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大開,高進親自牽馬,領著杜弘域這位大公子大搖大擺地進了城,至於那守城百戶很自然地帶著手下兵卒跳反了,被打發來守這外城的,本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軍中孤兒,哪會有什麼忠誠可言。
那內城南門處,先前還被王鬥留下和那王把總套近乎的侯大陳四,這個時候已是和這位王把總喝上了,這幾日神木縣內雖然氣氛緊張,可這內城那幾處有名的銷金窟仍是徹夜經營,隻要有錢自然能買到上好的酒食。
三人喝得正熱鬨,王把總更是捧著侯大陳四,他可是親眼見著那位劉僉事自個給自個掌嘴的,想想這兩個逃軍出身的家夥居然走了狗屎運跟了高閻羅這等生猛人物,他可是羨慕得雙眼發紅,這內城守城的差事雖然不差,可也好得有限。
酒喝得正歡快的時候,底下卻有士卒來報,說是外城來了彪兵馬,打了旗號。
王把總他們立馬酒便醒了三分,到了城門處時,隻見那熊熊燃燒的火把下,白衣白馬的公子端坐馬上,牽馬的是黑甲黑衣的將軍,四周則是身材雄壯的軍士。
侯大陳四一眼便認出高進,連忙跑著上前道,“小的拜見高爺。”
“這位乃是大公子,爾等還不速速拜見。”
高進微微頷首,然後看向不遠處那守城的把總和邊上士卒,大聲喝道。
那王把總先前就有猜測,眼下見侯大陳四納頭就拜,口稱這位黑甲將軍為高爺,衛裡的劉僉事則是喏喏站在那馬上白衣公子身後,又見這位高爺如此說話,如何還不曉得這馬上的白衣公子便是駱駝城裡那位已然官拜副總兵的大公子。
“下官拜見大公子。”
王把總慌忙整了整衣服,連忙招呼著手下士卒拜見杜弘域,接著便大開城門,之後更是自告奮勇地搶著在前引路。
駱駝城雖是延綏鎮治,也是有數的雄城,可卻是依山而建,僅從繁華而論,反倒是不及神木府穀這樣的大縣縣城。
從南城徑直而入,杜弘域在馬上所見,這城內幾處地方遠遠望去,依舊是燈火通明,繁華不減。
高進牽馬,這回他沒有再越俎代庖,隻是問杜弘域道,“大公子要先去兵營,還是衛衙?”
“先去兵營。”
杜弘域縱然再有膽氣,但行事終究沒有那麼狂放,真打算就靠高進那區區十幾人的戰力便去衛衙將神木衛上下一網打儘,還是現將神木衛的兵權收於手中才是正道。
高進自無不可,反正隻要杜弘域入了內城,這神木衛便翻不了天,因為這神木衛上下確實沒人想過要造反,哪怕到了這等地步,估摸著大多數人的想法都和劉知遠一樣,隻要有機會便跳反了。
這兵營離得南城門不遠,隻走了沒多久,便能見到那營盤,這回到不需要高進讓人去叫門,那王把總已經抬頭挺胸,氣勢昂然地帶著手下兵卒前往了。
牽著馬立住後,高進自看著那王把總耀武揚威地將那守門兵卒一通罵後,便領著手下開了營門,接著便極為狗腿的跑過來道,“高百戶,營門已開,還請您帶大公子入內定亂。”
杜弘域自無不可,輕輕頷首間示意高進牽馬前行,很快一行人便入了營地,這神木衛裡營兵定員本該有五千人,可實際上駐紮在營盤內的常備兵員隻兩千餘人罷了,統率這些營兵的自然也是神木衛裡的百戶,千戶,隻不過換了稱呼罷了。
聽聞杜弘域這位大公子親自來了營盤,還是那高閻羅親自牽馬,這營盤裡的大小將官如何還不清楚這神木衛是要變天了。
於是那雞飛狗跳間,整座營盤都沸反盈天,有迫不及待要跳反的,有躊躇不定的,也有惶惶畏懼的,隻是底下的士兵們卻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高進牽馬過一營便有一營兵馬拜見杜弘域這位大公子,實在是衛驤這個指揮使不在,底下軍將當然是都尋思著要投靠這位大公子,指揮使比起副總兵,誰都知道該怎麼選。
隻是一刻鐘左右,那兩千營兵便鬆鬆垮垮地集合起來,倒是那些哨官把總千總個個精神抖擻,當然還有幾個衛驤提拔的倒黴鬼直接被立功心切的同僚下屬們綁了個結實,眼下正跪在地上大聲喊著冤屈,當然他們也是真的夠冤,本就被杜弘域的到來嚇得沒了膽的他們哪有作亂的心思,隻是還來不及跳反,就被那些王八蛋一擁而上放倒在地,捆了起來。
杜弘域自然沒管這些倒黴家夥的哭訴,神木衛勢必要清洗一番,這些人是衛驤提拔,隻能算他們瞎了眼跟錯人,到時候能撿回條命就不錯了。
“爾等也都知道,神木堡千戶徐通勾結白蓮教匪,舉兵謀反,如今已為高百戶所破。”
看著底下那些哨官把總等軍將,杜弘域朗聲說道,他是來為高進站台的,自然也不介意幫高進捧個場,“徐通謀逆,乃是受了衛驤的指使,錦衣衛辦案,向來牽連甚廣,高百戶得了消息後,便星夜傳信,如今我自和高百戶來此,便是要問你們一聲,你們可曾從逆?”
