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西部督郵荀異乘坐馬車抵達了昆陽縣,但他並未在縣城停留,而是直奔縣北,來到了五縣縣軍的聯營,請見葉縣縣令楊定。
今年的正月末,荀異就曾作為郡守李旻的信使,前往葉縣請見楊定,親手交予李旻親筆所寫的書信,而今日,則是荀異與楊定第二次見麵。
儘管是二度見麵,但荀異對待楊定的態度,卻未見的比初次和善,從始至終,荀異皆繃著一張臉,不苟言笑地道出了來意:“郡守大人派荀某前來與黑虎賊交涉。”
然後就沒了。
連傻子都看得出來荀異對楊定意見很大,作為當事人的楊定,其感受更是清楚。
但楊定倒是很希望廣結善緣,與荀異這位潁川郡裡的官員處好關係,因此他善意地說道:“荀督郵可是打算徑直上山策說那周虎?不如讓我的家將魏馳隨行保護……”
聽到這話,魏馳便走上前一步,朝著荀異抱了抱拳,表示他願意聽從楊定的吩咐沿途保護荀異。
奈何荀異根本不領情,在瞥了一眼魏馳後,平淡地說道:“算了吧,近段時間楊縣令做得夠多了,好好歇一歇吧。”
這一番暗中帶刺的話,聽得楊定、魏馳、魏棟三人皆皺起了眉頭。
隻見楊定朝著朝著荀異拱了拱手,困惑問道:“荀督郵,在下在哪裡得罪了督郵麼?何以兩次見麵,督郵皆冷臉相向?”
荀異深深看了幾眼楊定,直到後者再次拱手行禮,態度看似頗為謙遜,他這才意味不明地說道:“大概是因為,楊縣令將一群本可以招安的誤入歧途者,徹底逼到了官府的對立麵,無端端地埋下了禍根?”
“……”
楊定不禁啞然,他有些驚訝地看著荀異。
此時他終於恍然大悟,原來眼前這位荀督郵,竟也是一位‘支持招安黑虎賊’的郡官。
從旁,魏馳聽到荀異這話,不快說道:“荀督郵,魏某可不認為黑虎賊是什麼‘誤入歧途者’。黑虎賊占山為王,搶掠過往商隊,雖不濫殺,但這並不足以作為寬恕的理由……莫非僅僅隻是因為黑虎賊‘不濫殺’,督郵便認為這股賊子本心不壞,卻對我葉縣商賈頻頻遭這股賊子掠奪貨物之事視而不見,這豈不可笑麼?”
“魏馳。”楊定皺著眉頭輕喝了魏馳一句。
見自家少主喝止,魏馳朝著荀異抱了抱拳,不亢不卑地說道:“荀督郵,魏某並非故意頂撞,而是對督郵的說法不敢苟同。賊寇一流,當聞訊而討之,豈能姑息?我家少主號召五縣討伐黑虎賊,事成之後,得利者絕非隻有我葉縣一家,汝南、襄城、昆陽皆可獲利,此乃正義之舉,何以到了督郵口中,卻成了‘無端端埋下禍根’?”
