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像是平靜的,這種平靜許久未見了,既是尋常又顯突兀。金陵城的人拿起報紙,即便是官報上頭也沒有有趣的東西,無非就是一些文章和一些訪談、語錄。而那些偏向娛樂的報刊裡更是充斥著戲子優伶,書生妓女。
沒有了雙花奇談的金陵文壇也顯得寂靜的很,好像所有人都在為複工複產忙碌著似的,甚至忙到沒人去搞點事情出來。
不過要說忙碌,整個大宋的各個機構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忙碌,所有部門都在圍繞著即將到來的全麵複耕而忙碌,幾個大部門的長官甚至已經好幾日沒有回家睡覺了。
弘文館中也是如此,北坡自受命編撰幾本宋北雲口中所說的“破魔聖劍”之後,原本那個清秀的才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須發張揚、蓬頭垢麵的文瘋子。
他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重頭開始學習各種新知識,作為三大典的主編,北坡的壓力比任何人都要大上許多,因為他知道他不光是要繼承孔聖的技藝,還要延續和繼承新的學問,這東西如果能做成,那便是光耀千古之事,他們一門一族都會因他而蓬蓽生輝,甚至是整個廬州都會因有了他而變得愈發聞名。
“科學的普及,要既準又穩還要快。它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北坡對下頭幾個顧問說道:“前些日子我聽城外傳出鬨妖傳言,弄得百姓人心惶惶,說什麼有妖獸於水中衝入岸上四處吃人,當地人員流失嚴重。自我主修三典以來,第一次遇到此種情況,派人去調查之後才發現並非有水怪而是當地有人妄圖低價收攏土地才使出此計。可明明謠言錯漏百出,但百姓卻仍執迷不悟,這便是科普之責。”
現在的北坡每一句話可都是有分量的,作為漢語字典、詞典和音典的編撰人,他在大宋的學術上可以稱之為話事人了。而之後他又接下了破魔之術計劃的編撰工作,地位更是水漲船高。
但地位升高隨之而來的壓力卻也是接踵而來,他現在做學都快把自己做成了個隱士高人。
或者說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任務了,而是一項需要傾注畢生精力的事業,現在硬件都齊全了,什麼印刷、造紙、裝訂技術都越來越成熟,但軟件方麵卻捉襟見肘。
字、詞典還好說,音典和破魔典就麻煩了。因為要統一各地方言,引導百姓溝通,音典的作用並不亞於字詞典,但這個音怎麼選卻是大有學問。
他需要糅合各地官話,再加上變化少、輔音少、土話少這三個要素,並且要摒棄掉官話裡的那些之乎者也,讓其口語化、簡單化、民間化,以多地收集、統計、精簡、刪節後,才能夠進行一個係統的語言漢化。
這是一項龐大而蕪雜的工作,能夠乾成的話,絕對是對文化傳承和保存具有絕對價值的,而且利於整合多民族的統一,從而完成前人都沒有完成的大一統偉業。
這是偉業!北坡心中清楚,所以這也是他廢寢忘食的動力,沒有之一。
至於三大破魔術,分彆是百科全書、科學館和少兒科普讀物等統稱之為科普,這則是掃除愚昧的利刃,成功之後便幾乎不再會有妖言惑眾也不再會有天子之術。
這也是偉業,雖然需要長期的攻堅克難,但萬裡之行始於足下,隻要開始前進就一定能夠抵達遠方。
“先生,各地的學官都到了。”
“是麼?”北坡連忙穿上鞋子:“快些前麵帶路。”
北坡披頭散發匆匆前行,背後之人看著他都隻是搖頭苦笑,但卻沒說什麼,因為幾乎所有人對這種純粹的人都不會計較許多禮數,因為他們知道這些人的心中隻剩下了理念和目標。
全國上百位學官被召集到了京城,在北坡的組織下開始有序的進行語言的分類和整理工作,考試改革之後這些學官主要任務已經被廢除,所以現在能到京城來工作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好事一件。
“還有識繁書簡這件事,官家您認為如何?”
第二日一早,北坡將近期的工作內容遞交給趙性閱覽,然後順嘴提了一句之前就有所打算的識繁書簡內容。
趙性粗略的看了幾眼簡繁體的變換,眉頭皺了皺:“這豈不是要刪改許多字?”
