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將至,這本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可是對於被白英擄來的那些可憐女子來說,卻反倒是最光明的一刻。
“我們不是賊人,是來救你們的。”
兀顏在大屋前說到,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去,他知道那些女子受過怎麼樣的折磨,她們如今看到生人就害怕。
屋內,還活著的女子有七人,她們穿了被馬賊們撕得稀爛的衣服裹身,那個先前被白英折磨的少女被她們抱著,用一條舊毯子裹著,不知是死是活。
“我認得他,他剛才殺了那個畜生……”
兀顏沒有進屋,讓她們覺得心安,於是女人裡,有人膽怯地說道。
“可他是韃子!”
馬賊裡,有不少蒙古人,他們更加粗野狂暴,對生在關牆的女人們來說,韃子從不會是好人。
“他是我的家丁,不是韃子,也不是壞人。”
低沉的聲音響起,讓屋裡的女人們愣了愣,然後她們朝門口望去,看到那裡站著一個高大的青年,雖然瞧著有些冷峻,可並不凶惡,而且穿的也乾淨整齊。
“我們是河口堡的高家商隊,這裡的馬賊已經被我們殺了大半,你們不用害怕。”
高進試圖安慰這些女人,這時候他忽然覺得要是木蘭在就好了,木蘭是女人,總比他這個男人更能讓這些女人安心。
“這位大人,那些惡賊真的全都被……”
“死了大半,剩下的全都被抓住了,我讓人送些乾淨衣服和吃的過來,你們若是不怕,等會處置那些馬賊時,也可以過來看。”
高進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冰冷,顯得溫和一些,隨著他說話,長了張娃娃臉的沈光和另外兩個年紀不大的夥伴拿了從寨子裡搜刮出來的乾淨衣物和方燒開的兩大桶熱水送進屋裡,他們隻進去幾步將東西放下便默默退出。
“你們先沐浴一番,換上衣服,吃的我等會讓人送來。”
高進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掩上門,他能看到屋裡的女人躲閃的目光。
隨著關上的門,屋裡的女人們互相看著,然後呆呆地望著那兩大桶熱水,還有邊上的乾淨衣物,原本麻木的臉上漸漸有了些生氣。
屋外,聽到屋裡忽然響起的哭聲,高進他們莫名地覺得心頭有些堵得發慌。
“高爺,這塞外的馬賊多如牛毛,像白英這樣禽獸不如的……”董步芳搖著頭說道,他見多識廣,曉得那些馬賊凶殘起來有多麼可怖,說他們是禽獸都是抬舉了。
“咱們今後在一方,便要護佑一方的百姓,這古北寨附近的馬賊休想再像過去那樣作惡。”
高進知道關爺想要回駱駝城,有他送上的那筆“厚禮”,想來等此事完了,便能得償所願,而古北寨隻要他開口,關爺必定會考慮交給他。
“高爺,您的誌向,老董佩服,可是這馬賊裡,有些其實是關牆裡那些大豪的人馬,您若是動了他們,便是……”
董步芳眉頭皺著,方才他熱血上湧,被高進的誌向所感,可事後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才知道高進想做的事情有多麼困難,塞外馬賊成分複雜,有逃卒,有蒙古韃子,但有些其實就是關牆裡地方豪強的人馬,這些人做的惡事,隻怕比馬賊還壞。
“老董,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看著有些擔憂的董步芳,高進笑了笑,“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拿大家的性命當兒戲。”
“高爺英明。”見高進並不是一時血性衝頭,而是自有想法,董步芳才放下心來。
死掉的馬賊們屍體被運出寨外,家丁們按照高進的吩咐,剝了衣服用木樁插了就豎立在野地裡,排了好長一排,高進更是親自寫了塊“河口堡高進儘誅黑沙馬賊於此!”的牌子。
高進要立威,要讓這塞外的馬賊聽到他的名字就害怕,自從父親和叔伯們死後,他就明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想要堅守自己的信念和正義,就要比那些惡人更凶惡,在這片荒野裡沒人會跟你講仁義道德,管用的隻有手中刀槍。
還活著的馬賊們被家丁們推搡著到了寨門口,當他們看到那些被插著木樁上的同伴屍首,有人嚇得麵如土色,也有人嚇尿了褲子,還有人則是當場哀求告饒起來,至於那幾個最凶蠻的,早就被敲碎了滿口牙齒,就是想罵也隻是嗚嗚地喊叫。
白英沒了先前逞英雄求死的豪氣,他直接被綁在一根粗木樁上,上半身光著,眼裡滿是絕望和恐懼,他知道自己這樣的人若是在關牆裡被官府抓到,遇到個性子剛的縣爺,隻怕會被判個剮刑。
可這裡是關牆外,沒有王法的地方,姓高的居然也像官府那樣,他以為自己是誰?想到自己接下來怕是要被千刀萬剮,白英死命地掙紮起來,可他雙手被反剪,越掙紮那細牛皮索子便扣得越緊。
寨門口,換了乾淨衣服的女子們,互相攙扶著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方才在屋裡這些女子大聲痛哭,然後用熱水沐浴,穿了衣裳,吃了小米粥。最終還是決定要來親眼看看那些折磨虐待她們的禽獸的下場。
見到高進時,這些女子齊齊跪倒在地,磕頭道,“謝過恩人。”
“趕緊起來,都起來。”
高進看著這些女子,並不好去攙扶她們,隻能在那裡連聲道。
女子們從地上起來,當她們看到被五花大綁在木樁上的白英時,臉上都露出了刻骨的仇恨,她們甚至恨不得衝上前去殺了這惡賊。
“我知道對你們來說,這件事或許不好受,可我還是要問你們一句,這些賊子裡,可有不曾淩虐過你們的?”
