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荷看來,太子是國之儲君,未來的九五之尊,他今日開罪了李承乾,便是自毀了前程,心中自然懊悔不已。
其實杜荷哪裡知道,眼下的這個太子,根本不是真龍,他今日之舉是與李承乾決裂不假,卻也保住了他自己,保住了整個杜家。
權萬紀的消息是聞風而來,並無實據,興許是謠傳,但李世民知道杜荷,杜荷雖然紈絝,但並無主見,他還沒有當著聖前欺君的膽量和本事,這話從他的口中說出,多半是假不了了。
一時間,李世民連批閱奏折的心情也沒了,甚至等不及內侍前往東宮傳喚,他親自便往東宮而去。
李世民駕臨東宮乃臨時起意,事先並無通傳,故而東宮的李承乾也全無消息,當李世民火急火燎地趕到東宮時,李承乾還渾然不知。
李世民自甘露殿往西,過武德殿,經武德門,便直奔東宮崇文館。
當李世民趕到崇文館時正值巳時,本該是李承乾在館中讀書的時候,可當李世民趕到崇文館,除了正在館中治學的館中學士,並未見到李承乾的身影。
“太子現何在!”李世民到了崇文館中,並未見到李承乾的身影,於是尋來正在崇文館的值館學士明幼孜,問道。
明幼孜也不知李世民來此,一番喝問之下,隻得小心地回道:“太子現不在館中。”
李世民聞言,不滿地問道:“現在已是巳時,太子不在館中讀書,又能在何處?”
明幼孜被李世民這麼一問,也愣住了,李世民不知李承乾現在何處,明幼孜又如何知道。
明幼孜頓了片刻,隻得回道:“陛下恕罪,臣也不知。”
李世民道:“你也不知,難道太子今日竟未來崇文館嗎?”
明幼孜回道:“太子已數日未來館中了。”
李世民聽了明幼孜的回答,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李承乾自幼聰慧,“敏而好學”一直都是李承乾留給李世民的感覺,可如今的李承乾這般作為當真還當得起這四個字嗎?
“你身為崇文館值館學士,治學時竟不知太子身在何處,實在是失職。”李世民一擺衣袖,怒斥了一聲,便往李承乾的寢殿麗正殿去了。
李世民駕臨東宮,剛到崇文館,東宮的侍婢便已得到了消息,便連忙去向李承乾通傳了消息。
方才李世民在崇文館耗磨了不少時間,依理而言若是李承乾身在麗正殿,自然是來得及稍作些準備的,可壞就壞在李承乾眼下根本不在麗正殿中。
今日清早,李承乾便出了麗政殿,往東北角的鷹鷂院放鷹去了,現在通傳如何能來得及?
“太子現在何處?”李世民在崇文館未見著李承乾,在寢殿又未見到李承乾,兩番之下心中的怒火已經越大的盛了,傳來了太子家令李安儼,問道。
當李安儼知道李世民駕臨東宮的消息時,心中已經涼了半截,如今拜在李世民的身前,便越發地慌張了。
李安儼身為太子家令,便是整個東宮的管家,李承乾的衣食住行均由他一手安排,李承乾現在何處,他沒有道理不知道,他若是當真推脫不知,那他這個太子家令便也不必乾了。
李安儼稍稍頓了頓,乾著嗓子回道:“太子一早便出了門,往著東北向去了。”
李世民聽到李安儼的話,甚至不必再多問,李世民已經猜到了李承乾何在。
在李世民武德九年成為太子,而後登基,一直到大唐北伐突厥大捷的貞觀四年前,李世民在東宮生活了四年多,他對東宮自然熟悉的很,東宮的東北角隻有一處鷹鷂院,那是放鷹的地方。
李世民自己也喜圍獵,故而對豢養圍獵所用的鷹犬也頗為喜好,但是他自己尚知自持,平日也隻是在理政之餘把玩一二,哪會如李承乾這般放肆。
李世民道:“你既知太子何在,還不速使人傳他回宮,朕就在這麗正殿等他。”
李安儼忙道:“陛下稍待,敦促太子回宮之人已經去了,太子稍後便至。”
其實自打李世民進了東宮,前往鷹鷂院給李承乾報信的東宮衛率就已經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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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世民是這偌大的太極宮的主人,他的行蹤自然也最為人所關注。
太極宮,昭慶殿。
李世民往東宮去的動靜不小,而楊妃本就有心探知此事,當李世民駕臨東宮時,後宮中的楊妃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昭慶殿的內室中,瓶兒對楊妃道:“娘娘,陛下看了權萬紀的奏章後大怒,當即召了蔡國公家的二公子杜荷入宮核實,現已往東宮去了。”
楊妃聞言,點了點頭道:“陛下既往東宮去了,想必已同杜荷問了清楚,此行怕是問罪去了。”
瓶兒對楊妃道:“既有如此良機,娘娘何不乘勢發難,於朝野內外造勢,興許便能一舉將太子從東宮之位上拉下來。”
對於瓶兒的話,楊妃思慮了片刻,搖了搖頭對瓶兒道:“此事不可,廬州行刺一事不過是虎頭做得一個局,本就無真憑實據直指太子,光憑太子的一句酒後之語便要陛下將太子廢黜,絕無可能。”
楊妃身在後宮,她很清楚李世民對李承乾的寵愛,李世民對李承乾這個嫡長子可為寄予厚望,李承乾酒後胡言,惹得一頓責罵自是難免的,但是此事並無真憑實據,隻此一事便要將李承乾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無異於天方夜譚,更何況,李承乾的身後還站著長孫皇後和長孫無忌。
楊妃之言自然在理,但瓶兒聽了心中卻難免不是滋味。
瓶兒是看著李恪長大的,一向視李恪如親弟,雖然行刺李恪之事非李承乾所為,但聽李承乾之言,卻有置李恪於死地之意,留著李承乾,對李恪而言終究還是個威脅。
瓶兒不免歎道:“小郎用心良苦,可惜此次未能儘得全功。”
楊妃看著瓶兒不甘的樣子,道:“此事切不可追地太急,更不可以外朝發力,把兄弟內鬥置於台麵之上。若是虎頭在此事之上與太子徹底生死兩立,恐怕兩人都落不得好,隻會兩敗俱傷,平白便宜了旁人。想必就算虎頭在京,也不會如此。”
李恪若當真就此事死咬李承乾,縱然借朝中之勢重傷李承乾又能如何,在李世民的眼中終究還是手足相殘,最後兩人隻會都落不著好,叫李泰、李佑等人坐收漁利。
瓶兒問道:“娘娘,難不成此事就此作罷了嗎?”
楊妃的眼中閃過一絲她在外麵從未有過地精明,對瓶兒道:“如此足矣,所謂‘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陛下不是常人,是天子,這懷疑和失望的口子一旦開了,便再也補不上了,儲位易手,不過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