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作為河內大郡,原本其實是不必操心的,但作為當年陳默與袁紹交鋒的主要戰場,河內在這些年也算是命途多舛,陳默從這裡遷走百姓,後來河內士紳帶著殘存的百姓北遷投奔袁紹,使得原本人口富足的河內郡一下子變得荒蕪起來。
後來陳默和袁紹之間戰爭爆發,河內人口更是十不存一,或是北逃,或是南遷,總之在袁紹覆滅之前,河內可以算是兩家交戰的核心,哪怕後來陳默得了河內郡,也因為這個顧慮,並未向河內填充人口,而是將河內作為一處用兵之地來跟袁紹鬥。
再後來袁紹覆滅,河內自然也從前沿成了陳默的腹地,從那時開始,陳默才從各地不斷遷徙流民進入河內,也有河內原本的百姓想要回歸故裡,開始重新牽回河內。
所以河內的人口很雜,遠到北方邊地,西北羌人,近到洛陽附近的百姓,在這裡都能看到,中原那種一家一姓一莊的情況,在河內不說沒有,卻也很少看到。
居易鄉是這裡的百姓給自家這處地方取的名,也包含著對未來生活的向往之意,至於以前叫什麼,沒人知道,大多數鄉裡的名字,也都是當敵人起的,與其他鄉有些不同的是,這居易鄉的三老過於年輕。
一般來說,三老都是一些致仕的官員或者鄉裡德望較高之人擔任,雖然如今朝廷推行新政,吏也能升到官,但天下吏有多少?官位又有多少,多數人其實並沒多少盼頭,如果剛剛出仕出任的就是一個三老,對於這個人來說,仕途基本廢了,這輩子能爬到一個縣令就算不錯了。
四年前的居易鄉剛剛在這裡建起,因為有廢棄的鄉莊,隻是沒人,所以重建起來容易,隻要把人安排在這裡就行了。
名叫陳晉的三老也是那時候到了居易鄉,鄉下人可能連如今的天子是何人都不知道,更彆說陳默的長子叫什麼了,隻當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後生,勉強混了個三老,對這少年同情之餘,也多少有些不屑。
若真有本事,誰會跑來這種地方當個三老?聽說還是從裡正升上來的,至於原來在哪個裡,沒人知道,反正不是這居易鄉的裡。
而且他們的三老似乎還是個書呆子,沒事的時候就會捧著一本書看,跟他說話也是文縐縐的,讓人很不適應,所以一開始,這裡的百姓對於無論生活習慣還是說話方式都跟他們格格不入的陳晉頗為排斥。
但陳晉卻沒管這些,三年的時間裡,陳晉做了很多事,帶著鄉民們挖水渠,造水車,修路,搭橋,排斥歸排斥,但在陳晉的帶領下,這居易鄉十三裡確實被整治的不錯,路也平整了,出行也方便了,還年年豐收,對於陳晉的排斥,也在不知不覺間減少。
而陳晉沒事的時候,喜歡教鄉裡的孩子們識字,不管長輩們怎麼看他,但鄉裡的孩子們對這位三老卻是頗為喜愛,連帶著,鄉裡的人對這位三老也開始敬重起來。
這年輕人是真有學問,不是那種光說不練的,學問咋樣先不說,但這地裡的活計,不比他們這些務農半輩子的人差,三年下來,鄉裡人不管有什麼事,都喜歡找陳晉商量,甚至有人家狗子病了都來找陳晉看,把陳晉鬨得哭笑不得。
三年的時間,修橋鋪路,一開始大家對此是不理解的,但漸漸地,外麵的行商開始往這邊跑,陳晉還會帶著鄉裡的各個裡正或是德高望重之人去城裡,詳細了解什麼東西什麼價,還挑了鄉裡機靈的跑去販賣貨物,鄉裡開始有自己的商販,生在其中或許對生活的變化不是太明顯,但若現在回憶三年前,這之間的差距可就顯現出來了,也因此,對於這位三老,居易鄉的人是打心眼兒裡擁護。
“這麼厲害?”坐在院落裡的胡床上,聽著鄉民那不是太能聽懂的方言,陳默笑問道。
“那是,我跟你說,彆看我們這三老年輕,但在這十裡八鄉的,哪個聽到不讚一聲,聽說縣裡有意提拔,今年秋天可能就要進縣裡去做官了,要我說,就我們三老的本事,便是做縣令那也絕對不差,你是不知道,那溫縣縣令都派人上門說媒,要把女兒嫁於我們那三老。”老漢一臉驕傲的道。
“縣令啊……”陳默想了想,隨後搖頭道:“差了點兒。”
“怎麼說話呢你這人?跟你說,我們這三老,他日必然前程遠大,怎就差了!?”老漢皺眉瞪著陳默道:“我說你這人說了半天,我這些貨你到底要不要?”
