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醒來的時候,床榻上已經沒了鹿老爺。
她並不意外,曉得這位鹿老爺事多,最近都是離天亮還有個多時辰就起,纏都纏不住,此時多半在外麵書房裡學練那勞什子字符。
修士造的鬼字符,真真害死妖怪,還繁雜得緊,自家多盯看一會,眼睛就會花,不知鹿老爺怎麼受得了。
字符都能搞懂,這瘟生,就是花樣多!
取過床榻邊擺放的小衣,先遮住身上風光,再披上淡青色的新霓裳。
鹿老爺山主女妖王帶來的幾件法衣,舊的幾件威力妙用才大,可惜是彆個穿過的,又都做成道袍樣式,一點不好看,青蘿有些嫌棄,並不想穿。
就隻這件新裝,鹿老爺說隻有實用的“擋”字符三十七疊,雖才一個“擋厄”妙用,顏色卻與自家名字相配,外觀、可添妙用又比原先的黑裙要好,青蘿已是最愛,打算隻要它與原本黑裙換著穿,又已求好鹿老爺,等他那勞什子字符練出些結果來,幫自家往霓裳上再添妙用。
直起身,瞟眼旁邊竹竿上撐著的灰撲撲道袍,一點色彩花樣沒有,太過土氣,不知那倀鬼為何會愛,她又沒煉化過,收都收不到體內,討去作甚?
管她哩,反正奶奶不愛,讓你就讓你!
自己家裡,先前都懶得用神念感應,走出居室,才發現鹿老爺居然未在書房內練字符,這般早就練修羅戰技去了?怎未叫我一起?
疑惑著,女魔怪才加快速度,估計濡尾還在睡,自取盆打水洗漱,隨意幾梳子挽起婦髻,取簪子彆好,就小碎步出門。
出書房大廳,青蘿直往上麵茶園奔去,那茶園門口,營造丁做得有個稍平些的平台,平時妖怪少,是鹿老爺早上練戰技的地方。
隻是此時,輪值茶園的兩個親隨小妖守著門,卻未見白鹿老爺的身影。
青蘿有些奇怪,問看守茶門的小妖:“老爺沒來麼?”
看茶園的小妖比她還奇怪,瞪著眼答:“小奶奶,未見山主老爺哩!”
這瘟生,跑哪裡去了?
自家是見山場小妖、妖丁們本事好,怕將來不被敬重,才又撿起丟下多年的戰技,可不是專為陪鹿老爺在這耍!
他不在,奶奶就自己練!
取烏骨柳葉刀出來,劈、砍、撩、奈,自練了小半個時辰,濡尾才急忙忙找了來。
收刀回來,青蘿問狐妖:“可見著老爺?”
濡尾搖搖頭,奇怪地反問:“沒和小奶奶一起麼?”
青蘿也搖頭,指使濡尾道:“你去打聽打聽,老爺哪去了?”
小狐妖跑著去了,卻也快,修羅女再練十幾刀,她就打探了回來:“小奶奶,洞口的黑虎妖說,老爺大早就叫上鋼骨丁目,出門了哩!”
女魔怪狠狠一刀轉劈過來,刀鋒停落在濡尾頂上,嚇得狐妖驚叫出聲:“啊!”
這瘟生老爺,前晚才在萬花穀過夜的,大早上的又跑去?
隻一晚,就吃上癮了?
昨晚說的都是哄奶奶開心,半點不當真!
修羅女收回刀,惡狠狠地道:“不練了,心煩!”
跺著腳,帶濡尾走回書房,來回進出兩趟,老是心煩,索性出門,下福桃洞尋於微去。
福桃洞門外,沒小妖玩耍,隻趴著個病懨懨的妖怪,現在滿山場都認得,那是個黑虎妖,妖丁修為,不知怎地惡了山主老爺,逢三日就要當眾日辣一次的,昨日不知又遭了甚刑,哀嚎慘叫好半天。
進福桃洞裡,還是未見幾個小妖,她就直到夥房。
夥房裡,古怪的小山精在往嘴邊塞東西,看見她來,隻仰頭叫了聲“小奶奶”,完全不懼,再光明正大地繼續偷嘴。新來竹鼠肉片炒得極好的女虎妖瞧見,迎上來問:“小奶奶可是餓了?早飯還有一會!”
青蘿搖搖頭,問她:“於微哩?”
大順那渾家答道:“說是去聽神通哩,叫俺盯著夥房!”
女魔怪就向小山精道:“飯時未到,你莫就隻先偷嘴!”
小山精翻個白眼:“山主哥哥都不管我的!”
小怪一個,聽他特意把“哥哥”兩字咬得重,青蘿就懶得搭理,轉身離開。
她倒知曉,鹿老爺最得用的狗寶管著山場教習,這悶葫蘆教導神通,居然好些妖丁、小妖都愛,青蘿就在背後聽羊妖開泰誇過幾口:“狗寶哥哥講得也明白,還不囉嗦,一句廢話沒有!”
待轉頭發現她在,開泰就有些驚慌,一溜煙跑了。
這羊妖誇狗寶,為啥要怕奶奶我?
