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海深深的看了一眼陳奇瑜,他終於知道這位縣令為什麼要把自己約到青樓這裡邊了。
這就是讓自己到這裡來看一看,看看這位河南知府究竟在這裡做什麼。
“把你手中的證據交給我吧。”陳四海定定的看著陳奇瑜,沉聲說道:“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過問了。”
這話讓陳奇瑜一愣,有些遲疑的說道:“不用我做什麼了嗎?”
“你隻是一個知縣。”陳四海見他不解,耐心說道:“已經儘到了你的責任了。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事情就該我來了,這是我的責任。”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四海站起了身子,轉身向外麵走了出去。
陳四海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了下來,緩緩的轉頭看著陳奇瑜,溫和的笑著說道:“今時今日你的所作所為,可為大明官員楷模,陛下讚賞,官員佩服。我不希望有哪一天會來找你,好自為之。”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四海不再做任何停留,轉身向外麵走了出去。
屋子裡麵隻留下了陳奇瑜和師爺李芳。
比起陳奇瑜本人,李芳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他遲疑著說道:“這位陳大人當真是有一些傲氣。”
陳奇瑜則是笑了,伸手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葉香瞬間充斥著整個口腔。
他笑著說道:“他是在保護我。”
“我一個洛陽知縣,做到這個份上就已經足夠了,再做下去的話,恐怕會成為眾矢之的。我很喜歡這個人,如果大明的官員都有這個責任和擔當,何愁大明不興旺?”
“當今陛下用人之明,可見一斑;朝野之上對陛下的汙蔑,也可見一斑。”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奇瑜也站起了身子,轉身向外麵走了出去。
比起剛來的時候,此時的他腳步顯得異常的輕快。
洛陽城,一直以來都是繁華喧囂的所在。
在洛陽城的西北處,稍顯安靜,這裡有一個不太起眼的衙門,平日裡來往的人很少。
即便有人路過這裡,也要躲得遠遠的,如果是有可能的話,很多人會選擇繞路。
這裡就是洛陽的錦衣衛衙門。
原本是非常平和的一天,也沒有什麼太多的事情,可是這一天錦衣衛的門口就來了一群人,看起來有些怪異。
看門的不由得多看了他們兩眼。
為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身上穿著長袍,氣質儒雅。
在他身後跟著幾個男人,每一個人的神態都不同,不過也有幾個人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因為他們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一個人快步的走到了台階上,對著看門的錦衣衛說道:“通政司巡查史陳四海陳大人,要見你們的千戶。”
洛陽這個地方,隻是一個府治,所以錦衣衛配備的是一個千戶。
看門的人一愣,見對方遞上的駕帖。連忙伸手接了過來。
他伸手將駕帖給打開,快速的看了一眼,或者說他快速的看了一眼後麵的落款。
“通政司正四品巡查史。”
雖然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官位,但是正四品可惹不起。何況人家還是京城來的,這就更不一般了。
看門的不敢怠慢,連忙說道:“我馬上進去稟報。”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轉身向裡麵跑了進去。
錦衣衛千戶衙門裡麵。
洛陽錦衣衛千戶陳百裡正在喝茶。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閒暇的下午,錦衣衛衙門裡麵也沒有什麼太多的事情,所以他有空來喝茶。
看著外麵急匆匆跑進來的人,陳百裡不禁眉頭一皺,嗬斥道:“什麼樣子?穩妥一點,穩妥一點。說了你們多少次了,不要遇到什麼事情都這麼著急,我們可是錦衣衛,代表著的是皇家的臉麵,要穩重!穩重!”
來人喘著粗氣停下了腳步,對著陳百裡拱了拱手,說道:“千戶大人,外麵來了一群人,說是通政司的巡查使,這是他們的駕帖。”
聽到駕帖兩個字,陳百裡立馬坐直了身子。
顯然對方的官職要比自己高,不然的話會用拜帖。現在用的是駕帖,就證明了對方的身份要高很多,因為差不多的情況下也會用拜帖,顯得比較客氣。
另外讓陳百裡注意的名字就是通政司的巡查使。
要是到這段時間通政司被提起來的頻率可是非常高,隻不過與錦衣衛的關係都不太大,所以他們也並不是很關心。
但是前幾天來了一份文書,出自錦衣衛北鎮撫司,通告各地方錦衣衛,遇到通政司的巡查使,一定要好好配合,不可牽延罔顧,否則一律按照家法處置。
這樣的文書來的可是很不尋常,原本陳百裡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道這些巡查使什麼時候來,會不會來。
沒想到,這就來了。
陳百裡的臉色不太好看。本來沒什麼事情,偷得浮生半日閒,現在可倒好。
他伸手將駕帖拿了過來,快速的看了一眼,猛地就站起了身子。
通政司巡查司司丞,正四品。
這個官職代表著什麼,陳百裡心中清楚得很,這代表著巡查司的最高長官駕到了。
原本這個巡查司就非同一般,現在最高長官還來了,這是有大事情。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陳百裡連忙說道:“快快出迎。”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百裡便快步的向外走了出去。
進來報信的錦衣衛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剛剛千戶大人自己還說要穩重穩重,現在怎麼不穩重了?