荀異靜靜地等著魏馳說完,待他說完後,他這才淡淡說道:“然而荀某並非看到汝南、襄城從中獲利……至於在下所說的禍根,荀某此番前來,就是最好的明證。”
這一番暗藏譏諷的話,聽得楊定、魏棟、魏馳三人皆麵色微變。
伸手攔了攔兒子作為示意,魏棟皺著眉頭,儘管麵色不快,但仍用溫和的語氣說道:“荀督郵,您太無禮了。”
荀異笑了笑,學方才魏馳的舉動,拱手說道:“楊縣令,還有這位老丈,荀某並非有意頂撞,而是對這位的說法不敢苟同。昆陽之所以欲‘招安黑虎賊’,並非是因為黑虎賊‘不濫殺’,而是因為其‘不好剿’,相信諸位已有深刻的體會。……既然黑虎賊不好剿,又不濫殺,且賊首周虎也是明事理的人,那何不勸之以理、誘之以利,使其降服於昆陽官府呢?本可兵不血刃達成的事,卻弄到眼下這種境地,弄得周虎有意棄暗投明而不得,而楊縣令有心剿賊卻難以功成,率下雖有數千人馬,卻隻能在此虛耗糧草……”
他這一番話,可謂是相當不給情麵了,好在楊定、魏棟、魏馳三人都不是衝動的人,雖然心中不快,但也不至於發作。
或者說是不敢發作,畢竟荀異說得的句句都是事實。
“慚愧。”
在聽完荀異的話後,楊定帶著幾分慚愧拱手說道:“怪楊某初至葉縣為官,一心將為葉縣做些什麼……”
相比較魏馳方才的反駁,楊定此時的解釋,荀異倒是能夠接受,畢竟在他看來,楊定一心想要鏟除黑虎賊,也無非就是想借此功勞更好地治理葉縣。
隻能說,楊定低估了黑虎賊——黑虎賊跟尋常那種隻會打家劫舍的山賊、強盜,是截然不同的。
微微搖了搖頭,荀異朝著楊定拱了拱手,旋即轉身離開了帳篷。
待他離開後,魏馳走上前幾步,撩起帳幕看著荀異離去的背影,皺著眉轉頭對楊定說道:“少主,這個荀異,實在是無禮……他這般敵視咱們,莫非他與黑虎賊有著什麼勾結?”
“不至於。”
楊定微微搖了搖頭道:“倘若這位荀督郵果真與黑虎賊存在勾結,那他就不應該對我等露出敵意……不管怎樣,眼下需要這位荀督郵策說那周虎。”
魏氏父子微微點了點頭。
而此時,荀異已離開了葉縣縣軍的營寨,僅帶著隨行的兩名護衛就上了黑虎山。
一路上,這兩名護衛滿心警惕的關注四周,神色甚至有些惶恐,反觀荀異就鎮定地多,沿著蛛網狹道的山路徐徐上山,神色十分鎮定。
不多時,他們一行人便遇到了值守的黑虎眾,正是劉屠帶著許柏、王聘等人。
劉屠並不認得荀異,但許柏、王聘二人卻認得荀異身上的督郵官服,怕劉屠誤殺好人,連忙將官服的事告知劉屠。
“官?”
劉屠很是驚詫,遂帶著許柏、王聘等人出來與荀異想見,半威脅似的對荀異說道:“此乃黑虎山,你是哪裡的官?若是誤入此地,速速離開!”
見前方突然跳出一夥黑虎賊來,荀異身邊的兩位護衛驚得全身緊繃,但荀異卻十分鎮定,沉聲說道:“我乃潁川郡西部督郵荀異,曾在昆陽與貴方周首領見過麵,此番奉郡守大人之命,前來與周首領商量要事,你若不能決定,當立刻派人上報,莫要自誤!”
出來打劫這麼多年,第一次碰到一個反過來威脅自己的,劉屠也是愣了半晌。
不過他並沒有發怒,畢竟他也被荀異的來曆嚇到了。
這也難怪,畢竟對於一般人來說,縣級的官員就已經是高不可攀,更何況是一郡郡守的使者呢?
而在旁的許柏、王聘二人,亦是震撼地睜大了眼睛。
由於趙虞、郭達等人並未將他們派人襲擊汝南、襄城兩縣的事告知寨裡的弟兄,因此許柏與王聘二人自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以至於竟然驚動了潁川郡裡。
此時,劉屠終於反應過來了,指著手下一名黑虎眾道:“你,立刻去主寨稟告。”
“是!”那名黑虎眾匆匆而去。
然而,荀異卻不想站在這邊乾等,當即就帶著兩名護衛準備上山。
見此,劉屠立刻就下令許柏、王聘等人將其攔下,沒想到荀異被攔下後卻對劉屠說道:“我等一行僅三人,你還怕荀某有什麼陰謀不成?”
