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也見過當年黃巾過境,民不聊生的場麵,但這種在戰火中幾乎一夜間成為廢墟的城池,陳默也是首次見到,當初十常侍劫持天子,洛陽大亂,那一夜,也有不少士兵趁機作亂,但秩序猶在,陳默等不少將領直接下令就地處決作亂士兵,當時雖然也挺亂的,但還不至於如此。
雖說直接造成這個結果的,是楊奉、胡才以及李樂三人的混戰,但陳默心裡還是有些不好受,說到底,想出這個計策的人是自己,或許在旁人眼中,這是楊奉等人的錯,但陳默知道造成這樣結果自己也該有很重要的責任。
過得了彆人,過不了自己這關。
“主公?”典韋疑惑的看著怔怔出神的陳默,差點脫口問是否又想娘了?最終,想到之前半個月抄書的悲慘經曆,到嘴的話被他咽了回去。
“無事,你去督促眾將士安民,對百姓莫要太凶惡。”陳默搖了搖頭。
“不追了?”典韋疑惑道:“那些賊人剛走不久,趁其大亂之際,正好將那三個賊首抓來。”
“追之無用,有他們在,永安……”陳默想說永安也會亂,不過看著眼前廢墟一般的城池,他實在不想永安也糟此噩耗,想了想,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道:“派人通知韓暹,便說楊奉三人已被我所迫,責令他儘快獻降。”
“喏!”典韋答應一聲,便去辦事。
陳默帶著親衛往衙署走去,韓暹不會投降,就算他願意,楊奉三人也不會讓他投降,但這麼多人馬,一個永安肯定容不下,希望能借著此番三賊退敗之勢,將那韓暹嚇跑,楊縣的慘狀,陳默不希望再出現一次。
陳默帶來的三千人馬開始接手城池,城中殘餘的百姓也逐漸被安撫下來,下午的時候,整個城池都是哭聲,猶如鬼蜮一般。
高順開始組織百姓搬運屍體,還有家眷在的,官府會幫忙安葬,沒有的,送出城掩埋或是焚燒,彌漫著血腥氣息的城池裡,悲傷的情緒在不斷傳染著每一個人。
城外焚燒屍體的火焰一直持續了三天方才熄滅,上萬人口的城池,在經曆這一次亂戰之後,殘存的百姓不足三千,陳默乾脆將三千戶遷徙而來的百姓都遷入楊縣,或在城外建立鄉莊,或在城中置業,這一夜殺戮,包括跟隨楊奉等人逃出城池的百姓,楊縣大戶走了九成,倒是給陳默有了收攏民心的機會,留下來的人,幾乎都分到了田地,就算那些人回來,這些得益者會比陳默更排斥。
陳默派去招降韓暹的人在三天之後回來,韓暹自然是沒有投降的,不過有了楊奉三人的前車之鑒,韓暹也不肯讓楊奉等人進城,楊奉等人無奈,軍中無糧,隻能一路搶過去,卻也無法支撐太久,隻能帶著人馬逃入太原郡。
而韓暹在猶豫兩日之後,自覺獨力難抗陳默,也難養活這上萬兵馬,帶著人馬去往西河郡,永安算是不戰而下,不過城中糧草卻是被韓暹一並帶走了,臨走前還奪了城中百姓的糧草。
陳默讓鐘雲迅速帶著軍糧去往永安接濟百姓,同時出任永安令,至於平陽,自然有人接替鐘雲。
至此,陳默這次征討白波賊之戰算是落下了帷幕,隻是對陳默來說,這次攻伐白波賊之戰,並不算太順利。
陳默命崔耿為騎都尉,率兵兩千,在永安一帶布置防禦,防備白波賊卷土重來,又命鐘雲兼領平陽縣尉,平陽、襄陵兩城的降軍由鐘雲接手,負責訓練、整編,同時一旦這邊發生戰爭,鐘雲也來得及支援。
將一切安排妥當,時間已經到了二月末,陳默方才帶著高順和典韋回師安邑。
三月初二,當陳默帶著兵馬出現在安邑城外時,但見不少鄉紳富戶已經在城外等待,後方還有大量的勞軍物資,見到陳默歸來,齊齊躬身道:“恭賀使君凱旋而歸。”
“同喜。”陳默笑了笑,這些人為何而來,大家心知肚明,若是百姓夾道歡迎,陳默毫不意外,畢竟這兩年他為得民心,可是下了不少功夫,但這些鄉紳富戶,陳默可是從他們身上挖了不少血肉出來,富民的財富都是從他們身上摳出來的,這些人心中恐怕巴不得陳默死在戰場上。