“呃……再看看,這做買賣,得貨比三家不是。”陳默起身笑著搖了搖頭,想聽的事情已經聽到了,至於買貨……他又不是真的來買貨的。
“這整個居易鄉,我這裡的貨是最好的,嗨,小兄弟,便宜些怎樣?”老漢見陳默要走,連忙叫道。
“再看看。”陳默搖了搖頭,起身帶著典韋和一群護衛去了車架那邊上了馬車,在老漢遺憾的目光中,馬車緩緩離開了。
“聽到了?”陳默看著身邊的蔡琰,笑道。
“夫君以為如何?”蔡琰從陳默上車開始,臉上的笑意就沒停過,此刻聞言詢問道。
“不好說,這一鄉之事終究不多,那老漢說的這些東西,憑借的權勢自身本事一點點將自己威望樹立起來,但一鄉、一裡可以如此,若放之一縣、一郡,這一套就行不通了,莫說一郡,一縣之地就不是可以靠一個人支撐起來的,得會用人。”陳默搖了搖頭,鄉裡的事情終究少些,一個人忙點兒累點,加上遠超鄉民的見識,隻要做人不是太傲,願意跟鄉民接觸,獲得鄉民認可,做到陳晉現在這種情況並不難,至少從這一路走來看到的聽到的事情裡,陳晉在用人方麵的本事並未顯露出來。
“事必躬親,不好麼?”蔡琰疑惑道。
“人力有窮,知道該怎麼做就好,這當首領的太忙,手下人就會變得清閒,這並非禦下之道,你看為夫何時這般不停歇的忙碌過?”陳默搖了搖頭,這還是一鄉呢,以後一縣、一郡、一州乃至一國又該如何?
蔡琰有些失望的點點頭,陳默在洛陽的話,大多數時候都在家中陪伴母親妻兒,除非有大事發生,否則少有忙的昏天黑地的時候,但整個天下依舊被陳默治理的井井有條,昔日在河東時是如此,後來掌控並州是如此,拿下關中之後還是如此,現在連中原也拿下了,陳默甚至有心思帶著她來河內出遊,隻是放眼天下諸侯,又有幾人能如陳默這般?
馬車繼續前行,很快便抵達陳晉所在的居易莊,正是炎夏,陳默等人一路問路找到陳晉的時候,正看到陳晉帶著一群稚童讀書嬉戲。
“大公子!”典韋粗豪的嗓門兒在田野間回蕩,引來了不少農夫回頭觀望。
陳晉扭頭,正看到典韋朝著他揮手。
“典叔!?”陳晉見到典韋,驚愕之後隨即大喜,連忙跑到車邊,對著典韋一禮道:“典叔,父親也來了?”
“能記得我,也不錯。”陳默挑開車簾,看著兒子笑道。
“見過父親!”陳晉連忙行禮。
“出門在外,就不必多禮了。”陳默擺了擺手,仔細打量著他道:“瘦了些,也結實了不少。”
“父親怎的來了?”陳晉連忙伸手,將陳默接下來。
“本不想來,但你三年不歸家,你娘央求了我幾次,方才帶她來看看。”陳默跳下了馬車,回頭看著車廂道:“怎的,之前想兒子,現在見麵又不想了?”
“娘親!?”陳晉聞言連忙往車廂裡看去,正看到蔡琰在娟兒的攙扶下緩緩走出,陳默伸手去接,將自家夫人從車轅上抱下來。
“娘親,孩兒不孝!”陳晉連忙下拜。
“我兒也是為名奔忙,不妨事,你爹也說你做的不錯。”蔡琰將兒子扶起來,見陳默目光看過來,露出一個哀求的眼神。
陳默沒有回答,終究也沒再說什麼,隻是目光看著周圍圍上來的那些稚童,一個個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懼,嗯,典韋站在陳默身邊,那凶神惡煞的氣勢一放,沒把孩子嚇哭已經不錯了。
陳默也沒刻意去跟這些孩子親近,沒什麼原因,隻是一路舟車勞頓,累了。
母子倆三年未見,自有說不完的話,陳默則是帶著典韋在四處轉悠,偶爾在田邊看看糧食的長勢。
“主公,你懂這個?”典韋好奇道。
“大漢這億萬百姓,靠的就是這個,怎能不懂?”陳默點點頭。
“那個……”典韋好奇的看了一眼被蔡琰拉著敘話的陳晉:“主公,您跟大公子也數年未見了,怎不去說說話?”
“哪來那許多話講,看他現在過得不錯,沒有走歪,也就夠了。”陳默搖了搖頭,跟家人之間,他不是太想圓滑,在外麵已經很累,他不想在家人麵前也帶著麵具過日子,看了看遠處的水龍,陳默笑道:“走吧,過去看看。”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