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這些韃子鬼精鬼精的,定不是什麼好鳥!”
半人高的草叢裡,楊大眼恨恨地罵著,他身邊王鬥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他還勸起了楊大眼,“大眼賊,你都是要成親的人了,穩重些!”
王鬥家裡隻剩他,沒有阿娘逼著他成親,自是能拿著楊大眼的親事去打趣他,換了旁的夥伴,大家都是半斤八兩,誰能笑話誰!
“嘁,二哥馬上就要當阿大了,等俺成親生了娃,自和二哥家的小子結拜做兄弟,到時看你急不急。”
魯達在邊上聽著楊大眼和王鬥吵嘴,倒也頗覺有趣,他年輕時也有過這樣的兄弟,隻是如今到底隻剩下他孑然獨活。
“有人來了。”
隨著魯達的話,楊大眼和王鬥連忙抬頭看去,隻見遠處那韃子營地外,有煙塵揚起,不一會兒功夫便有隊騎士勒馬停下,粗粗看去不下二三十騎,而且這些騎士人人著甲,膀大腰圓地瞧著很是彪悍。
“老魯,我看咱們不能再等了,要不今晚就乾他娘的一票,反正這些韃子到了夜裡都是睜眼瞎,我和大眼賊破營,你領人埋伏在四周截殺那些逃跑的。”
王鬥記得高進吩咐,雖說不能輕易打草驚蛇,可要是有把握兜住對方全殲,也是許他們便宜行事的。
楊大眼沒有吭聲,雖說他很不服氣王鬥發號施令,不過他也曉得王鬥這廝被二哥外放了近半年,領著群收編的嘍囉能打遍神木縣綠林道無敵手也是錘煉出了身真本事的。
“也好,我盯了他們幾天,這夥韃子謹慎得很,想捉落單的舌頭很難,我看剛來的那夥韃子裡領頭的像是個貴人,到時候記得務必活捉了。”
魯達想了想,應了下來,王鬥和楊大眼那邊有一百多人,再加上他手下斥候,以有備算無備,夜襲偷營,勝算不小。
楊大眼和王鬥自草叢裡退走,回去招呼麾下兵卒,養足氣力,準備晚上廝殺,而魯達則是繼續盯著這夥韃子的營地,以防萬一。
……
“見過主子。”
營地內,百夫長巴圖朝著麵前的青年,滿臉的恭敬。
“巴圖,你來了那麼久,可曾和咱們的人聯係上?”
查乾巴拉的臉色冰冷,他是猛什克力部的王子不假,但是他的兄弟也多,大家為了爭功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他這回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才讓巴圖這個自己手下的百夫長來監視那個叫高進的明國百戶,可是沒想到一連多日都沒什麼好消息,才讓他親自趕來。
自家那位父王向來脾氣不太好,也沒什麼長性,再加上那幾個在邊上煽風點火的兄弟,查乾巴拉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做些什麼,怕是要在父王跟前失寵。
巴圖看著眼前的主子臉上難看的神情,嚇得連忙跪在地上道,“主子容稟,我派了三撥人前往打探,可到最後都沒了音訊……”
看著辯解的無能手下,查乾巴拉的麵皮跳動了下,然後他猛地揮鞭抽下。
巴圖哀嚎著倒在地上,一道血紅的鞭痕印在他臉上,可他隻嚎了幾聲便硬生生地忍了下來,爬起來後繼續跪在自家主子跟前討饒。
“你這個廢物,我當初就不該指望你!”
要不是手下也沒其他人能暫時取代巴圖,查乾巴拉恨不得直接砍了這個無能的家夥,既然聯係不上那些細作,便不會綁些賤民回來問個清楚,要不是他得了消息匆匆趕來,這個廢物怕還是呆愣愣地杵在這裡,隻盯著敵人的大營傻等。
巴圖不敢再為自己辯解,隻是心裡叫屈,那明國百戶立下的大營簡直有毒,他派去的人也都是手下精明伶俐的,但愣是一個都沒有回來,甚至連傳個消息都傳不出來,他可不覺得換了其他人來就能做得比他好。
“主子,莫要氣壞了身子,說到底這到最後還是要動武,且讓巴圖戴罪立功,等到王爺大兵來了,讓他做先鋒就是。”
查乾巴拉身旁,有心腹勸道,才讓他消了些怒氣,讓巴圖滾了下去。
“等明日,咱們便去那明國百戶的營地瞧瞧,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龍潭虎穴!”
看著發了狠的主子,幾個心腹麵麵相覷,可是又不敢相勸,他們不像自家主子那般驕狂,那阿計部好歹曾是個大部,那蘇德亦是個人物,可說起那明國百戶時也是十分忌憚,怕不是好相與的,明日隻能見機行事了。
……
夜色漸暗,營地內自燃起了篝火,摸近了五十步不到的距離時,魯達才領著手下停了下來,他盯了這處營地的韃子三天,那夜晚的崗哨換班也早就摸了個清楚,這也是他能確定這夥韃子不是普通部落出身的原因。
眯著眼看著不遠處比平時多出幾人巡視營地的韃子士兵,魯達便曉得白天來的那夥人果然是大魚,於是他那張顯得猙獰的臉上笑容越發燦爛了,他在大同鎮的時候往往便是遇到大魚,可是礙著上司無能,也隻能放過。
“上。”
輕喝間,魯達和五個手下靜悄悄地摸向了前方的營地,韃子大多都是雀蒙眼,到了晚上除非燈火通明,否則便不能視物,這處營地雖說夜晚的巡邏頗有章法,可是落在魯達眼裡也到處都是破綻。
魯達他們都沒有披甲,隻內裡穿了層牛皮甲,雖說營地起了柵欄,可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卵用,輕巧地翻進去後,他們便到了這些巡邏的哨兵們必經之地的影音處等候。
“什麼人?”
