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魯王的心裡麵則是膽戰心驚,看向朱由校的目光之中全都是遲疑。他心裡麵有些想不明白,陛下這究竟要說什麼呢?
朱由校看著魯王一點也不上道的模樣,也很無奈,決定還是先吃飯。這人與人的關係是在飯局上拉起來的,吃點飯、喝點酒,關係自然就親近起來了。
於是朱由校對陳洪吩咐道:“魯王一路而來舟車勞頓,上酒菜,朕要為魯王接風洗塵。”
聽了朱由校的話,陳洪連忙躬身說道:“是,皇爺,奴婢這就去安排。”
說著,陳洪便慢慢退了出去。
等到陳洪走了之後,朱由校麵帶笑容,對魯王溫和的說道:“朕這一次從京城過來,也沒帶什麼好東西,山東這個地方現在受了災,酒菜略微有一些怠慢。”
魯王連忙在臉上擠出了一朵花,笑著說道:“陛下仁慈,體恤百姓,乃是天下百姓之福。”
輕輕的點了點頭,朱由校笑著說道:“魯王有這份心思,可為天下官員之楷模,更可為我大明宗室之楷模!很好!”
很快酒菜就端了上來。
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外加一份翡翠白玉湯。
看到這些菜之後,即便是有了一些心理準備,魯王還是很吃驚。
這也太簡陋了一些了吧?
這山東再困難,也不至於如此對陛下吧?
不過魯王不敢發問,連忙誇獎道:“陛下勤儉節約,可為曆代帝王之楷模。”
朱由校則是擺了擺手,一臉不在乎的說道:“朕從來不想這些,朕也不在乎這些。隻要大明的百姓能夠吃得飽、穿得暖,這就足夠了。”
“陛下胸懷,震古爍今,不愧為我大明中興帝王。”魯王連忙躬身說道。
不過魯王雖然話這麼說,但是心裡麵卻在叫苦,因為他有一些詞窮了,實在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巴不得陛下趕忙轉移話題。
朱由校則是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魯王,入席吧?”
四菜一湯的席麵,魯王從來沒有吃過。不過這個是陛下請的,彆說就這四菜一湯,給你一碗毒藥你也得吃。
於是魯王連忙坐下,等陛下拿筷子夾了第一口菜後,也拿起筷子開始吃了起來。
這頓飯魯王是不敢怠慢的,吃的時候也表現出了“很香,我很喜歡吃”的樣子。隻不過他心裡麵明白,吃完這頓,回去之後估計有的鬨了。
這肚子恐怕要造反了,但還是要往下咽,魯王心裡麵也有過一絲懷疑,陛下不是想就這麼把自己吃死吧?
事實上,魯王是真的恐懼,也非常的害怕。
要知道,帝王出京本就不多,而且還召見自己來見駕,這就更不是尋常的事情了,尤其是在現在山東出了這樣的情況下。
上一次,老福王被帶去了京城。魯王可不覺得自己能像老福王一樣。
藩王離開封地,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這一次離開了,恐怕就很難再回去了。所以魯王是真的恐懼,他非常的害怕,整個人都緊張得不行。
在這樣的情緒下,麵對朱由校的時候,魯王自然就是極儘謹小慎微,生怕有一點點差錯和疏漏。
自己真要是死了,那四十八房妻妾可怎麼辦?
酒宴撤下之後,朱由校和魯王喝著茶。
一邊喝著,朱由校一邊說道:“魯王,朕聽說你頗為喜好書法,正好朕前幾日寫了一幅字,不如請魯王鑒賞一下?”
“臣對書法,不甚精通,怎麼敢妄自評論陛下的書法?”魯王連忙謙虛道。
不謙虛不行,總不能說我字寫得特彆好,陛下你寫得垃圾。
“魯王不要謙虛,今日咱們君臣相談,沒有那麼多禮數。”說著,朱由校站起來身子,對陳洪說道:“你把朕的那幅字拿過來。”
“是,皇爺。”陳洪連忙答應道,然後就去把那幅字雙手捧了過來。
這幅字其實陳洪早就準備好了,他知道這是皇爺寫給魯王看的,所以不敢怠慢,連忙雙手捧著過來,恭敬地在魯王和朱由校麵前展開。
魯王連忙看了過去,心裡則是在琢磨該怎麼樣誇獎。看了看上麵的字之後,魯王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魯王的確喜歡書法,不但喜歡收藏書法,自己也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擅長行書。可是看陛下的這幅字,魯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毫無章法,隻能說是字,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書法。可是不得不誇獎,還要誇獎的不讓陛下覺得自己虛偽,魯王想的頭都要炸了。
朱由校看著魯王,他決定不繞彎子了。從剛才開始,兩個人的談話就不在一個頻道上,仿佛說什麼都隔著一層。
朱由校也懶得去想魯王是怎麼想的,直接說道:“這首詩,魯王熟悉嗎?”
