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中的小島上有一家相當奢華的飯莊,據說這飯莊裡有刺史周大人的股份,味道也算是不錯,但卻講究的就是一個字“貴”。
這裡的貴不同於天上坊的貴,它的貴不講道理,一壺清茶就能賣到七八貫錢,一碟子醋豆子在外頭的買賣家都是白送的東西在這也是能要到兩貫錢。
各色菜肴就更不用說了,一桌子吃下來,人群百貫就跟玩一樣,那可是一個莊戶人家兄弟三人一年營生收入,就這麼在一頓飯裡進了富人們的口中。
按照道理來說,這地方本應該是門可羅雀吧?還偏不,它雖然貴得驚世駭俗,但卻明碼標價,各路富商居然還都喜歡來這地方消遣,聽上一段小曲兒點上一桌子菜,八百一千貫出去了,他們甚至都不帶吃上一口的。
富人傻麼?當然不傻,人們總覺得那些個富人腦滿腸肥,其實他們恰恰是世上最聰明的一群人,錢難賺、屎難吃,想賺錢談何容易,而這些人之所以來這裡不要命的花錢,其中道理嘛,倒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今日宋北雲以欽差之命在此地宴請杭州各路豪傑,至於他花了多少錢嘛,他才不會去管,畢竟這裡可沒人敢問他要錢。
“大帥,人都齊了。”
“讓他們候著。”
宋北雲麵前一個棋盤,對麵的是敏思苦想的碧螺,身側一壺極好的香茶擺在那,屋中還點著香,那香味清雅,據說是民貴的鵝梨香,配著外頭的西湖煙雨,倒是頗有幾分雅趣。
“宋大人……奴家不跟你玩了。”碧螺把棋子往盤上一撒:“根本就贏不了。”
“你能贏我還了得?”宋北雲在她的小臉蛋上擰了一把:“再修行個十幾二十年吧。”
“哼……總是欺負人。”
“欺負人才有趣啊,若是世上沒人給欺負了,那該是多無味。”
“宋大人,你將那些個地痞潑皮都叫來是要作甚啊?他們能頂什麼用處?”
“你可就錯了,恰恰是這幫人裡頭,才沒有你們那白蓮邪教的鬼東西。”
“為何呀?”碧螺嬌滴滴的雙手托住下巴看著宋北雲:“講來我聽聽。”
“那可不成,講了你都懂了,往後我還怎麼欺負你。”宋北雲從矮榻上走下,穿上鞋:“走,伺候我沐浴。”
“好呢。”
沐浴的時間很長,因為頭發乾的慢,沒有一個時辰根本就想都彆想,而外頭那些地痞潑皮的頭頭坐在那卻是大氣都不敢坑一聲。
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收到了信,這傳喚他們人就是那個血手人屠宋北雲,一夜之間幾百號人頭掛在城門上的那個。若是伺候的不開心了,他可當真就是說殺就殺來著。
所以等待即便是再漫長,桌上的菜肴都涼透了,他們卻也不敢有半分不耐,隻能靜靜的等著那惡鬼一般的宋北雲走出來。
但正鴛鴦戲水的小宋哪裡在意這些人,磨磨蹭蹭一直到了天色將晚時才姍姍來遲。
要放在其他人,這幫凶神惡煞的家夥早就吵嚷起來要個交代了,但如今在這專磨惡人的宋北雲麵前,他們當真是連個屁都不敢放。
“抱歉抱歉,來遲了。”宋北雲手持著扇子滿臉笑容的走入大堂之中:“讓諸位久等了。”
在場的人不論年齡幾何,紛紛起身相迎,他們很詫異宋北雲是這樣一個年輕人,但卻也無法去質疑,因為這人的所作所為的確是足夠讓人心驚膽顫的。
“宋大人客氣了,我等也是剛到不久,差一些還延誤了。”
“那就好那就好。”自顧自的走到上位坐下:“今日我宴請諸位好漢,其實也沒什麼特彆的意思,就用這江湖上的話來說,就是拜個山門,日後好想見。”
這些流氓頭子裡不是沒有讀過書的,他們一聽宋北雲這話,真的是腚yan子都繃緊了,這他娘的多嚇人啊……
道上的兄弟拜山門,那叫禮尚往來,這公家的人拜山門,那可就是摸底來了。
這……在座的諸位有一個算一個,就現在拉出去一刀砍了再去查,沒有一個冤假錯案的,這要讓他給摸了底子,那可還有命活?
“洪當家,洪安。臨安城裡不少家妓寨都是你家的產業吧?逼良為娼的事,沒少乾吧?”
