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外,大批黃巾抹額的士卒集結,並未四麵合圍,隻是集結在西城外安營紮寨,更遠處,能夠看到騎兵在四處遊弋。
相比於當年的黃巾軍而言,如今的黃巾雖然已經沒了當年那般聲勢,但卻更像一支軍隊了。
“伯儒先生,如今城中郡兵不過八百,若賊人來攻,如何守住?”河東主簿看著衛覬苦澀道。
“八百?”衛覬看了對方一眼,安撫道:“放心,衛家會阻止家丁仆役守城,此外也請儘快安排人在城中多征募一些士卒,所需用度,衛家會出一半。”
郭太雖是流寇,但卻也不止是流寇,他們跟白波賊之間說沒有關係,那是扯淡,衛家的生意不說遍布天下,但北方州郡卻都有耳目,否則郭太這上萬人的兵馬聚集起來,光是後勤,便能讓郭太愁死。
“這府庫之事,需得太守……”主簿有些為難,河東自然有糧庫,隻是這地方可不能亂開,以前或許還能不在意,但現在陳默已經實際掌控幾乎整個河東,他能不在意?
“非常之時,還請莫要與我講國法,若安邑城破,什麼都沒了,包括你我性命。”衛覬瞥了主簿一眼道:“若到時使君怪罪,此番所用糧草,我衛家會補上。”
“好!”主簿聞言心中倒鬆了口氣,若衛家願意填補空缺,那賬冊就能對上了,那陳默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衛覬也沒心思管主簿這些小心死了,一邊命衛家仆役拿起兵器上城協防,一邊觀察黃巾賊陣營,對方顯然也怕城中來個突襲,那些匈奴騎兵遊弋四周,一旦此刻城中出兵的話,匈奴騎兵可以立刻殺過來,截斷他們歸路。
見對方如此精神,衛覬也放棄了趁其立足未穩偷襲的想法,從當年黃巾之亂到如今,在朝廷的圍剿下還能存活下來的黃巾賊,對於戰爭已經不再陌生,雖然人數不及當年,但若論戰力以及對軍陣的運用上,這些黃巾賊比之當年已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衛覬也隻能將希望放在陳默身上,儘量跟郭太拖延時間了。
一夜無話,安邑這邊人心惶惶,黃巾圍城,便是當年黃巾賊鬨得最凶的時候,也沒曾打到安邑來,對於戰爭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
次日一早,郭太率軍來到城外叫陣,衛覬想了想,派人坐吊籃下城,來到陣前,朗聲道:“我家家主派在下來詢問頭領,往日我衛家與將軍也有往來,不曾有半分虧待,今日如何兵犯我安邑?”
郭太生的白淨,樣貌也不似匪類,反而頗有儒雅之感,見安邑城門緊閉,當下出陣笑道:“告訴伯儒兄,我等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河東境內,隻有安邑一城未被那陳默掌握,我等兵困馬乏,又無糧草,不得已,隻能來此投奔伯儒兄,隻要伯儒兄願意開城接納我等,你告訴伯儒兄,我可向他保證,於安邑必秋毫無犯!”
那被派來的將士記下之後,匆匆返回城下,坐著吊籃上城,將郭太之言大概說了一遍。
“告訴他,我非河東太守,此事我做不得主,若他真有意向大漢投降,我可向使君舉薦。”衛覬搖了搖頭,先不說他有沒有這個權利,就算不考慮這個,自己接納了郭太,陳默會不會將自己當做郭太黨羽一並收拾了?而且如今隻有安邑一城,也養不起這麼多兵馬。
那將士再度下城,將衛覬的意思傳達。
“那便是要置我於死地了?”郭太聞言,冷笑一聲,不待那將士答話,陡然將手中的長矛擲出,刺穿了將士的身體。
勒馬向前,緩緩來到陣前,伸手一把抓住長矛的矛杆,看向城牆的方向道:“攻城!”
上次郭太擊敗淳於瓊三人所部,軍中輜重糧草可是都被他給奪了,攻城武器,郭太並不缺,一輛輛衝車開始朝著城門方向緩緩推去,弓箭手緊跟在後,大軍緩緩展開,朝著城池方向散開。
衛覬麵色有些難看,兩國交兵尚不斬來使,郭太這做法,可說是壞了規矩,一旦戰敗,下場可不會好,同樣的,衛覬這邊若是城破,同樣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備戰!”衛覬一揮手,事已至此,已無退路可言,他隻能迎戰!