“是。”北坡誠懇的說道:“臣主要從李唐的文獻和書法之中提煉和整理了三千字左右常用簡字,微臣認為隻要普及這三千字便能極大的加快識字進程,在接下來的全民掃盲之中可以更好的發揮作用。”
趙性沉吟片刻後問道:“要乾就全部乾嘛,為什麼要乾一般留一半。”
“主要是擔心學界有人不滿。”
“他們不滿就讓他們去教百姓寫字好了,活不乾活光在那動作的人,你為何在意。”趙性手一揮:“你放手去乾好了,要錢有錢要人……人還真不夠,你得自己想法子了。”
“臣謝主隆恩。”北坡躬身道謝後起身道:“那官家我便先告辭了。”
“唔。”趙性應了一聲,然後突然抬起頭問道:“朕記得你與宋北雲是同鄉不是?”
“我與宋大人相識多年。”
“哦,對。你當弘文館的館主也是他保薦的,看來你二人關係不錯。”趙性點頭道:“你可要好好乾,弘文館之職至關重要,將來天下是否安定可有一部分職責就在你身上了。”
“多謝官家,臣願為此肝腦塗地。”
趙性點了點頭,允了北坡離開,然後從桌下頭拿出了一兜子油紙包的豬油渣開始吃了起來。
最近的趙性有些無聊,也許不光他無聊,整個大宋都顯得很無聊。每天來來回回都是一些類似剛才那種看著很重要但其實也很無趣的工作。
這讓他無端的想念宋北雲和晏殊在這裡的日子,那兩個小冤家總是會變著花樣的找事來乾,特彆是宋北雲,那人就不能閒著,隻要閒著一定會弄出層出不窮的亂子,那日子過得可是跌宕起伏。
現在所有的改革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災情也逐步趨於平穩,新一輪的播種也正式拉開了帷幕,而趙性卻隻能坐在這裡吃豬油渣。
“我聽聞這東西在民間很暢銷是麼?”
“官家,災年剛過,百業待興。這油炸子自然就成了百姓們的解饞之物了。”旁邊的內侍解釋道:“畢竟豬油昂貴緊俏。”
“給江西那邊發個消息,讓他們再擴大的養豬的規模。”趙性打了個哈欠:“不過這玩意好像跟糧食產量掛著的,糧食減產大牲口也會減產……罷了罷了,讓他們自己調整吧。”
趙性又一次陷入了無趣之中,他甚至萌發了一種想要偷偷摸摸去遼國找宋北雲玩的衝動,但現在清明祭就在眼前,加上之後還有幾次大型的活動要參加,他也抽不出時間來。
痛苦啊……惆悵啊……
而就在這時,突然外頭的內侍官急匆匆的敲門而入,一進門便捧著一封信說道:“報,宋北雲秘信。”
“快快快。”
趙性一下子就端正了身子,等接過信這麼一看,他當即便拍了大腿:“好啊!來人,通知兵部、樞密院,即刻來此!開會!”
這封密信猶如久旱後的甘霖,一下子就把趙性給澆清醒了,他急忙召集了兵部和樞密院的大佬們來到了此地,就這件事開始商議了起來。
先是必須撤回在草原的所有國民,然後便是武器的出借和轉讓,這裡頭的門道很多,但條條都是要吸血的。加上這一次武器量之大,大到足夠把草原整個掀翻過來,趙性顯得極為興奮。
“槍支十萬件,大炮五千門。”趙性輕輕扣動了桌子:“再加上禦寒衣物、罐頭、乾糧等補給,諸位認為該是如何?”
“那若是草原之後賴賬呢?”定國公發問,表情嚴肅:“這麼龐大的軍資,若是他們賴賬反過頭來打我大宋,豈不是得不償失?”
“朕方才沒說麼?”趙性笑了起來:“這些軍資並非供給一個部族而是整個草原的南方部族,北方部族則會由遼國進行資助。”
一聽這個法子,周圍那些聰明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就知道這種損招是誰想出來的,天底下除了宋北雲那個陰人之外,真的沒幾個能掛出這種生兒子沒屁股眼子的陰招。
這就是明白的在腦門子上寫著“我是壞人”的法子,實在有些損陰德,但不得不說這樣得到的成果卻是最大化的。
那既然對本國有利,而且還不用自己生崽沒屁股眼子,這種方案何樂不為呢?
所以很快一套物資租借的法案便被整理了出來,經過三省審核之後,世界上第一條租借法案便由此誕生。
而經過添油加醋的條款比之前宋北雲的所提出的內容還要陰損,不光是要在交戰時保證正常通商,而且還要無條件對大宋打開國門並由大宋駐紮軍事顧問。
“對麵可是遼國。”一眾新老將領撩起袖子躍躍欲試:“可不能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