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質詢(1 / 1)

這三名穎陰男子,其中二人乃是兄弟,兄長叫做林勤、弟弟叫做林繼,出身穎陰縣的富戶,雖然談不上多有錢,但家境還算殷實。

而剩下的那人也不是外人,乃是林家的女婿,林氏兄弟的姐夫,名為劉睦。

在靜靜聽完這三人的述說後,趙虞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劉睦,穎陰縣早已被叛軍攻占,內內歪歪都是叛軍的人,何以你三人肯冒這個風險,向我許昌通風報信?”

聽到這話,屋內眾人也是紛紛看向劉睦三人。

見此,名為劉睦的男子苦笑一聲,帶著幾分恨意說道:“我三人前來通風報信,乃是希望許昌能出兵將這股賊軍剿滅……”

“哦?”

趙虞不動聲色地問道:“你三人深恨叛軍麼?”

“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劉睦恨恨地說了句,旋即麵帶悲苦之色地解釋道:“都尉不知,自叛軍攻入穎陰後,便在城內殺人搶掠、無惡不作,包括我劉、林兩家在內,皆深受其害。”

“當真?”趙虞淡淡說道:“據我所知,叛軍不同於綠林賊,並不會濫殺無辜……”

聽到這話後,那劉睦恨恨說道:“都尉大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叛軍確實不殺平民、也不搶掠平民,可城內的富戶,叛軍卻不放過,我穎陰曾有王、李、張三個大族,王家二百餘口,李家與張家皆百餘口,待叛軍攻入城內之後,王、李、張三族皆慘到遭屠戮,叛軍搶了三家的財富犒賞軍卒,奪了三家的田地籠絡那些該死的平民,我劉、林兩家,亦深受其害,非但曾經欠我兩家田租的佃農皆被叛軍做主免了欠錢,甚至叛軍還要求我兩家主動獻出財富,支持叛軍與朝廷為敵,倘若不肯,便要殺人……無可奈何,我等隻能捐獻家財,才換來全家活命……”

從旁,林勤亦恨恨說道:“都尉明鑒,想我林家,曾經在穎陰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家境還算殷實,然而叛軍卻逼迫我等獻出家財,又奪了我兩家的田地分於那些忘恩負義的小人,可恨那些小人,曾經多受我兩家恩惠,而如今他們卻仗著有叛軍撐腰,肆意欺辱我等……”

他深吸一口氣,拱手拜道:“都尉,請您一定要替我等做主啊!”

“請都尉替我做主。”

劉睦、林繼二人亦躬身拜道。

在屋內眾人麵麵相覷之餘,趙虞暗自打量著這三人,思忖著這三人所說的每一句話。

說實話,對於這三人所描述的穎陰現狀,雖然趙虞沒有去過穎陰,但大致是相信的——因為他打下了穎陽。

穎陽也是曾一度被叛軍攻占的城池,叛軍在打下穎陽城後,對平民秋毫無犯,甚至還用分田地、分錢糧的方式來籠絡民心,但對於富戶,尤其對於當地的家族,叛軍卻毫不留情,縱容兵將侵奪其家財、其田地,甚至是供軍隊所需。

還記得五月末、六月初的時候,趙虞率軍打下了穎陽城,而當時的穎陽城,城內就幾乎沒有什麼世家、富戶了,這些人皆成為了叛軍刀下的犧牲。

因為親眼見過穎陽城的現狀,因此趙虞對於劉睦與林氏兄弟所講述的這些還算是比較相信的,包括他們‘深恨叛軍、故而來通風報信’的動機,也給予一定程度上的相信。

但是不是巧了點呢?

那邊項宣剛有行動,便有這三個穎陰人向他許昌通風報信,顯得那項宣是個隻知打仗的莽夫。

在沉思了一番後,趙虞問劉睦三人道:“對於你三人冒險前來通風報信的做法,周某給予表彰,不過我有兩個疑問,不知你三人可否替我解惑。”

“都尉大人請講。”劉睦躬身道。

見此,趙虞豎起一根手指,平靜問道:“其一,你三人得知叛軍出兵是為了南下?”

劉睦恍然大悟,當即解釋道:“都尉大人不知,我劉、林兩家被叛軍奪了家財與田地,但家中二十幾口人卻要吃飯,為了得到糧食養活家人,要麼參軍替叛軍打仗,要麼替他們做事。……我等深恨叛軍,不願為他去打仗,便隻能作為民夫,替叛軍乾一些苦力活。今日,叛軍叫我等去搬糧食,我等在搬糧時,曾聽一個叛軍卒官說,‘項將軍出兵往南,不知能否順利。’……晌午後,叛軍果然陸陸續續出城去了,且他們一個個神情嚴肅,不苟言笑,因此我等才猜測他們可能是向南打穎陽去了。”

聽到這個回答,陳朗、荀異二人捋著胡須微微點了點頭。

在二人聽來,這個解釋還算可以。

而此時,趙虞又問道:“其二,你們三人,是怎麼想到來我許昌通風報信呢?你們應該知道,許昌這段時間被叛軍團團圍困,尚不能自保,何以你三人卻覺得,許昌可以替你們報仇?”