隻不過這句吐槽隻能是放在心裡麵,那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
當陳百裡從衙門裡衝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一眾人馬。
陳百裡連忙笑著抱拳說道:“不知道哪一位是陳四海陳大人?”
“下官洛陽錦衣衛千戶陳百裡,迎接來遲,還望陳大人恕罪。”
陳四海站在原地,也笑著抱了抱拳說道:“本官就是陳四海。”
同時陳四海的心裡麵有些怪異,怎麼到處都是姓陳的?
洛陽知縣叫陳奇瑜,這裡又出來一個錦衣衛千戶叫陳百裡,幸虧河南知府不姓陳。
“原來是陳大人當麵。”陳百裡連忙笑著說道:“大人裡麵請。”
陳四海點了點頭,跟著陳百裡走了進去。
眾人來到了後堂,分賓主落座之後,茶水也被端了上來。
陳百裡客氣的說道:“錦衣衛衙門簡陋了一些,還望陳大人多擔待。”
輕輕的擺了擺手,放下手中的茶杯,陳四海笑著說道:“為官者,清廉自守;衙門富麗堂皇,反而不美。”
“陳大人高瞻遠矚,說的對。”陳百裡連忙笑著奉承道。
見氣氛差不多了,陳四海也就沒有再隱瞞,而是繼續說道:“這一次到洛陽來,本官是奉了陛下的聖旨,先來徹查河南知府貪汙受賄一案。”
“經過幾日的走訪調查,本官手裡麵已經握有了切實的證據。這一次到錦衣衛衙門來,是希望陳千戶能夠調撥一些錦衣衛的人手,跟著本官一起去索拿人犯。”
聽到陳四海這麼說,陳百裡先是一愣,隨後笑著說道:“如此,自然沒有問題。”
“錦衣衛北鎮撫司已經行文,各地錦衣衛應該配合通政司。所以大人有什麼需要,但說無妨。”陳百裡笑著說道。
隻不過就抓一個知府罷了,對錦衣衛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陳百裡的心裡麵也不平靜,要抓河南知府廖忠了。
他們都是在洛陽地麵上混的,陳百裡自然知道廖忠的為人,隻不過這不是他的職責,也輪不到他管。
洛陽的錦衣衛有自己的職責,好好的看著福王才是關鍵。如果福王有造反的舉動,錦衣衛沒有發現,那是他們的失職。其他的事情不歸他們管。
不過陳百裡的心裡麵也有一些疑惑,抓一個知府而已,何至於如此?
要知道,這個通政司的衙門能夠調遣錦衣衛,可見其權力之大。
眼前的這個陳四海,又是通政司裡麵的實選人物,同時掌管著這個巡查司。查一個知府用得著他親自出馬?
稍稍想一想,陳百裡就知道了,這裡有事。隻不過是什麼事情他不清楚,也沒有開口問。
“如此甚好。”陳四海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帶著人跟我們一起走吧。”
說完這句話,陳四海便站起了身子,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陳百裡有一些遲疑的說道:“現在就去嗎?”
聽到陳百裡的話,陳四海停住了腳步,轉過頭盯著陳百裡,臉上的笑容也緩緩的消失了,沉著臉說道:“陳千戶有什麼不方便的嗎?”
陳百裡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馬上準備人手。”
剛剛被陳四海看了這一眼,陳百裡覺得心肝膽顫。
這家夥一看就不是善茬,而且問自己的話,擺明了就是有坑。如果自己說有不方便,估計就連自己都一起抓了。
“如此甚好,那我們就走吧。”陳四海點了點頭說道。
事實上,陳四海如此做法,為的就是要保密,不給河南知府廖忠一丁點反應的機會。不然出了紕漏的話,他可擔待不起。
要知道廖忠雖然是犯人,同時也是十分重要的證人。一旦消息走漏出去,鬼知道廖忠會不會自殺?
如果廖忠要是死了的話,自己往下還怎麼查?
如果陳百裡要拖下去的話,那就把他一起給拿了。
這一次的事情可是大案,估計整個河南府都要震撼。自己不可能在小事上出紕漏,誰的麵子都不用給。
陳百裡連忙點齊的人手,跟著陳四海直奔知府衙門而去。
一行人氣勢洶洶的衝到知府衙門的時候,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看門的知府衙門的衙役,見到一群錦衣衛來勢洶洶,轉身就跑進去報信了。
同時有人上來想打招呼,陳四海直接說道:“直接弄到一邊去。如果有人持械反抗,就地格殺!”
“有人膽敢阻攔,就地格殺!”
“有人膽敢大聲叫嚷、傳遞消息,就地格殺!”
聽著陳四海的三個就地格殺,陳百裡就是一個哆嗦。
沒錯吧,自己果然沒看錯,這個家夥就是一個狠人,這番模樣簡直就是要衝進知府衙門大開殺戒。
這家夥不但膽子大,而且心也夠狠的。
陳百裡心中有些畏懼,同時還有一些興奮。錦衣衛就應該有如此威風霸氣!