聽到朱由校的問話,魯王的身子就是一激靈,連忙看過去。
剛剛魯王的注意一直都在書法上麵,現在才注意到陛下說的是詩詞,於是輕聲吟誦道: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回陛下,這首詩臣熟悉。”魯王連忙說道:“這是唐代詩人李紳的憫農詩。”
朱由校點了點頭,笑著讚賞道:“魯王當真是好學問。”
聽這話之後,魯王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就這首詩,隻要是稍稍有一些學問的人都應該知道。不過魯王也明白了,陛下根本就不是讓自己看什麼詩。
“魯王覺得這首詩放在我大明如何?”朱由校看著魯王,直奔主題的問道。
聽到這句話之後,魯王的心神一顫,冷汗瞬間就順著額角流了下來,連忙說道:“陛下,我大明富有四海,百姓雖然生活困苦,但卻也沒有到這種程度。”
“山東這一次雖然受災,但也不過是天災,實非人禍。現今陛下駕臨山東,帶來錢糧無數,百姓自然可得活命。”
“這都是陛下的恩德,也是我大明國運昌盛。有陛下,大明中興有望!”
自動忽略了魯王那些拍馬屁的話,朱由校沉聲說道:“剛剛魯王說,這一次的事情乃是天災,並不是人禍。朕卻覺得並不是這麼回事。”
“朕自從到了山東之後,便聽說了一些事情。這山東的土地基本不在百姓的手裡麵,魯王府一係占據了山東土地的四成,也就是說山東有四成土地是魯王府的。在山東經營了這麼多年,魯王府也算是經營有道了。”
“朕記得魯王府的莊田好像沒有這麼多吧?”
“這些田地似乎都是魯王府兼並而來的吧?”
“這一次山東遭遇了大災,百姓沒了活路又要賣地,想必魯王府也收了不少吧?”
聽了這三個拷問靈魂的問話之後,魯王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連忙說道:“陛下明鑒,臣萬萬不敢有此想法。”
朱由校坐在龍椅上,也沒有讓魯王站起來,隻是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咱們君臣就不用繞彎子了。朕既然查得出來,自然也是有證據的。”
“大明的藩王本來是鎮守一方,可現在卻不是。兼並土地、侵吞救災糧款,似乎沒有什麼不敢做的事情,魯王府是想逼著百姓造反嗎?還是說魯王府有心思帶著百姓一起造反?”
聽到這話之後,魯王頓時就嚇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就知道這一次到這裡來沒什麼好事,自己恐怕是回不去了!
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
朱由校坐在龍椅上,看著癡愣愣的魯王,一時之間有些沒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也很古怪。
魯王這是怎麼了?
自己隻不過是想嚇唬他一下,讓他出一些錢和糧食,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可彆嚇傻了。
朱由校剛剛發完狠,說了那樣的話,自然不可能跑下去安慰魯王。於是他就對著旁邊的陳洪使了一個眼色。
跟在朱由校身邊這麼多年,陳洪對皇爺的任何眼色自然是心領神會。他連忙走到魯王的身邊,輕輕地伸出手推了推魯王,輕聲問道:“王爺?王爺可是身子不舒服?陛下問你話呢。”
聽了陳洪的呼喊,魯王似乎回過神來了,連忙爬起來,跪在地上說道:“陛下,臣萬萬沒有此念想,請陛下明察呀!”
魯王一邊說著,一邊聲淚俱下,身子顫抖,一副害怕極了的模樣。
朱由校看到這一幕有些無奈,他不知道這是魯王裝的還是他真實的反應。
如果這是裝的,這演技真的沒得說;如果是真實的反應,這膽子也太小了吧?
事實上,魯王的膽子本來就不大,加上接到旨意之後就一直在擔心。一路走過來,魯王一路都在想著自己的各種下場,可以說是自己嚇唬自己一路了。
剛剛聽到朱由校的話,那真的是嚇得心膽俱裂。
魯王本身就是個紈絝子弟,他是上一任魯王的第四個兒子,家裡麵沒人想著他會繼承王位,所以就沒想著怎麼培養他,從小便是吃喝玩樂的一個人,喜歡文玩字畫,也沒有經過什麼事。
後來大哥病死了、二哥和三哥都是年紀輕輕的把自己玩死了。到了魯王這裡,雖然也娶了四十八房妻妾,但也還算節製。
不過魯王本身不是什麼當大任的人,這心理素質就很差,膽子也很小,非常享受現在的生活。想著自己要死,自己的四十八房妻妾被發配,魯王就嚇得不行。
“何至於此?”朱由校苦笑著說道。
不管魯王是裝的,還是真的這樣,自己都不能讓他就這麼下去了。
對著陳洪使了使眼色,朱由校說道:“將魯王攙扶起來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