人?”靜默半晌,朱由校忽然問道。

劉僑沒有料到皇帝會問自己這事,即瞪大了眼睛,張開嘴巴,半晌沒有回話。

“臣、臣不知…”

“可惜了,朕本以為以你的本事,入宮前能先弄清楚這些。”朱由校歎了口氣。

劉僑心下緊張,更不知該如何作答,隻是悶著頭一聲不吭。

朱由校自問自答道:“張鶴鳴的父、兄、子三族算上,有二百六十三人。”

須臾,朱由校又扔出去一份大理寺少卿上的奏疏,道:“好好看看,然後再告訴朕,熊廷弼該不該抓回京師。”

“大理寺少卿韓敬奏言:

當日熊廷弼出關,陛下親賜尚方寶劍,麒麟錦服,對其百般信任,袒護。

頃遼事告急,奴酋過河,廣寧二十萬軍民即陷,而熊廷弼擅棄沈陽,於遼陽龜縮不出,畏戰不前。

使人心搖動,三軍俱奔,誰還肯戰?

廣寧參議王化貞,忠勇可加,血戰虜酋,卻橫遭猜疑,功亦獲罪。此例一開,山海以外再無肯守之人,社稷危殆!

昔楊鎬薩爾滸之罪,今熊廷弼勝似彼罪。陛下仍要縱容、包庇嗎?”

看過這份奏疏,劉僑已是大汗淋漓。

鬥大的汗珠不斷從他額頭滑落,不知怎的,他的手亦在陣陣抖動,良久,方才靈光一閃,顫聲道:

“陛下哪裡說過要寬熊廷弼了?”

“陛下明明隻是說,不能放縱王化貞、張鶴鳴結黨營私,暗通建虜之罪!”

劉僑將奏疏摔到地上,似是胸有無儘怒火。

“大理寺少卿韓敬無中生有、暗度陳倉,為逆賊王化貞請命。臣亦疑之私通建虜,請陛下放駕貼,捉他到詔獄審問!”

朱由校微垂眼睫,抬首輕輕按著額頭,道:

“這一堆奏疏,儘是類似的話,朕再問你,這些都在私通建虜嗎?”

皇帝這樣一問,劉僑心中更加緊張,還以為自己會錯了意。

難道…皇帝要保王化貞,罪熊廷弼?

心下這般想著,劉僑隻覺身後一陣發涼,乾脆一條道走到黑,因為此時改口,無疑於找死。

於是,他下定決心道:

“回皇上,北鎮撫司查到,韓敬與王化貞素有往來,此時上奏請命,必有私心。餘的奏疏該是直諫錚臣,臣不敢妄加猜測。”

聽了這話,朱由校心中鬆了口氣。

本來他對劉僑有些失望,今日就是借機考驗,劉僑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辦東林。

這個劉僑,莫非是突然開了竅,腦袋靈光起來了?

其實,朱由校的意思和他說的差不多。

韓敬倒了八輩子血黴,就是朱由校隨手抽出來的。

其餘那些,沒有一百也有幾十,全都當通虜罪處置了,豈不是向世人明說,這大明朝廷已被建虜透成了篩子?

況且,通虜是大罪,一例誅三族,餘者至少也要判處誅三族,幾十個三族誅下來,要死多少人。

誅一個張鶴鳴,百姓拍掌叫好,可要是誅得多了,朝野都會動蕩,現在的大明還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你還在這裡乾什麼?”想到這裡,朱由校打了個哈欠,忽地轉頭問:

“王化貞明日就要到京了,與那韓敬一同處置,北鎮撫司的事,你要多上心。”

劉僑先是一愣,然後如蒙大赦,揖身道:

“臣明白,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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