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天地間一片晦暗。
長安,章城門,守夜的西涼將士已經換崗上來,火把在夜風下明滅不定,城頭守夜的西涼軍百無聊賴,自李利死後,西涼軍的士氣便頗有一落千丈之意,不是李利有多重要,而是李暹的做法,讓人有些心寒,有心人的渲染下,李暹儼然已經成了對自家人家中女眷感興趣的形象,中層將領更是人人自危,無心防務。
再加上李暹這幾日明顯暴躁了許多,中層將領自然也就開始得過且過,這種情緒傳遞到最底層的時候,也就成了這般渙散的模樣。
遠處出現星星點點的火光,朝著這邊緩緩行來,離得近了,兩排火把在夜色下猶如兩條火蛇朝著這邊漫卷而來,借著火光,依稀能夠辨彆出一些衣甲,應該是自家這邊的人,偶爾還能聽到木頭摩擦的聲音在夜風中分外刺耳。
守城的西涼軍終究還是有些素養的,迅速打起精神來,並將消息傳遞給上級軍官。
“大概是運糧的回來了。”將領大致掃了一眼道:“這幫人越發不守時了,本該日落前便能回來的。”
“若是可以,我也想去城外避一避。”一名什長過來,搖頭歎道:“最近將軍越發暴躁了些,動輒殺人。”
“不如你去向他彙報,押糧隊未能及時歸來,是否放行?”將領瞥了什長一眼笑問道。
“卑職不夠資格。”什長搖了搖頭,扶著女牆歎道:“也不知車騎將軍何時能夠歸來,這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快了吧,聽說並州軍皆是新兵,以將軍之能,一群新軍如何能是對手?”
兩人說話間,押糧隊已經到了城下,押糧官想要上前,身後的鄭屠如影隨形,一把短劍頂在對方的後腰處,若他敢亂說,鄭屠的短劍會在第一時間攪碎他的腰眼。
“將軍放心,卑職不會亂說。”押糧官身子一僵,低聲道。
“莫要廢話。”鄭屠輕哼一聲道。
押糧官無奈,抬頭看向城上,舉起火把道:“今日是何人守城,可認得我?”
火把明滅不定的光將兩人身形照亮,鄭屠低著頭,城上的人也看不到,事實上,便是押糧官的麵容,隔著五丈遠看的也不是很清晰,不過城上將領顯然跟押糧官認識,聲音便能聽出來,嘿笑道:“認得是認得,不過你誤了時辰,這事兒如何辦?”
“原來是羅兄,路上多喝了幾口,誤了時辰,羅兄行個方便,若讓將軍知道此事,在下恐怕少不得一頓皮肉之苦。”押糧官苦笑道。
“知道便好,如何謝我?”羅姓將領哈哈笑道。
“家中藏有美酒,若羅兄願意通融一二,明日換崗後,便請羅兄吃酒!”押糧官笑道。
“就等你這句,開門!”羅姓將領嘿然一笑,揮了揮手,示意將士開城門。
吊橋緩緩落下,城門也從內部緩緩打開。
鄭屠收了短劍,自背上摘下他的環首刀,看向押糧官道:“去避一避吧,接下來交給我!”
“喏!”押糧官點點頭,默默地側開身子,跑到城門一側,後方的部隊則迅速上前,一個個將早已準備好的白巾綁在腰間,一名弓箭手就著火把將沾滿鬆油的箭簇引燃,見鄭屠點頭,迅速將弓箭對往天空,弓弦拉滿,一箭射出。
咻~
火箭騰空的瞬間,鄭屠一腳踩在尚未完全落下的吊橋上,咆哮道:“殺!”
兩百名精銳將是各自端起兵器隨著鄭屠湧入城門,尚未反應過來的十幾名守在城門洞裡的西涼軍將士,便被洶湧而來的並州軍淹沒,鄭屠留下一隊人馬守住城門,自帶人馬衝上城去毀壞控製吊橋的絞盤。
火箭騰空的那一刻,城樓上的將領已經察覺不對,緊跟著,遠處無邊的黑暗中,突然出現無數支火把,羅姓將領暗叫不妙,厲聲喝道:“敵襲,響號,燃烽火,升起吊橋!”
說話間,城門下已經殺聲四起,很快,一名凶神惡煞的壯漢帶著一支人馬殺上來,為首的壯漢一把環首刀凶狠無比,一刀落下,必有一人倒地,每一刀都是直奔要害,被他砍中的人,沒有一人能夠再起來的。
城樓上的西涼軍本就不多,又猝然遭到進攻之下,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被鄭屠趁機殺散,鄭屠也不糾纏,殺散西涼軍後,便直奔絞盤而去。
羅姓將領見狀頓時反應過來,拔刀怒喝道:“賊人安敢!”
