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儒先生,此番你可一定要救在下!”深夜,衛府,錢主簿頭上綁著白布來找衛覬,將陳默的要求說了一遍,哭喪著臉道:“您也知道,河東這兩年截留了不少稅賦,但那些錢糧,如今根本追不回來,一旦動了,恐怕要牽動整個河東,還有那戶籍,不少都是移交到衛氏的,如今使君要追查,這些賬冊戶籍真拿出來,根本經不起查驗。”
不是他想架空或是欺瞞陳默,畢竟陳默如今已經將整個河東牢牢抓在手中,若有彆的選擇,他如何敢欺瞞陳默,但沒辦法,那些東西拿出來,擅自挪用府庫錢糧,越權截留賦稅,若陳默真要追究,把他全家滅族十回都夠用了。
“使君可有讓人跟著你?”衛覬有些頭疼,陳默雖然放過了衛家,但顯然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整個河東官場跟各家族相互聯絡,根本斬不斷,但陳默手握兵權,占了先機,這些家族便是聯合起來,現在拿陳默也無法。
他知道,陳默不可能把整個河東士族、豪門以及官員連根拔起,他還要用人,但這番收拾,河東境內各家恐怕得脫層皮,而且還得對陳默感恩戴德,這少年人年紀輕輕,看上去也溫和謙恭,但做起事來,手段之淩厲卻是比許多狠角色都要狠上三分。
“有,他派了那典韋來看管我等,不過並不限製我等出入,隻是不讓我等離開或是藏匿。”錢主簿點點頭,無奈道。
“我衛家已經交出全部佃農戶籍,此事與我無關,而且真要查,也無人能救你。”衛覬歎了口氣道。
其實這種事在各郡縣都有,吏與當地豪門勾結,挪用府庫錢糧,隱瞞人口戶籍,不過一般郡縣也沒有河東這麼嚴重,究其原因,還是連續幾年,河東雖有太守,但基本不來赴任,比如董卓,這就使得地方上吏的權利大增。
就算朝廷真的派來太守,吏已經與地方豪族利益牽連,不好動手,甚至軟弱一些的,會被錢主簿這些人直接架空。
陳默的出現時機拿捏的太好,郭太亂軍的威脅,加上淳於瓊的敗北,朝廷給了陳默極大地自主權還有兵權,而陳默顯然也注意到河東的問題,從一開始就沒想從安邑解決,而是借著郭太的力量,逼得最大的衛家服軟,衛家一旦脫離此事,這些郡吏也就失去了最大的支柱,如今陳默手握軍權,又幾乎時機占據了河東眾縣,讓錢主簿這些人孤立起來,雖然這些人有些家底,但錢跟權是不等的,錢這東西到了一定地位其實用處就不大了,反而家族底蘊更重要。
陳默對衛家的態度就能看出來,陳默並沒有打算真的把河東士人趕儘殺絕,但這個前提是衛家支持陳默,如今衛家都站在了陳默這邊,那這些郡吏哪還能跟陳默抗衡?
“伯儒先生,您可一定要救我等,這些年,我等為衛家也出了不少力,若我等出事,衛家恐怕也……”錢主簿噗嗵一聲跪在衛覬麵前,一邊哀嚎,一邊道。
“錢主簿在威脅我?”衛覬聞言卻是搖頭笑道。
“在下不敢,隻是若危及族人,在下會做出什麼事,在下不敢保證!”錢主簿低頭道。
“你什麼事都做不出,你可知道,衛家這次,為了消災,已經將這安邑所有田產,以及我衛家數萬佃農戶籍移交於使君。”衛覬站起身來,伸手去扶錢主簿:“此外還有桑泉、解縣、鹽監等數縣部分的莊園田地,衛家田產至少送出去三成,也再無佃農戶籍,你可知這代表著什麼?”
“在下……”錢主簿聽的麵色發白,安邑四周的田產,多半都是衛家的,就這麼送出去,錢主簿隻是聽著都覺得心顫。
“所以,你便是去告發我,也無用了。”衛覬歎了口氣,拍了拍錢主簿道:“你鬥不過他,更莫要想讓衛家去為你與使君相鬥,當然,你若想親自與使君動手,也可試試。”
錢主簿麵色有些發白,光是安邑城外,現在就屯著上萬兵馬,他怎麼跟人家鬥?
“伯儒先生,那現在……”
“將以前吞下去的,能吐出多少便吐出多少,去向使君請罪,或可保得家族。”衛覬微笑道。
錢主簿聞言有些猶豫和不甘,這代表著他這些年積攢的家財,大半要送到陳默手中,就如衛家這般,不,比衛家還慘,衛家本身底蘊就厚,就算將這些田產還回去,衛家雖然損失不少,卻也依舊是大族,他若交出去,這些年可就白忙活了。
“言儘於此,這位太守的手段,你鬥不過,若想平安,在下能夠想到的便隻有此法。”看著錢主簿失魂落魄的樣子,衛覬歎了口氣道:“時辰不早,便不留錢主簿用膳了。”
這是在開口趕人了。
錢主簿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衛覬看著錢主簿的背影,歎了口氣,這位少年郡守的胃口還當真不小,剛剛來到河東站穩腳跟,已經在布局將軍、政、戶三權儘數掌握了,隻是這其中幾乎牽扯到整個河東豪紳富戶,卻不知這位少年郡守要如何做?