這一番話,聽得田欽、廖廣、韓和、劉間幾人臉麵無光,但在尷尬之餘,他們也覺得這個問題提地非常好。

在他們的注視下,劉睦愕然地看了一眼趙虞,旋即小心翼翼地說道:“草民不知都尉大人這話什麼意思,不過就草民所知,叛軍近幾日在許昌吃了敗仗,甚至於,草民幾人在替叛軍乾活時曾聽說一些……”他患得患失地看了一眼趙虞。

“聽到什麼?”趙虞平靜說道。

那劉睦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我曾聽那些叛軍兵將談論,說許昌換了一個……一個叫周虎的人當都尉,此人甚是……甚是難對付,就連叛軍的猛將項宣亦討不到便宜,是故……”

“嗬。”

陳朗捋著胡須,與荀異相視一笑,同時不忘偷偷看一眼趙虞的神色。

然而趙虞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思,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劉睦、林勤、林繼三人,問出了第三個疑問:“其三,你們三人來許昌通風報信,就不怕被叛軍發現,禍害了家人麼?”

聽到這話,劉睦三人的神色終於慌張了起來。

半晌,劉睦咬著牙說道:“因為叛軍,家父氣斃亡故,草民的嶽母亦在家中病倒,曾經還算殷實的我劉、林兩家,被那些該死的叛軍逼著遣散了仆從,捐獻了家財與田地,終日惶惶不安,竟淪落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地步……我等雖然恐懼,卻也想奪回曾屬於我兩家的東西……”

他長長吐了口氣,繼續說道:“不敢隱瞞都尉,此次向許昌通風報信,我劉、林兩家亦是惶恐,舍弟已帶著兩家人躲藏起來,倘若事跡敗露,則立刻連夜潛逃。……天見可憐,這一路上我等雖有碰到叛軍的巡邏衛士,但卻不曾被他們發現。”

『……』

趙虞靜靜地觀察著三人的神色,想要從三人的神色中找出幾分端倪。

但遺憾的是,這幾人的神色,就如同他們所講述的情報、所作出的解釋一樣,堪稱無懈可擊。

在沉思了片刻後,趙虞點點頭說道:“好,具體情況,我大致了解了你們三人先下去歇息片刻,我要與眾官員商議一下。”

“都尉,請您一定要替我等做主啊!”

劉睦、林勤二人立刻懇求道。

“好。”

趙虞點點頭,示意一旁的功曹吏將這三人帶下去安頓。

待這三人離開之後,士吏廖廣立刻站起身來,抱拳說道:“都尉,我仔細觀察這三人,不像是叛軍派來的奸細,由此可見,這三人所述的穎陰現狀,應該可信。……現項宣、嚴脩提兵去打穎陽,隻留下三千兵卒守衛穎陰,我等不如立刻出兵,將穎陰攻下。”

聽到這話,趙虞不置與否,放在桌上的右手,兩根手指反複輕扣桌案。

半響,他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如若我沒有猜錯,這是項宣設下的陷阱。”

田欽驚訝問道:“都尉的意思是,這三人是項宣派來的奸細?可……不像啊。”

從旁,陳朗、荀異二人亦露出了不解之色。

見此,趙虞微吐口氣,平靜說道:“這三人,我也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他們所講述的情況,應該也屬實,但這並不代表項宣就不能設下陷阱……關鍵在於項宣知不知道這件事,或者說,此事完全就是他在背後推動。”

聽聞此言,陳朗驚訝地說道:“都尉的意思是,這三人被項宣利用了?”

“無不可能。”

趙虞淡淡說道:“這劉、林兩家的人,乃是穎陰昔日的富戶,因被奪了家財、田地,故而深恨叛軍,似這種理所當然的事,那項宣就想不到麼?……他知道這些恨他叛軍,是故,他故意叫人在這些人麵前透露一些真實的情報,比如要南下打穎陽,比如近幾日在許昌打了敗仗等等,於是乎,這三人就按照項宣所想,向我等通風報信……”

“都尉是不是想地過多了?”

廖廣愕然問道:“這對項宣有什麼好處?”

“你以為他真的要打穎陽麼?”

趙虞瞥了一眼廖廣,淡淡說道:“姑且不說我已在穎陽布下了重兵,就算項宣攻下了穎陽,他也隻不過是切斷了許昌與昆陽三縣的聯係而已,隨後他還能做什麼?圍攻許昌?前幾日的例子已經足以說明,他們不想付出巨大犧牲強攻許昌。……打昆陽?冒著穎陰守備空虛的風險,孤軍深入打我昆陽三縣?我就這麼說,沒等他打下襄城,我就已經拿下穎陰了,到時候我斷他後路,他項宣就是甕中之鱉。……你以為項宣不知?”

田欽與廖廣麵麵相覷,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他……”

“他這是故意要引誘我分兵打穎陰。”趙虞沉聲說道。

尉史韓和好奇問道:“都尉如何得知這一切?”

“直覺。”趙虞淡淡說道。

“……”

屋內眾人麵麵相覷。

直覺?

這可不是一個能夠說服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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