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曲子彈地極好,我二人乍聽之下如聞仙樂,甚是喜愛,故而自主主張請姑娘登船,還望姑娘勿怪唐突。”李恪長身玉立,站在甲板之上,看著身前站著的仙娘,和隨在她身後抱琴的婢女,拱手笑道。
仙娘淺笑著回道:“小女拙技,能得公子青眼,已是萬分榮慶,豈敢言唐突二字。”
所謂“技”者,謀生之能,李恪聽著仙娘的話,心中便越發地肯定了,眼前的這個仙娘必是青樓女子無疑了,若非如此絕不該稱之為“技”,而該是“藝”。
李恪道:“姑娘不覺唐突便好,姑娘琴藝絕佳,我二人一曲聽罷尚覺不足,願請姑娘再奏一曲,不知可否?”
仙娘聞言,掩嘴笑道:“公子見多識廣,既請仙娘上船,當知仙娘是何人,這河上行曲與在樓中不是一個價。”
仙娘的身份李恪自然知道,至於這價李恪倒也不擔心,以李恪的身家,這天下還沒有他聽不得曲子,隻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倒是叫李恪頗為好奇。
仙娘一言一行進退得宜有度,顯然是見過世麵的,竟有些大家閨秀的意思,更為難得的是仙娘人如其名,初一露麵便如那畫中走出的百花仙子,就連行樂要價這樣極為市儈之事自她的口中說出,都絲毫不顯得低俗,著實叫李恪訝異。
李恪見過不少女子,宮中的,青樓中的,哪怕是京中權貴人家的貴婦人李恪也熟識不少,可像這樣的女子李恪竟還是初次見到。
李恪拍了拍手,便有一旁化作家仆模樣的楚王府衛率上前,手中捧著一錠金子站在了仙娘的身前。
李恪道:“這是錠金子可作錢百貫,便當姑娘奏琴之酬。”
百貫銀子,足可在長安任何一家青樓中為一名姿色上佳的清倌人贖身,也可買下兩艘仙娘所乘的花船,作為他的琴資自然綽綽有餘。
仙娘抬手示意身後的婢女接下家仆捧過來的金子,對李恪笑道:“公子出手不凡,想必也是方家中人,奴家若是彈的不好,還望公子勿要見怪。”
仙娘的琴音李恪此前已經聽過,自然知道仙娘所言不過是謙虛之詞,於是道:“姑娘過謙了,我二人洗耳恭聽。”
說完,李恪擺了擺手,便有王府衛率自船屋內搬出了桌凳,架在了寬敞的甲板正中。
“公子想聽什麼曲子?”仙娘在木凳之上坐定,對李恪問道。
李恪對身旁的王玄策問道:“先生可有想聽的曲子?”
李恪同王玄策關係甚密,所言自然不是客套話,王玄策也不推辭,想了想便道:“傳聞上古黃帝初在位時常憂國不治,而後夢遊華胥,覺華胥國治民安,乃順其道,終天下大昌。今日公子外出遊曆,望公子也能效由黃帝,遊有所得,便奏一曲‘華胥引’吧。”
“諾。”仙娘聽了王玄策的話,應了一聲,一雙葇荑放在了琴弦之上。
“閒居大庭,齋心服形。憂天下之不寧,何堪政事民情。久居三月之零,海河欲致清平。悠悠一夢之錄,致華胥之行。”
華胥引曲中所言雖是黃帝之時,但卻載於《列子》,作曲之人已久不可靠。但雖是如此,卻絲毫不影響華胥引成為天下名曲,傳奏已然千載。
學琴者哪有不善華胥引的,對於琴中高手的仙娘而言更是不在話下。
仙娘玉手輕撥琴弦,一陣陣悠揚婉轉的琴音便自仙娘的指尖流淌而出,傳入了李恪的耳中,聽得李恪也如癡如醉。
華胥引不算長,合計不過三段節,不過盞茶的功夫,一曲華胥引便奏完了。
“好曲。”一曲奏罷,李恪原本微闔的雙眼睜開,撫掌歎道。
仙娘起身,對李恪屈膝謙道:“小女藝技不精,叫公子見笑了。”
李恪道:“非也,姑娘的琴藝了得,就算是放在長安城中,也是排的上的人物,何來藝技不精一說,若是連姑娘都算藝技不精,恐怕偌大的長安城也難尋能者了。”
仙娘笑道:“公子想必是見多識廣的,既然公子這麼說了,奴家便厚顏生受了。”
青樓女子,久在歡場,自然練就了一雙好眼力,李恪舉止不凡,又自長安而來,自然不是出自尋常人家,仙娘倒也不便過謙,免得惹地李恪不耐煩了。
李恪看著盈盈站在他眼前的仙娘,心中也不免好奇。
無論容貌、琴藝,還是舉止,仙娘都非尋常青樓女子可比,甚至在平康坊,號稱長安之冠的擷玉樓重也找不出如仙娘這般人物,而現在竟生生出現在了李恪的眼前。
李恪問道:“卻不知姑娘自何處而來,又往何處而去?”
仙娘回道:“奴家出自江都煙雨樓,自揚州北上訪友,此番便是回揚州而去。”
揚州,李恪聽著仙娘的話,臉上不禁浮出了一絲笑意。
李恪問道:“這倒是巧了,姑娘自揚州而來,我也正欲往揚州而去,也算是你我之間的緣分。”
仙娘道:“哦?這著實難得。”
李恪點頭笑了笑,問道:“姑娘自揚州來,自知揚州事,我正有一事想問姑娘,不知姑娘可能為我解惑?”
仙娘雖是女子,但卻是歡場中人,歡場中人亦在市井之列,消息最是靈通,李恪既遇到了,便想著多問上兩句。
仙娘回道:“公子但請問來,奴家若是知道自是知無不言。”
李恪問道:“我奉父命南下,乃是為打點族中留在揚州的一些買賣,我此次初到揚州,對揚州尚不熟悉,尚不知該小心些什麼,姑娘可否提點一二。”
仙娘見李恪的模樣道:“公子氣宇不凡,想必是富貴人家子弟,前往揚州打點的買賣想必也是極大的”
李恪輕聲笑道:“買賣倒是做的尚可,但也不過是祖上留下的些許祖業罷了。”
李恪雖未明說,但倒也未曾妄言,他此次南下本就是奉李世民之命打點祖業的,隻不過他要打點的祖業是東南十六州罷了。
仙娘回道:“公子既是南下做買賣的,便需便需千萬仔細兩處人等,這兩處人在揚州勢力最大,若是惹了他們,無論買賣大小都難在揚州立足。”
李恪尚不知揚州竟還有這等勢力,聞言,訝然問道:“哦?卻不知是哪兩處人?”
仙娘回道:“正是漕運與鹽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