說著,他也不理睬麵麵相覷的劉屠、許柏、王聘等一乾黑虎賊,帶著那兩名護衛就上了山。
『不愧是潁川郡裡的官員,好厲害的氣勢……』
看了眼有些呆若木雞的劉屠,許柏與王聘相視一眼,心下暗暗稱讚。
他們第一次碰到麵對黑虎賊有如此氣勢的官員。
不單單許柏、王聘這樣認為,荀異身邊的那兩位衛士更是被後者所折服,其中一人由衷稱讚道:“督郵雖是文吏,然而膽氣卻遠勝卑職二人,怪不得郡守大人派督郵您來策說黑虎賊。”
從旁,另一名護衛也是連連點頭。
荀異愣了愣,稍稍有點尷尬。
咳嗽一聲,他故作嚴肅地說道:“前方就是黑虎賊的老巢所在了,切記慎言慎行。”
兩名護衛連連點頭道:“督郵放心,我二人定然唯督郵馬首是瞻。”
不多會工夫,荀異一行人三人,還有遠遠跟著他們的劉屠、許柏、王聘等人,就來到了黑虎主寨。
而此時,趙虞亦在山寨內得知了消息,對此很是驚訝。
他當然不難猜測荀異此番前來肯定是為了劉儀、王雍兩位縣令全家,但他依然很驚訝於潁川郡裡居然這麼快就得知消息。
為何這麼斷定呢?
因為在沒有得到潁川郡守李旻下令的情況下,縱使荀異得知了他派人擄走劉、王兩位縣令的事,也絕對不會公然來到這邊與他相見,畢竟彼此有著暗地裡不可告人的關係。
而如今荀異如此高調地來請見他,可見必然是受到了潁川郡守的命令。
那麼問題就來了,潁川郡裡為何這麼快得知消息?到底是誰捅出去的?劉緈?荀異?亦或是……楊定?
驚訝之餘,趙虞立刻帶著靜女、牛橫出寨迎接荀異。
他這個舉動既是給了潁川郡守李旻的麵子,也是給荀異麵子,畢竟荀異也是一位頗要臉麵的人。
果不其然,趙虞的這個舉動,讓荀異繃緊的麵龐稍稍鬆緩了些。
儘管山寨入口有兩名帶著虎麵麵具的人站在那,但是荀異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趙虞——誰讓趙虞負背雙手站在那呢?
“周首領,彆來無恙。”
“哈哈,荀督郵,上回一彆,近來可好啊?”
在山寨的寨門處,趙虞與荀異相互行禮,說著沒啥營養的客套話。
這讓尾隨荀異而來的劉屠、許柏、王聘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劉屠顯然是驚訝於這荀異居然真的與他們首領相識,而許柏與王聘則恰恰相反,他們則是震驚周虎竟然認得潁川郡裡的官員。
一番寒暄問候之後,趙虞便將荀異請到了他的屋內。
在即將來到自己的屋子時,他對靜女使了個顏色。
靜女立刻會意,待荀異走過後,伸手攔下了他隨行的兩名護衛,口中平靜說道:“請兩位留在此地。”
兩名護衛雖然驚訝於這個帶著虎麵麵具的人居然是一個女人,但卻也不願接受,沉聲說道:“我二人乃是荀督郵的護衛,豈能輕離左右?”
話是這麼說,但他們也不敢在黑虎賊的老巢放肆,隻好看向荀異。
隻可惜荀異也有些不方便二人聽到的話要對身邊的黑虎賊首領敘說,自然也不希望隨行兩名護衛跟著,因此他點頭說道:“無妨,你二人就留在此處吧。”
自家大人都這麼說,兩名護衛也隻好留下,眼睜睜看著趙虞、靜女二人帶著荀異走入遠處那間屋子裡。
他們不敢動彈,因為有牛橫與其餘幾名黑虎賊環抱雙臂圍成一圈,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看得他們頭皮發麻。
而此時,趙虞已將荀異請到屋內,抬手請後者在桌旁坐下:“請坐。”
荀異點點頭坐下,旋即目視著趙虞意味不明地說道:“周虎,你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
不等趙虞有什麼反應,便見荀異把頭湊近幾分,咬牙切齒般低聲說道:“襲縣城、殺縣卒,劫縣令、燒縣衙,你可真敢做啊!”
