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興和韓暹的人馬抵達長安城的時候正是深夜。
扭頭看向韓暹,梁興皺了皺眉,這韓暹手握兩萬雄兵,若是事成之後,恐怕韓暹能夠憑借軍權在自己之上,已經當夠了彆人的狗,梁興自然不願意一個賊匪都能壓在自己之上,當下笑道:“煩請韓將軍率部封鎖長安各門,待我除去陳家滿門。”
不是要搶功勞,事實上,這個時候功勞什麼的都是虛的,梁興是從關中最亂的時候走過來的,見證了當年西涼軍的興盛到敗亡,很清楚這年頭,誰手裡兵多將廣,誰就有更多的話語權,梁興想要的,是城中那些世家家丁組成的私兵,還有城中守軍的兵權。
李泰已經給過他消息,長安守軍將領已經被李泰等人說服共同舉事,隻要將這些兵馬都拿在手中,等徹底占領長安以及周邊幾座將士家屬組成的新城之後,關中兵馬儘歸梁興所有,到時候,他便是這關中之主,甚至袁紹都不必太過畏懼,還怕韓暹這麼一個區區賊匪?
韓暹看梁興的目光像在看一個傻子,同行這麼久,難道梁興就沒發現,李泰安排在自己身邊那些將領,還有自己的將領都沒了嗎?如今自己身邊,都是京兆尹派來的將領,雖說軍隊還是那支軍隊,但這支軍隊的主人已經不是自己了,或者從來就沒有是過,隻是以前是李泰,現在換做了臧洪或者說……陳默。
想起自己被擒後,在臧洪派來的人馬脅迫下趕去黃白城,這些不足百人的將領團隊,借助自己的身份,脅迫著自己迅速奪權,那熟練地手段和安撫軍心的本事,韓暹就是一陣心寒,更不敢有半句多言,他現在是死心塌地的站在陳默這邊,什麼狗屁李泰,什麼袁紹,見識過長安培養出來的這些將領奪權速度以及手腕之後,韓暹已經絕了和這些人合作的心思,李泰這麼多年,耗費大量錢財組建起來的軍隊,隻在短短兩天的時間裡便被人家接手。
梁興現在還想著奪權,想著占領長安之後該如何的美夢……早知如此,當初在河東時乾脆果斷的投降該多好,那樣現在的自己會過得舒服很多。
“將軍不願?”梁興皺了皺眉,看著韓暹,聲音加重了一些。
“願意,梁將軍走好。”韓暹懶懶的答了一聲,也樂得輕鬆,反正今晚上這城裡也沒自己啥事,就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
“好,韓將軍便在此等候,若城中有變,我會以火箭通知,到時候將軍速速率兵來援。”梁興滿意的點頭,這韓暹還算懂事。
“好。”韓暹點點頭,微笑道。
韓暹這麼好說話,梁興自然很滿意,不過又覺得有些怪,至於何處怪,他一時也說不上來,隻是當下從已經洞開的城門中率軍而入。
這一刻的梁興已經不再去想那些,看著已經沒有多少燈火的長安城,胸中卻升騰起豪情萬丈,過了今夜,這座城池將會是自己的!
“嗚~”
悠揚的號角聲在長安城的夜色裡傳開,馬蹄奔騰的聲音以及將士喊殺的聲音,讓長安城的百姓們心中發慌,關中雖然已經安定了幾年,但那戰火紛飛的歲月並未過去太久。
“又要亂了嗎?難得這長安城在長陵侯的治理下有了今日,我等能過上些太平日子。”
“噤聲,莫要惹那賊匪,自有官兵去管。”
生活在這亂世中的百姓,自有各自的生存之道,他們雖然擁護陳默,但卻沒人願意付出性命,至少大多數是如此。
當然,也有人走出家門,拿起不算武器的武器,想要捍衛這得來不易的太平,但很快便發現,這個夜裡,四麵八方都是人,是陳默的兵,並沒有對他們動手,而是很溫和的將他們勸回去。
天還是那個天,長安城今夜不會有事,更不會變天。
衙署,臧洪隨手撚起一顆煮熟的花生丟進嘴裡,聽著城中傳來的號角聲,悠悠的歎了口氣,飲了一觴酒,緩緩地站起身來。
便見楊茂快步進來,對著臧洪一禮。
“速戰速決,今夜凡事參與此事者,莫要管其身份,儘數抓捕,負隅頑抗者……殺!”臧洪平日裡溫和的臉上,此刻卻帶著幾分蕭殺,他可不是隻會吟詩作賦,需要的時候,他同樣可以運籌帷幄,上陣殺敵!