揮刀便劈向鄭屠,鄭屠微微側頭,避開對方砍向腦袋的刀鋒,手中的環首刀卻是直奔對方心窩子奔去。
這等凶悍的打法,便是出身西涼軍的羅姓將領也有些發怵,刀不由遲疑了瞬間,隻是這瞬間的遲疑,在這種地方已經足夠分出生死。
冰冷的刀鋒刺穿了羅姓將領的胸膛,羅姓將領的刀砍在鄭屠的肩膀上,帶起一蓬鮮血,鄭屠一咧嘴,手中刀柄卻是狠狠一攪,趁著羅姓將領顫抖的瞬間,一腳將其踹開,激射的鮮血噴了鄭屠一臉。
“給我砍!”鄭屠拎著滴血的環首刀,顫巍巍的來到絞盤麵前,揮刀便砍,繩索是鐵鏈,刀沒法砍斷,但操縱的絞盤卻是木質的,隻要將這個砍倒就足夠了。
有士兵拎著戰斧衝上來,對著那絞盤根部便是一陣狂砍,四周的西涼軍開始向這邊衝殺,鄭屠索性讓人拿著斧子砍,自己帶著人迎上去,雖然受了傷,卻更加凶狠,同時城外太史慈已經帶領著兵馬開始入城,四周西涼軍軍心不穩,加上鄭屠太過凶悍,竟被殺退一波,也在此時,隨著嘎啦一聲悶響,絞盤被徹底砍斷。
“退守城門!休要戀戰!”鄭屠記著自己的使命,毀壞絞盤之後,便迅速帶著人邊戰邊退,一路退到城樓下。
太史慈已經帶著人衝入城中,也不廝殺,隻是讓人四處放火,片刻間,章城門這邊便火光大盛。
長安城,李暹府邸,正在跟皇甫氏嬉鬨,或者說試圖逗笑皇甫氏的李暹,突然聽到城中警號大起,心中一驚,也顧不得再去逗皇甫氏,當下披甲出門,厲聲喝道:“發生了何事!?”
“將軍,賊軍破門了!”
“不可能!”李暹一腳踹開親衛,回頭四顧,卻見西麵已然火光衝天,李暹有些發愣,咬牙道:“快,集結將士,隨我殺敵!”
“喏!”親衛也顧不得抱怨平白挨了一腳,連忙起身答應一聲,前去集結兵馬。
隻是這邊尚未集結,那邊又有人急匆匆的衝進來,對著李暹一禮道:“將軍,宣平門外出現大股敵軍,鑼鼓大作,似要攻城!”
“哪來那許多兵馬?”李暹有些心亂,皺眉道。
尚未等來人回答,又有人衝來道:“將軍,霸城門外出現大股敵軍,鑼鼓齊鳴,似要攻城。”
緊跟著清明門、安門、洛城門方向也有將士前來彙報出現大股敵軍,李暹整個人有些發懵,城外何時有了這麼多敵軍?殺入城中的敵軍又有多少?
部隊已然集結,但此刻李暹確有些舉棋不定,不知該救哪一麵。
西麵城中喊殺聲越發激烈,李暹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喝令道:“傳令各門將士謹守城門,其餘人,隨我來!”
說完,便率部直奔章城門方向而去。
……
長安城中,殺聲震天,城中大臣自然聽到了,劉艾、種邵、馬宇、劉範、趙溫等人也在亂中碰頭。
“不是說隻來了五千先鋒軍麼?怎的這般快便攻入城中了?”趙溫疑惑道。
“那李暹失了人心,或許有人開了城門,莫忘了,昔日那陳默與西涼軍種不少將領也有交情。”皇甫嵩搖了搖頭道:“不管如何,此時亦是我等良機,立刻通知董承、伏完集結所能集結的兵馬,隨我絞殺叛軍,長安城,我們必須獲得足夠軍權,不能讓陳默的人馬入城!”
趙溫歎道:“此事該先延後,當此之時,該是討賊為要,當先滅李傕子侄,再言其他!”
這西涼軍還沒敗呢,現在想這些是不是早了點?
皇甫嵩點點頭,沒再多言,當下命人前去通知董承等手中有些兵權的人集結兵馬準備殺賊。
董承雖是西涼軍出身,但自女兒嫁給天子之後,董承心裡就活泛起來,雖然女兒並未封後,但也是貴人,自己也算得上是天子嶽丈,昔日大將軍何進是何等威風?輪到自己時,卻隻是個衛尉,手中軍權也不多,長安軍權幾乎都為李傕、郭汜所掌握,以前沒有這層身份的時候,董承或許不會說什麼,但如今自己也算是國丈了,自然便有了其他的念想。
因此,當有人來找董承密謀推翻李傕、郭汜,扶持天子親政時,董承幾乎都沒有猶豫便答應下來,並一直在積極準備著,今夜長安突然大亂,董承也有些不解,之前沒人通知過自己今夜有行動啊,當得知原委之後,董承才反應過來,自己也是西涼軍出身,今夜不但是驅逐李傕的實際,也是自己奪取兵權的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