“息怒、息怒。”趙虞抬起壓了壓,帶著笑意寬慰著荀異,那語氣仿佛是在寬慰老朋友似的。
此時正巧靜女倒好了茶水,將一碗水遞給荀異。
荀異謝過靜女,似乎也不擔心這茶水有什麼問題,咕咚咕咚一飲而儘,旋即喘著粗氣問趙虞道:“跟我透個底吧,你打算如何收場?”
不得不說,就他二人交談的這個態度,確實不宜有荀異的那兩名護衛在場。
“郡裡知情了?”
接過靜女端來的茶水,趙虞笑著問荀異道:“相信督郵此番前來,恐怕也是奉了李郡守的命令吧?這可有點神速啊……可以告訴我郡裡是如何得知的麼?”
荀異也不隱瞞,看了一眼正幫他續茶水的靜女,低聲說道:“是楊定,他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到郡裡,郡守大人知情後便將當時還在昆陽縣觀望事態的在下叫回了許昌,當麵訓斥了一頓……”
“哦?”趙虞微微一愣,轉念一想後就頓時明白過來,笑著說道:“我就說那楊定這幾日為何拖延時間,原來是在等著潁川郡裡出麵,哈,這家夥也是狡猾,不願為劉、王二人承擔責任……”
“你彆說他。”荀異瞪了一眼趙虞,帶著幾分冷笑說道:“若非是楊定那那封信,荀某此時還蒙在鼓裡,不知周首領乾出如此大事!……周首領實在是厲害啊,敢常人所不敢!佩服!佩服!”
趙虞被荀異這陰陽怪氣的話逗笑了。
可能是二人已經熟絡的關係,他一點也不覺得荀異的話有什麼刺耳,他笑著說道:“督郵莫要挖苦周某了,此事前因來由,督郵一清二楚。那楊定是我招惹的麼?不是。自當日督郵將王尚德將軍的警告轉告於我之後,周某便逐漸約束寨裡弟兄下山搶掠葉縣商賈的商隊,隻不過寨裡弟兄眾多,昆陽的兄弟會那邊又需要花錢雇人,暫時無法供養山寨……寨裡這麼多人,總不能喝西北風吧?……不管怎樣,當日既然答應了督郵,那我周虎肯定會照辦,隻是時限需要放寬一些。可即便如此,卻依舊招惹來了那楊定,先是五縣官兵會盟,圍剿我黑虎寨,隨後又請來數千名潁川郡兵,山寨裡就那麼點人,若不想些彆的辦法,那豈不是坐以待斃?”
“……”荀異靜靜地看著趙虞。
誠然,雖然對周虎做出‘擄縣令、燒衙門’這等大逆不道的行為感到極為憤慨與失望,但在理性方麵,他也明白周虎這次確實是逼不得已——這也是他對楊定等人表現出淡淡敵意的原因。
在平複了一下情緒後,他壓低聲音說道:“最可恨的是,你派人擄走兩縣縣令不算,居然還叫人放火焚燒縣衙?!……擄人就擄人,你放火燒衙門做什麼?怕自己罪名不夠重?”
趙虞聽得不禁莞爾,笑著說道:“這種話可不應該出自郡官之口啊。”
“……”荀異一言不發,冷冷看著趙虞,仿佛在等他解釋。
見此,趙虞無奈攤了攤手,解釋道:“好吧好吧。……擄人,是為了逼楊定就範,令他顧忌德望、投鼠忌器;燒衙,是為了表明我等‘不惜魚死網破’的決心。”
荀異點點頭,冷笑著評價道:“好啊,這一把火,將你黑虎賊徹底燒到了官府與朝廷的不赦之列,可喜可賀。”
趙虞聽得又好氣又好笑,攤攤手無奈說道:“我知道督郵對周某大為不滿,但事已至此,督郵再怪我亦無濟於事,更何況此事也並非由我惹起……還是說說督郵的來意吧,或許事情有什麼轉機?”
“哼。”荀異冷笑一聲說道:“轉機?你以為還有什麼轉機?郡守大人此番派我前來,就是為了策說你釋放劉、王兩位縣令以及其家眷,還有汝南縣的縣丞裴綏……”
趙虞微微點點頭,問道:“那麼條件呢?”