可惜了……
壓著腰間的刀,陳百裡向前走了一步,朗聲的說道:“所有人都衝進去,不要讓他們叫嚷傳遞消息,直接把知府廖忠給拿下。”
“是,大人。”一眾錦衣衛答應了一聲,隨後就衝了進去。
陳四海也跟著人群走了進去,隻不過他在後麵。
知府衙門裡麵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等到陳四海走進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知府衙門的大小官員全被押在一側,知府廖忠被兩個錦衣衛給押在了另外一側。
見到陳四海走進來,河南知府廖忠梗著脖子,臉色脹紅的瞪著陳四海,大聲的說道:“你們是什麼人?你們要做什麼?”
陳四海麵無表情的走到廖忠的麵前說道:“不用叫了,你的案子發了。”
“至於我們是什麼人,我們是通政司巡查使,到這裡來就是來抓你的。你看一下,這是通政司簽發的逮捕文書,如果沒什麼問題,簽字畫押吧。”
廖忠的身子一哆嗦,整個人都頹喪了下來。
他是河南府的知府,對於通政司的巡查司,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這段時間早就叫嚷得哪都是了,隻是廖忠沒想到對方第一個案子就查自己。
原本以為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衙門,誰想到它就動手了?
廖忠看了一眼逮捕文書,後麵扣著巡查司的大印。
他抬起頭巡視了一圈,緩緩的說道:“可是有人彈劾我?”
要知道廖忠這裡也有通政司的通驛,知道他們就是玩奏折的。密奏製度出來之後,廖忠一直在擔心手下有人彈劾自己,不過他也覺得可能性不大。
因為手下早就被自己給喂飽了,他們敢彈劾自己,那就等於把他們也全都給搭進去了。
陳四海看了一眼廖忠,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說道:“這個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何況你現在擔心自己比較好。”
“把他的官服扒了、官帽摘了,帶進來,本官要現在就審問。”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四海直接走進了知府衙門的大堂,坐到了主位上。
同時,陳四海對身邊的人說道:“你們去二堂,知府衙門的其他人你們來審。如果他們願意供認廖忠,且有實際證據的話,算他們揭發有功。”
“朝廷認罪的時候,會看在他們揭發有功的份上,對他們減輕罪責。你可以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讓他們心裡有數。”
“是,大人。”幾個人連忙答應了一聲便下去忙了。
廖忠再一次被帶到大堂上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沒有了知府的樣子了,被押著直接跪在了大堂之上。
看了一眼廖忠,陳四海說道:“你自己說還是我來問?”
“如果你自己說的話,算是你主動交代,等到大理寺審問的時候,或許會給你從輕發落;否則的話,你也知道下場不會太好。”
聽了這話之後,廖忠抬頭看著陳四海,直接就說道:“我自己交代。”
事實上在被抓的那一刻開始,廖忠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當今陛下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前些日子北京殺了多少官員?
那可是連自己都隻能仰望的大佬。
京城六部衙門全都被清理了一遍,據說午門外血流成河。
聽到自己能夠得到從輕發落的機會,廖忠果斷的認罪,絲毫沒有僥幸心理。廖忠願意把做的事情全都交代出來,隻求能留自己一條命。
陳四海輕輕的點了點頭,也絲毫不感覺意外。像廖忠這種人,怕死怕的要命,他不可能放過減輕罪責的機會。
陳四海說道:“那你說吧。”
同時,他對一側的文書點了點頭說道:“你負責記錄。”
事實上,無論是大明朝,還是後世,貪官一旦被抓之後都會積極配合調查,很少有那種死扛的。
因為他們心裡麵很清楚,你越是死扛,你死的越快。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尤其是在當今陛下已經殺了那麼多貪官的前提下。
廖忠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的事情全交代了。
從他到洛陽為官開始,他是怎麼樣被腐蝕掉的,是怎麼樣被福王府給拉攏的,是怎麼樣為福王府大開方便之門的,同時是怎麼樣貪汙受賄的,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說了,沒有絲毫的隱瞞。
當然了,廖忠主要也是有傾斜的,把主要的罪責都推給了福王,他自己就說的比較輕微了,最大的罪責也就是貪汙受賄。
陳四海靜靜的聽著,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同時心裡麵有一點遺憾。
通政司不能夠給這些人判刑,還真是讓人有些不儘興。否則,這樣的人按照太祖時期的律法,直接就應該剝皮充草,然後直接懸掛在衙門的門口旗杆子上,為後來者誡。
自己家的頂頭上司,那就是妥妥的太祖皇帝的支持者,認為所有貪官汙吏都應該按照太祖皇帝時期的律法嚴懲。
貪汙四十貫以上,全部剝皮充草,然後懸掛於衙門口的旗杆之上。讓下一任到這裡做官的官員沒進衙門之前,就看到他上一任的屍體。
當然了,也算不上屍體了,因為隻剩下人皮,裡麵已經全部充滿了稻草,在衙門口的旗杆之上隨風飄蕩。
對於廖忠把責任推給福王,陳四海沒有說話,因為到時候可以抓了福王之後相互印證。
這個廖忠擺明了是以為自己不敢抓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