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晚蕭蕭,長亭酒一瓢。殘雲歸太華,疏雨過中條。樹色隨山迥,河聲入海遙。帝鄉明日到,猶自夢漁樵。”
潼關,又名雲潼關,自打漢末三國,函穀關廢棄,魏公曹操為防關西之亂,另設潼關後,“關中”二字中的“關”字,便指了潼關,隻要過了潼關,便入了關中,帝鄉長安也就在望了。
李恪貞觀七年初南下鎮撫揚州,貞觀七年末奉旨還京,前後已是大半載的時間。李恪自打運河登船後,便連日北行,水路並用,也終於在第四日的傍晚過了潼關。
潼關剛過,李恪一眾行至華陰,因時候已晚,行路不便,便在華陰城內尋了一處驛館暫住下了。
“咚、咚、咚...”
李恪正在屋中讀書,一陣輕微的敲門之聲在耳邊響起,緊接著,門外傳來了丹兒的聲音:“殿下可是睡了?”
李恪聽得丹兒之言,放下了手中的書冊,對門外的丹兒道:“本王未睡,還醒著呢,進來吧。”
“諾。”丹兒應了一聲,緩緩推門走了進去。
待丹兒入內,李恪對丹兒問道:“這個時候了,你還不歇息可是有要事?”
此時本該是休息的時候,丹兒若非要事尋他,也絕不會輕易打攪李恪,故而李恪如此問道。
丹兒看了眼李恪手邊的書冊,知李恪正在看書,於是走到李恪的身邊,輕輕拿下桌案上油燈的燈罩,將燈芯挑地又亮了些,這才回道:“觀國公求見,殿下可要傳來?”
楊恭仁?
李恪聽了丹兒的話,眉頭微微一皺。
李恪曾於華陰親自上門拜訪楊恭仁,隻不過那時的楊恭仁對李恪還頗為疏遠,怎的今日專程來見他,還挑的這個時候?
李恪問道:“楊恭仁可是孤身來此,衣著如何?”
丹兒回道:“楊恭仁輕車而來,衣著尋常,不過是居家常著,身後隻帶了一個駕車的老奴。”
李恪聽了丹兒的話,不過稍稍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過來。
李恪方才華陰未久,在華陰最多也隻會待上一夜,而就在這短短的時間,楊恭仁便找了上來,想必楊恭仁是一早便命人探聞李恪行蹤的消息了。
楊恭仁年邁,要見李恪,還輕車簡行,專程挑的這般晚的時候,多半也是為了掩人耳目,不欲叫旁人知曉。
李恪對丹兒道:“來者是客,更何況還是母妃的族老,便請進來了。”
“諾。”丹兒應了一聲,下去領著楊恭仁入內了。
“老臣楊恭仁,拜見殿下。”片刻之後,楊恭仁便跟著丹兒進了屋內,方一入內,便對李恪俯身拜道。
李恪起身道:“隆冬夜冷,老國公要見本王隻管命人待一聲話便是,本王明早自當親自往貴府拜見,何必大晚上地趕來驛館,遭這個罪。”
楊恭仁忙道:“殿下嚴重了,殿下是君,老臣是臣,殿下體恤老臣,不欲老臣深夜遠行,老臣又豈敢倚老賣老,勞煩殿下。”
楊恭仁的話,叫李恪越發地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李恪對楊恭仁問道:“卻不知老國公深夜來尋本王,所為何事?”
楊恭仁回道:“老臣聞得殿下回京,過路華陰,便特來探視。”
李恪笑道:“如此倒是有勞老國公掛念了。”
楊恭仁也笑道:“殿下見外,貴妃娘娘乃我楊家之後,仔細算來,殿下也是老臣的族侄後輩,你我便是一家人,殿下來此,既是族親,老臣自當前來。”
楊恭仁雖然年邁,已是六十有五,而李恪不過十五,李恪比起楊恭仁整整小了六旬,楊恭仁的長孫楊嘉賓都比李恪年歲要長些,但楊恭輩分卻比李恪高的有限。
楊恭仁乃前隋觀德王楊雄長子,而觀德王楊雄與隋煬帝楊廣在族中平輩,而楊妃又是楊廣之女,故而楊恭仁便同楊妃平輩,李恪自然就是楊恭仁的子侄輩了。
李恪看著楊恭仁,笑道:“今歲之初,本王南下揚州時也曾專程來此拜訪,老國公還是拒本王於千裡,今日卻如此熱絡,倒是叫本王意外了。”
楊恭仁前隋時便在朝中為官,在朝中沉浮多年,一副涵養功夫早已練得出神入化,李恪大晚上的,沒有這樣的功夫和跟他一個老者在此廝磨,故而便徑直將話挑明,懶得再同他相互試探。
楊恭仁聽得李恪之言,也笑道:“殿下早已非當初落地學步的孺子,自也明白朝中處事的法子,老臣既是人臣,又是楊家族老,處事不易,做事自然小心謹慎了些,還望殿下勿怪,勿要因此生了兩家嫌隙才好。”
李恪道:“弘農楊氏乃當朝望族,而楊氏各房中又以觀王房勢頭最盛,老國公為觀德王嫡長子,便是掌舵觀王房之人,舉止之間乾係重大,老國公行事仔細些,自也是應該的。隻是老國公深夜造訪,當是有要事相告。”
李恪口中說著雖是無妨,但心裡卻已不禁一陣鄙薄,天下間最善順風使舵的便是這些世家門閥,往日李恪為庶子,遠放揚州之時,楊家對他避之不及,李恪親自登門,尚且未能成事,而如今太子言行失德,朝野聲望大損,似乎李承乾的儲君之位也沒有這般穩當了,楊家這便想起了他,深夜造訪。
楊恭仁笑道:“殿下是聰明人,更是明白人,老臣專程來此所為何事,殿下豈會不知。”
李恪點了點頭,似是玩笑道:“本王南下尚不足一載,此間能叫老國公前倨而後恭者,莫不是本王廬州遇刺,太子言行失德一事?”
楊恭仁擺了擺手道:“殿下言重了,‘前倨而後恭’,老臣可是罪不敢當。隻是儲君之事,雖是公事,卻也是陛下家事,依理而言,我等為臣者本不該多言。隻是近來長安風聲不斷,太子失德之言頻出,老臣竊以為此事若是如此長久下去,恐怕於我大唐不利。老臣心中生憂,特來同殿下商議。”
楊恭仁乃觀德王楊雄嫡長子,而楊雄三子,也就是楊恭仁的三弟揚續的長子楊思簡便是東宮太子舍人,對東宮的情況自然很是熟稔,如今東宮和李承乾的境況楊恭仁也很清楚,他自也是覺出了東宮的危機,到李恪這邊未雨綢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