……
“使君,這些便是三年內的卷宗,包括河東戶籍、稅賦以及各縣縣吏名冊。”次日一早,錢主簿帶著一幫郡吏抬著大量的竹簡來到衙署,顯然這些卷宗並未被真的燒掉,否則一夜之間,也不可能弄出來。
“將這些竹簡分門彆類,按照戶籍、稅賦以及縣吏的名冊分開,另外要按照時間順序擺放,好方便我查驗。”陳默隻是瞥了一眼,便繼續低頭書寫。
“啊?”
陳默沒理會這些人,將親衛隊率招過來,將寫好的竹簡蓋上印綬交給隊率道:“拿著這個去牢獄核對信息,去年方才大赦天下,如今牢中卻已人滿為患?而且我看過,多數是抗稅不交,把這些人集中起來,我有事要詢問,另外,先將牢中獄卒、獄吏看管起來,若有人反抗或是阻礙公務者,不管是誰,殺!”
“喏!”親衛隊率答應一聲,領了竹簡轉身便走。
陳默這個殺字卻將錢主簿等一乾郡吏給嚇了一跳,見陳默目光看來,連忙開始將卷宗分類。
“去糧庫核對數量,讓倉櫞吏來見我。”陳默又將一份竹簡寫好,交給另一名親衛道:“通知石庚隊率,讓他接管安邑尉,清點安邑縣衛後,重新整編,若有不服命令者,殺!”
“喏!”
一封封太守詔令寫好,被不斷送出去,倉庫、牢獄、城門、稅賦、賊曹都有涉及,但相關的吏員卻都在這裡分類卷宗,根本沒辦法離開,一天的時間裡,錢主簿帶一眾郡吏滿頭大汗的進行著卷宗分類,陳默卻在一步步將整個郡府的權利抓在手中,根本沒給這些郡吏想辦法拖延或阻攔的機會。
查看卷宗,本就是為難這些人,河東郡的各項情況,陳默在遊走各縣的時候,基本已經弄清楚,這些郡吏沒一個乾淨的,身後關係網更是錯綜複雜,幾乎囊括了整個河東,連根拔起不可能,但該有的威懾和警告是不能少的。
至於這些郡吏,陳默也不準備殺,那些世家豪紳的很多臟事這些人手中都有證據,就算現在不動他們,以後如果陳默要用人,這些人給自己陰奉陽違的時候,那這些人還能拿出來用一用,到時候有理有據,也不是針對所有人,隻是針對某一家,其他人也不敢反對,還能起到震懾和警示作用。
安邑的百姓、富戶突然發現,衙署的運作效率比往日裡快了不少,當天下午,陳默就將大部分因為抗稅不交的罪犯釋放,這些人無力償還,而且很多是因為不識字,在某個契約上被人坑了,陳默一一斷明,在這些人感恩戴德的道謝聲中,陳默在民間的聲望一個下午的時間便提升了不少。
而錢主簿等涉案官吏對此卻毫無所覺,依舊在不停的分類卷宗。
此外陳默又重新規範了各級官吏以及縣衛的薪俸,之前沒發的,補上,有領頭貪汙的,也被陳默下獄,查抄家產,總之一天的時間裡,被陳默抄家的郡吏便有三十多人,包括牢頭等。
其實很多百姓都不太清楚這些人究竟做錯了什麼事,但隻要聽說是因為貪汙受賄被查沒家產,便會有很多人拍手稱快。
為進一步提高自己在河東的人望,陳默還將一些罪孽比較重,也比較招人恨的拉出去遊街。
總之一天的時間裡,隻是靠著這些手段,整個安邑軍民對陳默的擁護就提升了不少,再加上衛家幫忙宣揚陳默的事跡,至少在安邑以及周邊,陳默大公無私,公正廉明,愛民如子的形象就開始為人所接受。
一直到次日,錢主簿等人一個個頂著黑眼圈來見陳默道:“使君,卷宗已經分類完畢,請使君過目。”
“都送去好生存放,以後再有卷宗,也按照這個法子存放,莫要再有失火之事發生了。”
“啊?”錢主簿等人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陳默道:“使君不用查看麼?”
“不了,太多,封存好便是,諸位都累了一天一夜,且去休息吧,明日還有其他事情要做。”陳默起身,伸了個懶腰,看著眾人笑道:“本官也要去休息了。”
“喏!”一群人麵麵相覷,卻又不敢責問,隻能恭恭敬敬的將陳默送走。
“使君這是何意?”功曹茫然的看向眾人。
“既往不咎,但不排除日後算賬,我等頭上,都懸了一把劍!”錢主簿想到之前衛覬所言,一臉苦澀道。
眾人聞言,齊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