如今做出這副模樣,不過是因為陳默勝了,他們怕陳默秋後算賬,這一仗,從陳默出兵開始,陳默的一舉一動對楊奉等人來說,幾乎就是透明的,當然,也是因此,陳默放出的假消息才能成功,讓這四縣各自為戰,沒有集結起來,否則這一仗是真難打,不是陳默無能,而是敵我兵力相差過於懸殊,而且也不像當初打葛陂賊那般,能夠縱深的空間不多。
陳默翻身下馬,在一眾富戶豪紳忐忑的目光中,來到一處勞軍的糧車錢,從車上抓起一張粟米餅咬了一口,笑道:“不錯,還有肉味。”
“將士們浴血殺敵,我等既然勞軍,自然不能虧待了將士們。”一名中年文士躬身笑道,雖是文士裝扮,但卻給人一股市儈之感。
“典韋,都拉走,分出一半送往永安勞軍,其餘將士,稍後自有封賞。”陳默吃著粟米餅,對典韋喊道。
“喏!”典韋擺了擺手,自有人上前將那一車車糧食酒水拉走。
“說起來,還要感謝諸位。”陳默吃著麵餅,看向眾人笑道:“若非諸位將我放出缺糧的假消息傳給白波賊,那些白波賊也不可能拒城而守想要與我打消耗戰,若那些白波賊連結一氣,聯手來攻,少說也能調出三萬人馬,我這五千人便是人人善戰,也不敢言勝,他們拒城而守,反而給了我各個擊破的機會,諸位說,我是否該多謝諸位?”
中年文士連忙躬身道:“使君,在下絕無有過背叛朝廷之行,請使君明察。”
“田先生莫要如此。”陳默伸手將其扶起,微笑道:“我說了,若非有人通風報信,還真未必能這般快驅逐白波賊,所以,陳某是真心感謝,至於誰人報信,此番也算有功,便不再過問,希望下次有戰事,還能有人如此助我。”
中年文士已經滿頭是汗,連稱不敢。
“當然,雖然有功,但卻也釀成楊縣上萬百姓無辜妄死,我等軍人保家衛國,戰死沙場自然無話可說,但楊縣上萬冤魂未能安息,默心中實在難安,而且將士們奮勇殺敵,我身為三軍之主,如今卻無力犒賞,田先生,你說我這個使君當的是否太過無能?”陳默微笑道。
“在下明白……明白。”田先生感覺嘴巴有些乾,澀聲道:“田家願獻上粟米三千石,肉糜五百斤,以感謝使君為民除害。”
“田先生這是為何?默並非此意,隻是感慨我這太守之過爾,並非要諸位捐糧,雖然將士們確實辛苦,但也不能向百姓強征。”陳默連忙搖頭笑道。
“此乃我等心意,請使君務必代將士們收下,我等身為地方鄉紳,卻不能為百姓謀福,心實愧疚,隻能以此略儘綿薄之力。”田先生連忙道。
“雖然受之有愧,不過將士們確實需要封賞,那我便代將士們多謝田先生慷慨。”陳默拉著田先生的手,一臉感激道。
“使君切莫如此說,羞煞我也!”田先生微微鬆了口氣,陳默既然收下,那這件事就算揭過了,至少他田家跟此事沒關係了,雖然心疼那些糧草肉糜,但能以此讓田家躲過一劫,已是萬幸。
如今可不比從前,朝廷基本已經形同虛設,陳默這樣手握一郡軍政大權的實權人物,在如今的河東,那就是土皇帝,真要滅掉田家,他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而且如果陳默真動了殺心,那可就是滅族之禍。
有了田家帶頭,剩下的人自然也連忙獻出了自己的‘誠意’,若從感情上來說,陳默真的有心將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揪出來滅門,但真這麼做了,陳默的名聲也就毀了,這些地方豪族,關係盤根錯節,哪怕陳默有足夠的證據,真的下狠手,恐怕河東將迎來更大的混亂。
如今好不容易穩定了河東,正是安心發展的時候,陳默不希望再生變故,而且有了這次敲打,下一次,這些人也不敢像這次一般毫無顧忌的給他使絆子,而且說到底,陳默要治理也離不開這些人,現在敲打敲打,讓他們出些血,安分一些,也能給陳默更多的時間來梳理河東。
當然,如果下一次還有這種情況,到時候陳默再動手可就不會有太多顧忌了。
一番愉快友好的交談,促進了軍民和諧之後,眼看著日落西山,陳默方才讓高順帶兵離開,在城外駐紮,陳默則邀請眾人三日後飲宴,算是慶賀此番大勝。
至於眾人已經備下的接風宴,陳默雖然思母心切,但也沒有拒絕,算是給這些人吃顆定心丸,這次的事情自己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