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靠在西暖閣椅子上睡過去的朱由校忽然驚醒,發現眼前正有一個人在為自己蓋上錦衣禦寒。
“皇上,您醒了。”
聽聲音是個女人。
朱由校“嗯”了一聲,已經聽出來是誰,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申時了。”客巴巴說著話,也在繼續替朱由校蓋上錦衣。
“不必了,朕還不冷。”朱由校的話音顯得拒人千裡之外。
客巴巴愣了愣,握住朱由校的手,輕聲道:“皇上的手好涼。”
說話間,也含情脈脈的看向這邊。
一陣暖意從朱由校手上傳來。
朱由校心中一陣惡心,抽出手淡淡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皇上,如今已經十二月了,遴選秀女入宮的事情,該想著點兒了。”客巴巴直勾勾盯著朱由校,似乎想要把他看穿。
朱由校將身子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實際上是不想理會這個頗有野心的女人。
“嗯,朕知道了。”
客巴巴雖然注意到朱由校刻意對她的淡漠,卻仍舊站在原地不肯離開。
她上前幾步,想再次去抓朱由校的手。
“客氏。”朱由校動都沒動,但語氣卻讓她陌生得害怕:“你該回去了。”
聽見這個稱呼,客巴巴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眼中漸漸升起傷感,然後靜靜退了出去。
朱由校搖了搖頭,有些無語:“這個女人,留在宮中隻會是個禍害。”
說實話,客巴巴的心思,朱由校有些捉摸不透。
如果說上次王體乾與朱由校提及選妃一事,是出於忠心,那眼下客巴巴再提起來,就是想穩固自己的地位了。
看起來,客巴巴應該已經從魏忠賢的嘴裡,知道上次自己沒有同意封她為奉聖夫人的事了。
上次魏忠賢請示要封她為奉聖夫人時,朱由校借狩獵假以搪塞,就是想讓他明白自己對客巴巴的態度。
如果要封,上次就封了。
魏忠賢在那之後再也沒提過封客巴巴奉聖夫人的事,看來也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卻也沒在這件事上起到應有的作用。
客巴巴甚至大膽要摸自己的手,這種撩騷的意圖很明顯,她是不甘心放棄,想要主理後宮。
“看起來這後宮至今沒有個掌舵的,總會有人覬覦。”朱由校苦笑一聲,向暖閣外說道:
“著王安擬旨,尊劉昭妃為太妃,擇日舉行冊封大典,迎居慈寧宮,掌太後印璽,統領後宮。”
門外一名侍立的小太監忙道了聲遵旨,小跑著消失不見。
這天啟一朝自朱由校登基以來,是沒有太後的,因為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早已經去世。
無太後,未選皇後,甚至連太妃都沒冊立一個,這才會引起客巴巴和魏忠賢對權柄的覬覦。
客巴巴是朱由校的乳母,按祖製規定,早在自己六歲的時候她就應該出宮。
這個奉聖夫人當時如果聽魏忠賢的封了,客巴巴也就不用出宮了。
加上後宮此時這個情況,很容易變成客巴巴掌權。
朱由校倒是不介意客巴巴和魏忠賢互通有無,可關鍵你這個“互通有無”得有用才行。
曆史上這兩個貨互通有無,一個提督東廠,一個主管後宮,東林是被老魏整治的夠嗆,可是宮闈之地沒見得多安全。
朱由校知道的是,自己兒子一個都沒活下來,全特麼夭折了,想想就心痛,這種事兒擱誰誰受得了。
眾所周知,古代夭折率是高,可是你也不能全死了這麼蹊蹺吧,這裡邊誰知道有沒有客巴巴搞的事兒?
就算不是客巴巴搞事,這也說明這個女人護主不力,她雖有野心,但卻沒有能力全部控製內宮。
連皇嗣都保護不住,朕要你何用?
自己的兒女,朱由校得自己看著。
一句話:你們黨爭可以,你們黑朕也可以,可要是誰敢打朕兒女的主意,朕誅了你的九族!
現在的朱由校,其實隻需要一個安穩沒那麼多事兒的後宮,在選皇後之前,清理一次是必須的。
劉昭妃是神宗萬曆皇帝妃子,萬曆六年選美入宮,被冊封為昭妃,時年二十一歲。
劉昭妃生性清淨,不喜多事,萬曆一朝都是平靜度日,不參與任何宮闈爭端。
後來崇禎登基,尊劉昭妃為太妃,詢問她選妃意見。
生性平靜的劉昭妃首次堅持選一女為後,此女便是後來殉國明節的孝節周皇後。
僅從這一點上來,劉昭妃並非不問世事,實是她不願參與爭端。
朱由校想到選妃日期臨近,還是決定在客巴巴一事上儘早決斷,說道:“召魏忠賢進宮。”
“是,皇上。”王體乾答應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
“奴婢魏忠賢,參見皇上。”魏忠賢走進暖閣後卻並沒有跪拜,隻是微微躬身,站在門口等待。
朱由校將禮部的題本扔了出去,閉上眼睛打了個哈欠,滿不在意的道:“你看看。”
最近這幾天,魏忠賢正忙著自己掀起的這次大案。
東廠嚴格拷問,用儘各種手段,讓抓的那些東林黨人反口去咬他們自己人,然後帶著白紙黑字走三法司會審。
當然,舉行會審前,魏忠賢會讓證人翻供,暗中操縱會審,堵住所有人的嘴。
借著會審的結果,就能將幾個占據朝廷高位的東林要員拉下馬。
魏忠賢首當其衝要搞掉的,就是兵科給事中楊漣這個碎嘴子。
此人官職不是很大,但是在東林黨中位置很特殊,一次簡單的會審就足以直接拿下。
隻要審問楊漣,不論他說與不說,魏忠賢都能借口亂咬,掀出更多的東林黨人。
魏忠賢是不怕事態擴大的,鬨的越大,消息傳到朱由校耳朵裡,說明他辦事就越得力。
不過這次天啟皇帝忽然召自己入宮,魏忠賢也有些拿捏不準,莫非是皇上後悔不想鬨大了?
帶著這樣的疑惑,他打開手中題本,看完禮部所說的內容,很快就放鬆了下來。
原來是皇上要選妃了,這麼大的事兒,自己居然給忘了!
“客氏入宮,也有十五年了吧。”朱由校忽然說道。
魏忠賢聞言心下一驚,他從朱由校對客巴巴的稱呼問題上,聽出了些許不同尋常的感覺。
“是,皇上,今年是第十五年。”
“給她一些銀兩,遣返吧。”朱由校起身走到側臥上,借著油燈又看起了三國。
由於光線有些昏暗,魏忠賢根本看不清朱由校此時的表情,他隻能聽出這句話中的絕情。
魏忠賢知道,天啟皇帝本是非常依賴客氏的,甚至到了同乘一轎,不在身旁便不做事的地步。
可是一等登基,這位少年天子仿佛完全換了一個人,對客氏冷淡的就像不認識一樣。
幾個月下來,竟從未主動召見客氏一次。
從最開始的拒絕冊封,再到下旨遣返...想透了的魏忠賢,猛然覺得後脊背發涼!
伴君如伴虎,現在的朱由校,就是連魏忠賢這樣的東廠廠公,都覺得恐懼。
下一刻,他又是冷汗直淌,忙表露心跡道:“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