“大公子,我等俱是清白的,那衛老賊謀逆,我等實在不知,還請大公子為咱們做主。”
底下那群哨官把總都是些莽夫居多,杜弘域這一問,大多數人都沒反應過來要如何作答,那劉知遠已然跳了出來,大聲說道,他這一帶頭,認得他這個貪得無厭胖僉事的軍將們紛紛都跟著喊起來,“我等俱是清白的,還請大公子為咱們做主!”
“既然清白,可願從我平定衛逆。”
這一問便是傻子都知道該怎麼回答,還沒等劉知遠開口,幾個大嗓門的軍將已自高吼起來,“末將願追隨大公子誅殺衛逆……”
“這些醃臢莽夫,端的不要臉!”
劉知遠心中憤憤罵道,被那高閻羅壓過頭也就算了,如今連這些哨官把總都欺到他頭上來屙屎拉尿了。
隨著杜弘域揮手間,這神木衛的營兵們便傾巢而出,出了營門後便直奔衛衙,將其團團圍住,而這時候杜弘域倒是下了馬和高進在那營盤裡,叫火頭軍煮了胡辣湯,沒急著去衛衙顯擺威風。
“小高,你這心思倒是玲瓏,隻做個武夫,倒是屈才了。”
到了眼下這地步,杜弘域如何不清楚這,“白衣入城,一夜定亂。”是高進給他搭得戲台,隻要他露麵走一趟便是水到渠成。
“公子見笑,下官也是聽那些說書的講故事,才突然有此等想法,隻是公子能輕易收服這些營兵,卻是下官沒料到的。”
高進半真半假地說道,邊上侍立的劉知遠則是嫉妒得很,他堂堂僉事還不及個鄉下百戶會拍馬屁,隻覺得這些年自己的歲數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大公子,高百戶,湯來了。”
見那火頭軍做了胡辣湯送上了,劉知遠一把搶上前去,卻是把盤子接過手,像那跑堂的小二討好貴客般送到杜弘域和高進跟前,隻是他越是如此,杜弘域便越嫌棄他。
高進拿了兩碗胡辣湯,見劉知遠巴巴地望著他們,也不禁道,“劉僉事,你還是去邊上待著吧,公子若有使喚,自會叫你。”
見劉知遠悻悻離去,杜弘域才忍不住道,“若非這廝還有些用處,就他所做之事,我早命人砍了他。”
沒人喜歡叛徒,哪怕劉知遠那本黑賬能幫到杜弘域,可杜弘域怎麼可能收下劉知遠這種暗地裡記黑賬的小人,到時候饒他條性命就算不錯了。
“公子,劉僉事是真小人,不過總歸是有功之人,還是交給有司發落。”
“說得也是,他既然有功,便保他一命。”
杜弘域喝了口胡辣湯,砸吧了下嘴後說道,神木衛如今翻手可定,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挑些有用之人收為己用,這劉知遠雖然不堪,但好歹也是神木衛積年的老人,自然清楚那些軍將情況。
就在高進和杜弘域兩人悠哉悠哉地在那裡喝湯醒酒,愜意聊天的時候,營兵們圍了衛衙,那鬨出來的動靜,驚動了整個內城,更不用說外城被杜鐵牛帶兵接管,如今整座神木縣都知道杜弘域這位身兼副總兵的大公子入城定亂。
尤其是那內城裡,侯大陳四兩個已自和那些機靈的士兵到處傳起那,“白衣入城,一夜定亂!”的話頭來,直鬨得那幾處燈火通明的銷金窟,溫柔鄉裡人儘皆知才作罷。
便是那縮在衙門裡全當不知的縣太爺都知道了這回事時,那彼處營盤內,杜弘域才施施然翻身上馬,高進依舊是老樣子麵色森冷地牽馬而行。
既然知道這神木衛的營兵被杜弘域白衣平定,那縣太爺也是個聰明的,忙喚了三班衙差儘數上街,神木衛的動亂和他這樣的文官雖然沒關係,可是事涉謀逆大案,如今大局已定,這位縣太爺自然忍不住要跳出來分潤些功勞。
這時候往那神木衛衙門的大街上,倒也不是冷冷清清,那幾處燈火通明的酒肆青樓裡的客人並樓子裡的小廝姐兒便連那廚子都跑來瞧熱鬨,更遑論那些大戶人家了。
杜弘域是延綏鎮副總兵,這樣的大人物難得來神木縣,更兼還有那“白衣入城,一夜定亂!”的傳言,誰不想來親眼目睹一番。
“瞧見了沒,那牽馬的聽說便是那河口堡的高閻羅,據說能力敵千軍,那造反的徐通就是萬軍之中,被這高閻羅單槍匹馬取了首級的!”
“難怪這大公子能白衣定亂,有這等猛將在側,誰敢作亂!”
於是這大街上,越往神木衛衙門去,這人群便越來越多,眼見那氣勢森然的黑甲將軍牽馬,馬上白衣公子如玉,這圍觀的人群裡也是紛紛感歎起來,“早就聽說杜家世代將門,老太師打得韃子喪膽,不曾想這位大公子也是人中之龍!難怪能叫這高閻羅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