宋北雲笑盈盈的點起了名,而被點到的那人,當場就麵如死灰,他戰戰兢兢的站起身:“宋大人,這都是誤會……誤會罷了,有人眼紅,造謠而已。”
“哦?”宋北雲歪著頭,臉上仍是那一副笑臉:“不對吧,洪當家。我們遠的不說,就說這保慶年的事,保慶元年三月,你縱容手下放火燒了臨安城外一家農戶的房子,燒死三人,包括一繈褓中的嬰兒,隻為將他家那豆蔻年華的女兒買入妓寨。保慶元年七月,你於餘杭之地看上一個賣藝女子,想花錢買下但對方不從,你便指使人汙蔑其扒竊,女子剛烈當即投河自儘以證清白,之後你卻還將屍首打撈上來行侮辱之事。同年八月……”
宋北雲的話還沒說完,那洪當家就已經匍匐在了地上,身子瑟瑟發抖:“宋大人明鑒……冤枉啊,那都是冤枉啊……”
小宋並沒有搭理他,隻是活動了一下脖子:“安慶堂,陳當家。人稱陳大糞,就是你吧?”
當地糞霸的陳大糞起身,連連作揖:“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保慶元年一月,將對手全家十三口,溺斃腐糞坑,可有此事呀?”宋北雲輕輕敲了敲桌子:“倒是好手段嘛。”
“宋大人……冤枉啊……”
宋北雲起身,繞著圓桌子慢慢踱步,他臉上仍是笑容,外頭已經影影綽綽可以看到刀斧手的影子了。
“諸位,你們口口聲聲的冤枉,那我來問問你們,這百姓口中說的,若不是你們,那該是誰?指出來。”宋北雲背著手:“若是指不出來,本官也隻好疑罪從有了。”
周圍一圈的黑老大平時橫的不得了,可今天一個個卻老實的跟個雞崽一樣,他們哪裡還敢坐著,連忙在宋北雲麵前匍成了一排,連個大氣都不敢出。
這是欽差,生殺予奪就在一念之間,即便是他們中有人是哪個縣令小姨子的丈夫、有人是刺史遠房表姑的兒子,如今若是栽在了這欽差手裡,看看他們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會不會來救他們。
“啊,其實本官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宋北雲揮揮手:“各位當家的都起來吧,咱們有話好好說。”
各路霸王都紛紛坐起了身,他們在位置上一個個汗流浹背,低著頭也不敢看宋北雲,隻是靜靜的等待他開口。
“此番呢,我來此地其實是為了平那白蓮之亂,各位好漢都是紮根在百姓之中,對此應是有些梗概,你們身上那些罪過嘛,我可管也可不管。”宋北雲清了清嗓子,旁邊立刻有人端上茶水,他滋滋的喝了一口,老派十足的說道:“那咱們就來商量一番,這事我是管得是管不得。”
那些好漢中不少人一下子還沒能反應過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也有那反應過來的,他們立刻起身抱拳:“一切憑宋大人差遣定奪。”
見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立刻附和了起來,一時間本來風聲鶴唳的飯局就變得像是個土匪窩點的誓師大會。
“也莫要著急,你們身上可都帶著死罪,可這些罪過跟那謀反作亂之罪比起來,到底是不值一提。想來,應是能戴罪立功。”宋北雲笑著說道:“我相信諸位之中也有人與那白蓮教有瓜葛,若是過命的交情,諸位就幫他們擔待著,若不是過命的交情,我相信諸位應知如何是好,一月為限,戴罪立功。”
“多謝宋大人恩典……”
眾人雖然在心裡已經把這個年紀不大但他娘的像個老狐狸的宋欽差給罵得祖宗十八代都詐屍了,但嘴上卻還是隻能一個勁兒的感恩戴德。
而小宋哪裡不知道他們心裡在罵,但這個重要麼?一點都不重要,現在不是求他們辦事,而是不辦事就得拉出去一刀砍了。當然,他們可以放棄家業連夜逃跑,但就以這幫人的貪婪,絕對不可能放棄辛苦打下的家產。
一頓刀光劍影的飯吃完,宋北雲回到房間裡,正巧看到碧螺趴在窗口看雨,他走上前將手放在她腰上:“怎麼?放不下你那教中的兄弟姊妹?”
“宋大人……”碧螺回過頭:“您說什麼呢,我這不是一個人苦悶,看看風景嘛。對了,宋大人,你與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啊?”
“莫著急。”宋北雲輕笑一聲:“過幾日你便能看到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人果然還是信不過我呢。”
“那當然。”宋北雲拍了怕她的肚子:“等你這裡什麼時候鼓起來了,我才什麼時候能信你。”
“你就不怕是我與人家生的?”
宋北雲哈哈一笑:“倒也是可以,可若是讓我發現了,我便用你這個孩子燉湯喂給你喝。”
聽到這話,碧螺渾身一顫,眼神裡難掩幾分恐懼,她不知宋北雲說的是真是假,但她知道……這人似乎是能乾出這種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