聽到條件二字,荀異的目光飄忽了一下,竟沒有立刻回答。
見此,趙虞明顯感覺出有點不對勁,試探道:“督郵?”
隻見荀異掙紮了一番,伸手端起了靜女為他續添的茶水,在喝了一口後,低著頭平靜說道:“關於條件,來時潁川大人授意過我,可以……任由你開……”
趙虞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明白過來。
可以任由他開的條件,從某種意義上就意味著,潁川郡守李旻根本就沒打算履行。
荀異能把這個訊息透露給他,堪稱是仁至義儘了。
“靜女。”
趙虞招招手示意靜女走近,附耳對她囑咐了幾句。
靜女點點頭,在稍稍猶豫地看了一眼荀異後,轉身走出了屋子。
荀異雖注意到靜女的離開,但卻沒有心情過問,端著茶碗一言不發,似乎在思忖什麼。
不多時,靜女便去而複返,將兩張紙遞給趙虞。
趙虞接過後,將那兩張紙攤開,平鋪在桌麵上。
荀異愣了愣,仔細一瞧,發現竟然就是他當日簽署的那份認罪書,還有欠周虎的……那筆錢。
“你做什麼?”誤以為周虎要拿這個威脅自己,荀異又驚又怒。
沒想到話音剛落,卻見靜女將一盞點燃的油燈端到了桌上。
荀異愣了一下,旋即就看到趙虞拿過那兩張紙,用油燈點燃了一角。
“你……”荀異指著那兩張迅速燃燒的紙,又看看趙虞,麵色為之動容。
不多會工夫,那兩張紙就燒了個精光。
看了眼桌上的灰燼,又看了看趙虞,荀異壓抑著心中的情緒,低聲說道:“沒有了那兩張東西,你日後拿什麼來要挾我?”
趙虞微微搖頭說道:“我觀督郵,本就不是這兩張東西就能要挾的,先前督郵之所以配合,不過是因為我周虎並未觸碰督郵心中的底線而已。再者,周某也從未想過拿此物要挾督郵什麼,當初之所以逼督郵簽下此物,隻是因為督郵有時候太過耿直,眼裡揉不得沙子,不好相與,才出此下策……”
聽到這話,荀異很是受用,正要說話,卻見趙虞又說道:“關於李郡守的真實態度,以督郵所處的立場,根本無需、也不應當向我透露,但督郵還是告訴了我,單單衝這份情誼,周某便不能再拿這些東西作為要挾……我相信即便沒有這些東西,周虎還是能與督郵做朋友。”
“……”
荀異深深凝視著趙虞。
對方這一番話,他既頗感受用,又為之動容。
誠然,他將郡守李旻的真實態度透露給周虎,確實違背了他作為郡官的立場,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周虎竟然會把用來要挾他的把柄燒掉作為回報。
說起來有些可笑,他確實是被一個山賊給感動了……
“做朋友?”
荀異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旋即正色說道:“那也得等你先過了這一關……你派人襲二縣時,可曾想過如何收場?”
“拖!”趙虞也沒有隱瞞,如實說道:“倘若今年大江以南的叛亂軍果真有什麼大的行動,那麼等其犯境時,便是我將功贖罪之時!……介時我會一邊抗擊叛亂軍,一邊吸納流民,哪怕郡裡到時候不肯相容,相信輕易也不敢妄動,那時,彼此便可相安無事。否則,那我就隻能帶著弟兄們流亡了。”
“……”
荀異聽得暗暗心驚。
眼下僅幾百人的黑虎賊就已經如此棘手,若日後吸納了流民,那還得了?
理性與身為郡官的職責告訴他,絕不能讓一夥山賊做大,哪怕這夥山賊並不濫殺,否則日後將一發不可收拾,恐怕是潁川郡裡都要投鼠忌器。
可是……
看了一眼桌上的灰燼,又看了一眼趙虞,掙紮良久的荀異最終長歎了一口氣。
歎氣之餘,他暗暗苦笑自嘲。
郡守李旻派來他策說周虎,然而,他卻反過來被周虎策說了……
“……我會暗中助你。”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