高進躑躅片刻,仍舊朝那些女子詢問道,他要殺人,便要光明正大,叫那些馬賊死得心服口服。
“恩人放心,我們姐妹就是化成灰,也認得那些禽獸。”
女子裡,年紀最大的一名婦人咬牙切齒地說道,然後她走出來,走到那十幾個被綁著跪在地上的馬賊跟前,一個個仔細看過後,才朝高進道,“恩人,沒有,一個都沒有,他們個個都是禽獸不如的畜生。”
女人的話音方落,跪著的那些馬賊都是麵如死灰,幾個膽子小的連聲哀告懺悔起來,可任由他們痛哭涕零,在場眾人沒有一個動容,尤其是那些女子裡,更有人痛斥哭訴說起這些人的獸行來。
“送他們上路。”
高進沒有廢話,直接讓家丁們動手,一排排長矛直接戳過去,隨著淒慘的嚎叫聲,隻是片會兒功夫,十幾個馬賊便全都躺在血泊裡,沒了半點聲息。
這血腥的一幕,女子們都是睜著雙眼,不願意少看半眼,直到最後一個馬賊咽氣,她們才看向白英,個個紅著眼。
“白英,接下來便輪到你了。”
高進同樣看向再次掙紮起來的白英,董步芳拿了刀,他比在場眾人經驗都豐富,知道怎麼能讓白英死得更痛苦。
“老董,把刀給她們吧?”
原本打算讓董步芳割足百刀才殺了白英的高進看著那些神情裡滿是複仇渴望的女子,忽地喊住董步芳道,這些女子需要發泄她們的仇恨,不然他怕這些女子會撐不下去。
“多謝恩人。”
隨著那年長女子開口,其他女子都是連忙謝恩起來,然後她們衝到了白英麵前,直接用牙咬,用手摳,瘋狂地在白英身上撕咬,宛如母狼一樣。
白英掙紮起來,他頭上的頭發被女子們死命地拉拽脫落,露出血淋淋的頭皮,身上被撕咬得鮮血淋漓,那領頭的女子更是直接一刀割了他的那話,然後和其他人又哭又笑地發泄著這些時日的痛苦。
看到這一幕,在場眾人都轉過了頭,他們知道這些女子遭了多大的罪,隻是這樣還便宜了那白英。
過了很久,隨著白英沒了動靜,女子們才呆呆地停下來,當高進上前時,她們跪在地上,那領頭女子道,“多謝恩人,讓我們能夠報仇雪恨。”
“你們先起來,你們家在何處,我派人送你們回去?”
高進遲疑了下,還是問道,大明朝程朱理學盛行,女子餓死失小,失節事大,可是邊地女子向來潑辣,窮苦人家更沒有那麼多講究,對這些女子家人來說,她們雖然受辱,可好歹還活著,仍舊能乾活帶娃便行。
“恩人,咱們都是臟了身子的,便是回去,也是生不如死,更何況咱們的家都沒了。”
領頭女子滿臉淒苦地說道,她們的男人娃兒都被馬賊們殺了,就是回去了,也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我在關牆外有處地方,若是你們不嫌棄,可以前去住下,幫我們商隊做些針線活,不知道你們願意不願意?”
高進想到木蘭那裡,一直都說手下缺人,這些女子無家可歸,倒是可以給她做個伴,隻是他也不敢肯定這些女子會跟她走,“若是你們不願意,我發你們每人二十兩銀子,送你們去神木縣或者更遠的府穀縣,那邊沒人認識你們。”
“恩人大恩大德,咱們這輩子無以為報,恩人不嫌棄咱們,咱們願意給恩人當牛做馬……”
女子們互相看了看,最後那領頭女子英娘便代眾人朝高進說道,她們都不願意拿銀錢去陌生地方,隻願意跟著高進好報答高進救她們的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