女魔怪有些想不明白,不過也聽說,鹿老爺從龍頭山回來時,據說又學到門“巨化”神通,先教給教習牛妖,估計於微家老爺已發源出了,今日又在駐山丁土樓上開講新神通,怪不得福桃洞裡小妖沒幾個。
原先在如意山,像這般愛學本事的妖可不多,彆說下麵妖丁、小妖懶散,就那已喪命的前夫如意王,還不是多年未練成修羅戰技,嫌辛苦罷了。
白鹿老爺這山場,隻才一座山峰,比原先自家做當家奶奶的如意山,花樣倒真多太多。
病懨懨的黑虎妖丁新來,青蘿聽說他第二次日辣時,就敢出聲反調戲女小妖,是個膽兒肥的,又不太熟,修羅女不想和他說話。
若不然,杏潭邊逛一圈去?
兜風嶺那條瀑布的水源頭處,因那株黃下品的靈杏樹,被妖怪們叫做杏潭,聖猿爺是在那裡合體現世的,那裡就有些尊貴了,如意王破壞的桃樹早已收拾乾淨,風景也好,離狗寶教神通的土樓還近,彆個不知鹿老爺行蹤,於微家這老爺定然知道。
如今這兜風嶺,小妖們管自家丁目稱老爺,女小妖也叫圈定自家的妖丁老爺,稱鹿老爺為山主老爺,碧眼、元香他們幾個心腹得用的,背地裡倒都叫“鹿老爺”,青蘿也就這般隨著叫。
從福桃洞出來,順著竹林往下走幾裡,就是杏潭,隻是她和濡尾才走到半道,就見半空中呼呼啦啦一群飛行妖先飛回來,女蝠妖也在其中,再然後,石台上跑回地上的。
見跑回來的妖怪多,青蘿忙帶濡尾閃到竹林裡,不擋著道。
隻是她身份在,跑到麵前的都要停下腳步,稱一聲“小奶奶”,才再繼續上路。
女魔怪一直點頭回應著。
直到個子高的女小妖妥妥跑過,也停下叫她,青蘿才問:“今日這般早,就講完神通?”
妥妥搖頭道:“不是哩,是主家花後娘娘來了,就在山門外等著,狗寶丁目下去迎,叫山上先備待客,明日再講神通!”
鹿老爺沒去萬花穀?
隻是我老爺不去,你怎麼還追家裡來了?
黃花娘來,那還去甚杏潭?青蘿輕咬下牙,轉身叫狐妖濡尾:“走,回福桃洞!”
轉身回去,想想,還是先準備沏茶待客,奶奶麵兒不能丟!
黃花娘這位主家妖王,先落在山門外求見,也是禮數到而已,倒不會真一步步走上山來。
待黃花娘等降落福桃洞外,青蘿才瞧見,來的不隻她一個,還有三個妖將、幾個妖丁隨行。
估摸著是自家想差了,女魔怪心頭輕鬆起來,高高興興去沏茶。
等她奉茶進福桃洞,黃花娘正笑吟吟地問:“本後尋他有事哩,怎會去了猿山?這不是要兩三天才回得來?”
這是向著自己問的,奶奶我怎知?青蘿輕笑著答:“許是有事兒,鬼祟得緊,也未與我說!”
黃花娘一拍巴掌:“無事,本後等他!”
這是何意?
狗寶吃驚,正派茶的青蘿也吃驚,黃花娘已將眼一轉:“狗寶、碧眼都在,你家元香呢?”
青蘿沒再說話,狗寶是個實誠的,老實著答:“出外帶野小妖哩!”
黃花娘又笑問:“路上可有差錯?可要本後遣將軍們接應?”
狗寶搖頭:“昨日警山丁的就已尋到,隻差兩百多裡路哩,午時就該能到!俺家老爺就是得了準信,才放心出門!”
黃花娘歡喜,拉過青蘿來:“哎喲,這法衣是得穿你身上才配,本後膚色差了些,定撐不起來!”
突然被拉著,親熱說閒話,修羅女全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那邊九皋、守令、蒙哥、老瘟也儘和兜風嶺妖丁套著近乎,各自交談。
見青蘿事不熟,狗寶老實,碧眼遲鈍,其他妖丁身份不夠,都隻唯唯諾諾應著,妖丁群中半玄暗叫:“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還專挑鹿老爺不在家時來,難不成要打秋風?隻是俺們兜風嶺精窮的,能有甚好處給萬花穀?”
黑白貊想不出來,隻密語傳話給狗寶:“家主隻怕是要打秋風哩,要討的好處俺瞧不出來,哥哥留意著些!”
狗寶聽得一怔,打秋風?那就應是野小妖?
狗寶醒悟,黃花娘卻已察覺有密語暗傳,轉對貊妖罵道:“養不熟的白眼狼,還是本後萬花穀轉到兜風嶺的哩!傳甚密語,本後不能聽?”
貊妖叫道:“花後冤俺老貊!俺是與狗寶哥哥說,福桃洞小,要緊著給花後和幾位將軍騰挪洞室,晚間才有地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