“喏!”楊茂躬身答應一聲,轉身便走。
臧洪站在桌案前,俯身從桌案上拿起酒具,又給自己添上一觴,聽著門外漸漸激烈起來的廝殺聲,將觴中美酒一飲而儘,哈出一口酒氣,搖頭哂笑一聲:“自作孽啊!”
廝殺聲並未持續太久,便漸漸低落下來。
梁興帶著人馬直奔衙署而來,並未遭到任何阻礙,隻是漸漸發覺有些不對,他一路上遇到不少潰兵,卻多是各府家丁。
事情有些不對。
原本火熱的心,隨著越來越多的潰兵往這邊跑來,漸漸冷卻下來,梁興的腳步也放緩了一些,直到前方出現阻礙,一支人馬攔在部隊前方,人不多,百餘人左右,但部隊卻停下了,看著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武義,梁興瞳孔漸漸收縮,隨後放大,下意識的開口道:“將軍怎在此處?”
“我不在此處,如何能見識到梁將軍這般雄姿?”武義右手扶刀而立,看了看梁興身後的蘭池將士,冷漠的聲音中,帶著絲絲蕭殺:“聚眾衝擊長安衙署,爾等可知是何罪?”
武義治軍向來嚴明,以身作則,帳下將士,多半服他,此刻武義出現,哪怕這些將士被梁興鼓動,此刻也不禁有些腿軟。
“武義,你莫要虛張聲勢!”梁興眼看氣氛不對,拔劍厲喝道。
武義卻沒理他,目光越過梁興,看著他身後的將士,冷然道:“隨我回蘭池,今日參與此事者,除梁興之外,將領受杖刑二十,士卒受杖刑十,此事便可揭過。”
蘭池將士,本就受梁興蠱惑而來,甚至到長安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要來長安乾什麼,此刻主將發話,雖然覺得這頓杖刑受的有些冤,但至少可免除罪責,更不會禍及家人,已經算是不錯了,當下便有不少人收起兵器放棄抵抗。
“當然,我身為主將,治下不嚴,出了梁興這般叛賊,罪不容赦,我會受杖行五十!”武義自顧自的道。
武義治軍,向來軍法森嚴,彆人說此話,眾將士或許不信,但武義說這話,眾將士卻是信了,武義在軍中向來言出必踐。
“休聽他胡言!”梁興眼見氣氛不對,想要做些什麼,卻聽後方一陣混亂,回頭看時,卻是李泰等人狼狽的朝著這邊跑來,看到梁興,李泰等人大喜,連忙高喊道:“梁將軍救我!”
梁興隻覺頭皮發麻,這情況,跟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樣。
等李泰等人抵達陣前時,看著四周的兵馬,麵色一變道:“怎的隻有這些兵馬,韓暹呢!?”
對,還有韓暹。
梁興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扭頭喝道:“放火箭!”
隻是此刻,他身後蘭池將士卻無人響應,甚至包括梁興的親衛也是如此,梁興大怒,正要殺人,卻見武義突然瞠目厲喝一聲:“爾敢!”
雖說心中不服武義,但梁興一直跟著武義治軍,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砍人的動作不由一僵,隨即麵色漲的通紅。
武義站直了身體,朗聲道:“我的兵,會戰死沙場,但絕不能死於宵小之手,爾等還愣著做什麼?將這些亂臣賊子於我拿下!”
“喏!”聲音響起的方向,卻在梁興四周,這些蘭池將士到了此刻,哪還會聽梁興的指揮,立刻舉起兵器,殺向四周的家族私兵。
李泰等人大驚失色,跟梁興一起殺出重圍,梁興看了武義一眼,咬牙道:“先擒此賊!”
“好!”李泰答應一聲,棄了其他人,直撲武義而來。
“不知死活!”武義一直緊握刀柄的手在梁興衝到近前的瞬間突然出手,夜色下,慘白的匹練閃過,梁興的動作一僵,卻是被武義一刀劃過了咽喉,更直接斬下他持劍的手臂,梁興直接衝過武義,武義卻是踏前一步,一腳將衝上來的李泰踹倒在地上。
身後的將士上前,迅速將麵如死灰的李泰綁了。
廝殺還在繼續,卻已經進入了尾聲,四周越來越多的士兵向這邊合圍而來,各府家丁眼見無望,紛紛器械請降。
武義拉起李泰身上的衣襟,將自己刀上的血仔細擦拭乾淨,目光卻是靜靜的看著遠處的殺戮,今夜參戰的這些家族,罪同謀反,夷滅三族。
“何必!”幽幽的帶著幾分醉意的聲音響起,李泰抬頭,正看到臧洪緩緩走來。
臉上泛起幾分希望,李泰嘶聲道:“子源,救我!”
“年庚兄,我不止一次提醒過你,人,莫要太貪,不是你的,你拿不走!”臧洪蹲下來,拍了拍李泰的臉,歎息道:“可惜……你還是走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