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不經意的震驚(1 / 1)

從父親魯陽鄉侯身邊溜到屋內後,趙虞便坐到了劉緈身邊,而靜女與曹安二人,則跪坐在趙虞身後約一丈的位置,下意識地屏著呼吸,不敢打攪到眾人的商議。

旋即,魯陽鄉侯與張純也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待張純坐下後,曹舉笑著問道:“張季、馬成也在麼?你沒叫他們進來?”

『你侄子曹安機靈歸機靈,有阿季能打麼?阿季一個打你侄子十個!』

張純瞥了一眼曹舉,懶得理睬這個家夥。

而此時,劉緈正笑著對趙虞說話:“二公子,在屋外偷聽,這可不是我輩應該做的呀。”

趙虞一臉受教的模樣:“劉公說得是,隻是小子也想為父親分憂,但父親卻總覺得我年幼……其實他當年算計那孔儉時,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我聽說過。”劉緈笑著點點頭。

看著這二人如此親近,魯陽鄉侯心中有些小小的不舒服,咳嗽一聲說道:“虍兒,既然你想聽,就安靜些。”

說著,他轉頭對劉緈說道:“劉公,關於那個王尚德……”

劉緈會意,點點頭說道:“王尚德此人,確實是我等當前需警惕的。……倘若說就最近而言,那孔儉能做什麼,那無非就是如鄉侯所擔憂的那般,挑唆王尚德向我魯陽縣征收錢糧……說起來,我對這個王尚德並不是很了解,不知鄉侯這邊,可有什麼頭緒?”

見此,魯陽鄉侯轉頭看向張純,說道:“張純,你來說說吧。”

在劉緈驚訝的目光下,張純向前者抱了抱拳,說道:“或許劉公不知,張某原本是樊城的駐軍,在軍中擔任伯長,當時在下的職責,便是提防江南的叛軍……”

劉緈聞言臉上露出幾許驚訝,拱手道:“失敬失敬。”

趙虞亦驚訝地看著張純,看著這位臉上有著一道滲人疤痕的衛長,雖然他此前猜測過張純可能是出身軍伍,但也沒想到後者曾經居然是一名伯長。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驚訝地插嘴道:“等等,張衛長到府上不是有七八年了麼?難道那會兒,江南就已經叛亂了?”

“是的。”張純點了點頭,解釋道:“不過那會兒叛軍的實力尚不算強大,在其進犯我南陽時,當時的南陽郡守鄧裴召集宛南諸縣,組織軍隊,於樊水、蔡陽一帶布防,抵擋叛軍,我便是在當時與叛軍作戰時受了傷……”

從旁,劉緈亦忍不住問道:“據說當時的戰況很不利?”

“嗯。”張純點點頭說道:“叛軍人多勢眾,當時宛南無法抵擋,尤其是當時諸縣的縣尉陸續戰死後,整個宛南皆被叛軍占領,鄧郡守隻能帶著我等殘兵退守宛城,然當時叛軍攻勢極猛,幾次攻破城牆,鄧郡守帶著眾人拚死抵擋,但仍無法避免被攻破……隨後,王尚德便帶著援軍趕到了宛城。”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王尚德此人,我不曾見過他,但他很自負,看不起我南陽的軍隊,也頗不近人情,他到了宛城後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重新整頓我南陽的軍隊,將軍中傷卒剔除,當時我仍在養傷,三五個月不能動彈,結果就被告知剔除了編製,無奈之下,我隻好與張應等人返回故鄉,也就是魯陽,恰逢鄉侯當時招募衛士,於是我與張應等人便投奔了鄉侯……”

趙虞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前一陣子有難民作亂時,張純為何能毫不手軟帶人殺了一些試圖對鄉侯府不利的暴民,原來張純、張應等人都是軍伍出身,而且還是與叛軍打過交道的老卒,怪不得殺起暴民來毫不含糊。

而此刻,張純仍在講述他對王尚德的印象:“投奔鄉侯後,我在經過鄉侯的允許後,召集了一批被剔除軍隊老弟兄,期間我等談到過那個王尚德,平心而論,王尚德對軍卒確實不錯,軍餉按時發放從不克扣,因此軍卒都願意為他賣命,但對於南陽的百姓,這位王將軍就談不上友善了,在前線戰事吃緊時,他毫不猶豫強行征募當地的青壯,命令他們帶上武器與叛軍作戰,甚至於在軍中缺糧時,這位王將軍亦毫不猶豫強行在當地征集糧草,聽說有個當時鄉不願順從,當地的年輕人趕跑了傳遞命令的糧官,沒過兩日,那位王將軍便派了五百名嫡係軍卒,將那整個鄉都屠了……這些我以往閒時與鄉侯說起過,原以為我等與王尚德不會產生什麼交集,沒想到……”

“原來如此。我原本雖聽說過王尚德脾氣暴躁、性格暴虐,卻不知他還做過這種事。”劉緈一臉感慨地搖搖頭,皺著眉頭說道:“此人縱容軍卒屠殺鄉裡,然而卻未受到朝廷的怪罪,顯然是朝中有人替他開脫……”

說罷,他轉頭對魯陽鄉侯說道:“怪不得鄉侯會擔憂,聽了張衛長這番話,劉某此刻亦不免開始擔憂了。倘若那王尚德聽了那孔儉挑唆,向我魯陽縣征集錢糧,那……”