剛用刀抹完脖子,把那具韃子屍體放在地上的魯達聽到身後傳來的驚呼聲,不由歎了口氣,偷營這種事情也講運氣,遇到個突然起夜的韃子,誰能想得到?
那起夜的韃子是隨查乾巴拉來的猛什克力部勇士,他剛喊出那句話,鼻子抽動間已然聞到了血腥味,他下意識地拔刀,可腰間卻是空的,而這時候對麵那模糊的黑影已自轉身朝他撲來。
“有敵……”
隻喊了半聲,那勇士便覺得胸口冰冷,俄而便是滾燙,他知道自己胸口中了刀,可他也用儘最後的力氣死死箍住那撞到他懷裡的黑影,高喊道,“有敵人!”
魯達使勁地掙脫那箍住自己的韃子時,就在邊上的軍帳裡已經響起了裡麵韃子披甲拔刀的聲音,同時也響起了韃子的呼喊示警聲。
“是條漢子。”
看著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韃子屍體,魯達麵色難看地自語道,然後狠狠一刀劃在了這個壞了他事情的韃子臉上,接著吹響了鐵哨子。
尖利的哨聲,短促間變化了好幾次,而不遠處的黑暗裡,馬蹄聲轟然響起,至於韃子營地裡的馬廄處,埋伏著的那個斥候,立馬點了火燒將起來,同時更是砍斷著那些馬匹的韁繩。
查乾巴拉從營帳裡衝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起火的馬廄,看著亂糟糟朝自己跑來的巴圖還有士兵們,他大罵了起來,“先去馬廄撲火,蠢貨。”
查乾巴拉身邊,二十個著甲後匆匆趕到他身邊的部中勇士,都是麵色凝重地看向了那馬蹄聲驟然停歇的營地前方。
王鬥領著手下下了馬,韃子的營地已亂,可是裡麵地方狹小,策馬殺進去反倒是施展不開手腳,還是讓楊大眼在外麵壓陣就好。
拎著兩柄金瓜錘,王鬥領著手下下馬的甲士衝了進去,遇到前方的韃子便是錘子舞將過去,隻頃刻間就叫他們殺穿了倉促起來抵抗的韃子士兵。
火光裡,查乾巴拉隻見四五十個全身披甲的高大武士朝他殺來,駭得他頓時慌亂不已,他先前的鎮定倒不假,隻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來夜襲的敵人居然奢侈到了這種地步,像這等全身披甲的鐵人,父王身邊也隻是百餘騎而已。
“主子,你先走。”
查乾巴拉身邊,那些猛什克力部的勇士也絕望了,他們都是打老了仗的,當然曉得對麵那些渾身披掛如鐵猛獸般的甲士意味著什麼,他們手裡的彎刀再鋒利也破不開對方的甲胄,而且這些甲士手裡揮舞著的都是斧錘鞭鐧這些重兵器,必是身雄力壯之輩,他們最多也就是拚死為主子爭取些逃命的時間罷了。
看著在潰散的亂兵中,反倒是迎麵朝自己殺來的十多個披甲的韃子,王鬥笑了起來,雖說他也瞧見了那被護著逃走的韃子貴人,可是外麵有楊大眼那廝,這條大魚逃不了,反倒是眼前這些韃子配得上稱一聲勇士,不過他王鬥最喜歡打殺的便是這些韃子裡的勇士。
火光裡,王鬥揮舞兩柄金瓜錘,好似魔神般迎上了那個衝在最前麵的高大韃子,金鐵的碰撞聲中,他隻覺得虎口發麻,不由大喜道,“好韃子,好力氣,來,來,來,爺爺要打死你!”
十多個猛什克力部的勇士縱然視死如歸,可還是照麵間就被淹沒在鋼鐵的怒潮裡,被碾壓得粉碎。
……
查乾巴拉僥幸地在三個心腹的護衛下,上馬逃出了身後已然化作修羅場的營地,他心有餘悸地回頭看著那衝天的火光,恨不得殺了蘇德這個混賬,一個明國百戶手下能有如此奢遮的兵馬?那些全身披著鐵甲,高大雄壯的武士,他猛什克力部上下也才兩百個不到。
那來的絕不可能是什麼百戶,查乾巴拉心中這般想著,自己一定要回去稟報父王,不能輕易興兵來此,這其中絕對有陰謀。
“主子小心!”
騎在馬上的查乾巴拉聽到身邊心腹的聲音時,才從遐想中回過神,然後他從馬上飛了出去,他是被自己的心腹撲下馬的,接著他才聽到箭矢撕咬血肉的嗤嗤聲。
馬蹄聲裡,查乾巴拉抬起頭,看到了不遠處黑暗裡浮現的兵馬,身為猛什克力部的王子,向來不缺享用的他並沒有雀蒙眼,所以他看清楚了這些兵馬身上穿著的甲胄,那胸甲上明亮如鏡的護心鏡即使在月光下也泛著森冷的光,叫他心頭如墜冰窖。
見鬼的明國百戶,那來的是明國的總兵吧!這先後總得有百餘披甲的鐵猛獸,我不過區區一個小王,用得著這般對我麼!查乾巴拉一時間呆住了,心裡不知道該怒該喜。
楊大眼策馬到了那被嚇呆的韃子貴人跟前,至於另外那個揮刀試圖護主的韃子,被他帶馬一槍直接刺穿身體。
直到麵前騎馬的明國武士拔槍,從心腹身上濺出的鮮血打在臉上,查乾巴拉才回過神來,然後聽到了讓他錯愕無比的問話,“兀那韃子,報上名來!”合著當麵的明國人壓根就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便出動了這般奢遮的兵馬來捉他?查乾巴拉覺得自己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