冰冷的箭雨在空中短暫交彙後,開始分彆落向城頭和黃巾陣中,一架架雲梯也再黃巾軍的推動下緩緩靠近城池。
衛覬命人將早已備好的滾油澆在雲梯之上,正往上攀爬的將士不斷慘叫著滾落下去,衛覬又讓人將火把扔下去,十幾架雲梯很快便被火舌吞噬,燒毀,但後方的進攻卻在繼續,衝車已經到了城門下,開始不斷撞擊城門,衛覬早已命人用雜物將城門給堵住,一時間,想要通過撞擊城門來破城顯然不可能。
便在此時,南城方向突然響起了警號,這是遭遇攻擊的信號,郭太占據兵力優勢,自不可能隻圍著一座城門打,這邊戰起,那邊準備好的兵馬也在賊將的指揮下展開進攻,想要趁機搶奪南門。
衛覬也不著急,這是早就想到的,立刻命在城中待命的衛家家仆上城抵禦,不過相比於準備充足的東城而言,南城的防禦力就要薄弱許多了,頻頻被賊軍攻上城頭發生激戰,衛覬隻得將另一支人馬也派上去死守,這才穩住南城局麵,但西城這邊隨著火油告罄,新的雲梯搭上來之後,已經無力再阻擋,隻能死守。
短兵相接,雙方殺的昏天黑地,甚至危及都不惜親自上陣提劍殺敵,方才穩住局勢,也在此時,邶城方向又響起了警號。
危及又命人傳令城中的另外兩隊人馬上城守城。
一場仗,從清晨一直打到傍晚,郭太眼見城中的兵力似乎無窮無儘一般,也不確定這安邑究竟有多少兵馬,眼看天光漸暗,入夜之後,無論攻城亦或是守城,都更加困難,不願折損過多的郭太隻得鳴金收兵,不過於安邑而言,對方沒有一戰而下,已經是最好的消息。
“家主,家中仆役折損不少,戰死足有兩百餘人,傷者更不計其數。”一名衛家族老找到衛覬,發愁道。
衛家家仆哪裡見過戰爭,這次也是仗著守城便利,若不在城上,恐怕早被人家打崩潰了。
休要笑看兩百多人的死傷,這如果放在城外作戰,就衛家這些仆役的素質,恐怕早就潰不成軍,狼狽逃奔了。
“將城中醫匠、醫工都請來,能救的,務必救回,不能救的,其家中多給些補償,讓他們走的安心些。”衛覬歎了口氣,這也是給活著的家丁一個榜樣,這個時候,可不能吝嗇錢財。
本來兵力、戰力就不如人家,倘若士氣上也輸了,那不如直接開城投降吧。
“這就去辦。”那族老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衛覬站在城頭,看著遠處的大營,心中卻在猜測著對方究竟還有多少糧草,若是沒糧,又撼動不了陳默,為何不逃離河內?說明對方糧草至少還夠用,上次淳於瓊他們究竟有多少糧草被人給搶了?
如果對方糧草充足的話,這安邑能支撐幾日?
陳默……希望你能點到即止吧,否則就算讓你得了河東,也不過是個殘破的河東。
……
另一邊,陳默大營,衛遠看著眼前彬彬有禮的陳默,心中有些煩躁,這十五歲的少年郎,斟酒這麼能夠沉住氣?
“使君!”衛遠舔了舔嘴唇,看著陳默道:“在下來時,已經看到黃巾賊蹤跡,恐怕是奔安邑而來,請使君以大局為重。”
“先生莫急。”陳默笑道:“莫看如今征募了這許多將士,但多半卻都是剛剛征募的民勇,讓他們搖旗呐喊尚可,但要上陣殺敵,恐怕多半是平白送命,安邑安危固然重要,然這些將士也是各城征募而來,我不能用他們的命,去換另一些人的命啊。”
“使君!”衛遠站起身來,不滿的看向陳默,卻被一旁的典韋瞪了一眼,又默默地跪坐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抱拳道:“這些是我衛家在鹽監、桑泉、解縣以及猗氏的部分田產,核算下來,萬畝良田是足夠有的,此外還有在洛陽的一處房契,價值不菲。”
“不是這個問題。”陳默敲了敲桌子,指了指典韋道:“我等此番奉詔出兵,有征募之權,卻無征募之錢,伯儒先生既然讓你帶這些來,應該知道我如今所缺,這番好意,默是頗為感激的,但此番新募將士、也需要更多錢糧來供養,若伯儒兄真有此意……得加錢。”
“莫要欺人……太甚!”衛遠一拍桌案,典韋默默地拎起自己新打的鐵戟,終究還是沒有站起來,最後兩個字,聲音也低落下去。
“先生也莫欺我。”陳默看著衛遠微笑道:“據我所知,安邑城外大半田產,皆是衛家所有,此外從桑泉到鹽監再到聞喜,衛氏兩天何止百萬,這河東就這麼大地方,衛家便有數萬佃農,我如今雖為河東太守,但河東之民多半卻要聽衛家的,你叫我如何安心?”
“這些田契,先生拿回去,以衛家之能,安邑城池之利,應該可以守上些時日,請伯儒先生想個兩全之策再來找我。”陳默起身道:“典韋,送客!”
“喏!”典韋上前一步,對著衛遠道:“先生,請!”
“使君,還可再談……”衛遠有些不甘心,衛覬給他的並不隻是這些,他原本以為這些已經夠了,但如今看來,自己把事情給搞砸了。
“不必,衛家拿出誠意之時,我自有破敵之策,且回吧。”陳默已經向後堂走去,聲音遠遠傳來。
衛遠歎了口氣,隻得在典韋的護送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