聽了這話,在場幾人皆沉默了。

魯陽縣如今確實有一筆錢糧,但這是用於以工代賑的,倘若這筆錢糧被強行征收,魯陽縣拿什麼來賑濟境內的難民?眼下暫時已趨於穩定的魯陽縣,肯定會再次引發動蕩。

此時,沉默了許久的魯陽鄉侯開口道:“明日,我去拜訪一下葉城的毛公。”

“葉城的縣令毛玨、毛大人麼?”劉緈好奇問道。

“唔。”魯陽鄉侯點點頭解釋道:“毛公據說與一位王都的大人物相識,這些年毛公的身體狀況愈發不佳了,但前些年他邀我喝酒時,嘗在我麵前說他相識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與對方互為酒友……”

“誰?”劉緈好奇問道。

“我也不知。”魯陽鄉侯搖搖頭說道:“我隻知毛公稱呼其為‘陳公’,大抵應該是姓陳的……”

“陳?”劉緈思索了片刻,他搖搖頭說道:“王都的大人物,且姓陳的,比比皆是,但沒有幾個人能讓王尚德為之忌憚,我勸鄉侯莫要期待太大,凡事,還是做最壞打算。”

魯陽鄉侯沉默了片刻,說道:“最壞打算,無非就是我魯陽順從交出錢糧了吧?”

“……”劉緈捋著胡須,亦愁眉不展。

見此,趙虞在旁開口道:“父親,劉公,孩兒有個建議,不知可行不可行。……倘若那位王將軍當真聽信了孔儉的挑唆,派人來我魯陽縣征收錢糧,我等雖不能正麵抗拒,但未嘗不能想些辦法叫其投鼠忌器。”

“怎麼說?”魯陽鄉侯問道。

“將這件事泄露出去、傳揚出去。”趙虞正色說道:“我魯陽包括投奔而來的難民在內,現如今有數萬人,旁邊的葉城,怕不是有七八萬,倘若王尚德派人向我等征收錢糧,我等可以提前將消息放出去,如此一來,魯陽、葉縣兩地的民戶必然憤怒……”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臉驚愕的劉緈打斷,而這,也是劉緈首次打斷趙虞:“不可不可,二公子千萬不可,此乃取禍之道!……二公子可能不知,挑唆民心、製造民怨,罪同謀反作亂啊!”

謀反?!

作亂?!

聽到這兩個詞,魯陽鄉侯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加快了心跳。

有關於自己兩個兒子的麵相,他一直抱有疑問:他小小一個鄉侯,何以兩個兒子卻都是人王之相?

難道……

魯陽鄉侯仔細看著幼子趙虞,隻見後者臉上毫無顧慮,反過來勸說劉緈道:“否則還有什麼辦法?事急從權,倘若那王尚德一意孤行,唯有如此才能令他投鼠忌器。他現如今不是在宛南、南郡一帶跟叛軍作戰麼?倘若背後民怨沸騰,甚至於引發動亂,這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劉緈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位二公子,居然是個無法無天之人?

半晌後,他搖搖頭苦笑道:“二公子,你所說的計略,聽上去似乎可行,但隱患太大,我不說其他,隻問一句,萬一王尚德不受威脅呢?再者,萬一魯陽、葉縣這邊的民怨收不住呢?”他指了指魯陽鄉侯,又指了指自己,玩笑道:“倘若民怨受不住,那就糟糕了,說不定魯陽縣數萬人會綁了鄉侯與劉某,強迫我二人帶領他們反抗王尚德,這就是等同於謀反作亂了,到時候咱們怎麼辦?投奔叛軍麼?”

“那也沒什麼嘛。”趙虞笑著說道:“荊楚叛亂近十年,然而朝廷非但不能將其剿滅,反而叛軍的聲勢越來越浩大,可見江南有大批百姓支持叛軍,實在不行,咱們就幫助叛軍擊敗王尚德算了,說不定父親與劉公還能當個將軍、郡守……”

“二公子,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啊。”

在張純與曹舉忍著笑的同時,劉緈苦笑著說道。

當然,他們誰也沒有在意,畢竟他們也知道趙虞是在說笑。

唯獨魯陽鄉侯笑不出來。

『難道我二子的人王之相,對應的竟是叛軍那邊?人王……』

咽了咽唾沫,魯陽鄉侯的麵色突然變得極差,當即喝止道:“住口!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哪怕是說笑都不允許!我等乃大晉的子民,豈可與叛軍同流合汙?!”

“鄉侯?”

劉緈不解地看著魯陽鄉侯:“二公子隻是說句玩笑話,劉某不會當真,何必如此驚怒?”

趙虞亦不解地說道:“爹,我隻是隨口一說……”

在劉緈、趙虞、曹舉、張純幾人不解的注視下,魯陽鄉侯徐徐吐了口氣,放緩了語氣,正色說道:“總之,日後不許再開這種玩笑,劉公知你是在說笑,但若是被有心人聽聞,那就自取其禍。……明日,我先去葉城拜訪毛公,與毛公說說孔儉的事,至於其他,先等宛城那邊的消息,靜觀其變。”

“目前也隻有這樣了。”

劉緈捋著胡須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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