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崇仁殿偏殿,一眾朝中重臣正在殿外等候。
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中書令房玄齡、兵部尚書杜如晦、侍中高士廉、刑部尚書李靖等一眾李世民心腹臣子俱在此處。
“蕭相昨日被陛下嚴斥出朝,此番未曾傳召倒也罷了,怎的封相亦不在此?”長孫無忌站在殿外,看著此處等候的群臣,並未發現封德彝的身影,於是對傳召眾人入宮的弘文館大學士褚亮問道。
蕭瑀和封德彝分彆官拜尚書左右仆射,乃百官之首,是為宰相,朝議之中左右仆射均不在的情況著實罕見地很。
褚亮回道:“封相年邁體弱,身子一向不佳,方才下官前往傳旨時恰逢封相抱恙,向陛下告了假,怕是現在還在塌上躺著呢。”
封德彝昨日身子骨還好得很,今日怎的就突然差了?雖說這病來如山倒,可這封德彝病的也太巧了些吧。
長孫無忌聽了褚亮的話,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會意的笑容。
突厥可汗頡利與李世民約定的合盟之期便在明日午時,可如今李世民仍未有應允遣質子的意思,今日奏對自然也避不開這個話題。
長孫無忌道:“封相倒是病了個好時候,這一病什麼都躲開了。”
封德彝行事謹慎,善揣摩上意,他的作風滿朝皆知。他作為宰相,今日李世民必要向他問策,他若是上奏請遣質子,必然會惱了李世民,封德彝自然也就借病刻意避開了。
褚亮對長孫無忌道:“封德彝謹小慎微倒也並非壞事,今日蕭、封二相俱不在此,朝中文武便以長孫大人為尊,長孫大人正可借此永絕後患。”
褚亮的話入耳,長孫無忌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顯然,褚亮之言正中他的下懷。
“希明指的是蜀王?”長孫無忌壓低了聲音道。
褚亮道:“無論蜀王所圖為何,此次為質,若遣蜀王,豈不正免了長孫大人的心腹之患嗎?”
古來為質者,短則十數年,長則永留敵國,直至命喪。更何況突厥苦寒,突厥人不識禮數,飲食風俗更不比大唐,以李恪的年紀,要想保全歸來確非易事。
長孫無忌看著褚亮,問道:“如此說來希明已有腹稿?”
褚亮回道:“若是陛下應允遣質,質子人選便非蜀王不可。”
“何以見得?”長孫無忌問道。
褚亮看了看四周,見身後並無旁人,於是回道:“太子乃儲君,儲貳之重,國之根本,自然動不得,而自五皇子燕王佑以下,儘皆年幼,若是北去恐難成活,能為質者無非便是蜀王恪和越王泰,然越王乃嫡子,深得陛下喜愛,無論是陛下還是長孫皇後都不會應允越王北上,故而為質者隻能是蜀王。”
褚亮一邊說著,長孫無忌一邊點了點頭。
褚亮之言確有道理,除去李恪和李泰,其他的皇子儘皆年幼,不能為質。而李泰又為嫡子,深得李世民寵愛,再加上他自幼肥胖,不宜遠行,為質最合適的人選自然就是李恪了。
長孫無忌看了褚亮一眼,淡淡問道:“算到如今,希明之子已在弘文館待了有些年了吧。”
長孫無忌之言一出,心思通透的褚亮立刻明白了長孫無忌的意思。
長孫無忌貴為吏部尚書,又為當朝國舅,與李世民私交甚篤,有些話,他自然是不便也不願說出口,隻能由旁人代勞,而褚亮便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褚亮入仕數十年,侍陳、隋、薛、唐四朝七帝而不倒,自有其獨到之處,豈會聽不出長孫無忌言下之意。
褚亮聽了長孫無忌的話,回道:“到武德九年末,小兒遂良在弘文館便滿四年了。”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道:“令郎才品俱佳,若是光在弘文館蹉跎確實是可惜了,待年末百官大選之時,令郎便去門下省任起居郎吧。”
門下省乃三省之一,侍從皇帝左右、讚導眾事、顧問應對,起居郎雖隻從六品,但掌記錄皇帝言行,修起居注,是為天子近臣。褚遂良若是能以起居郎入仕,自然是個再好不過的起點。
長孫無忌乃吏部尚書,號大塚宰,手握百官銓敘之權,他既開了口,再加上褚亮的身份,褚遂良的起居郎自然是十拿九穩了。
褚亮謝道:“下官代犬子謝長孫大人提攜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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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衙,秘書省。
岑文本端坐於秘書省內衙,算了算時間,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時辰已過未時,李恪竟還未至秘書省,莫不是路上出了什麼岔子?
因此自打李恪拜師以來,每日必在未時前至秘書省求教,風雨無阻,今日已經這般遲了,岑文本有些坐不住了。岑文本與鄰座的同僚顧胤交代了一聲,便準備出門著人前往問詢。
可就在岑文本剛剛起身的時候,門外走進了一個身著青色宮衣的女婢,岑文本識得此人,她正是日常隨侍在李恪身旁的宮女丹兒。
丹兒一向跟隨李恪身邊,寸步不離,今日丹兒出現在此,說明李恪也曾到此,隻是已經離去了,岑文本的心提了起來。
“婢子丹兒拜見岑大人。”丹兒走到岑文本的身前,屈膝拜道。
如今長安城正事風聲鶴唳之時,岑文本心中擔憂李恪安危,他也無心那些禮數,忙問道:可是殿下命你前來?”
丹兒回道:“正是殿下命婢子來此。”
“現在已經過了時辰,殿下現在何處?可還安好?”岑文本問道。
丹兒回道:“請岑大人放心,殿下一切安好,隻是殿下有言要往宮中求見陛下,故而未能來此,命婢子與大人告知一聲。”
李恪此時去拜見皇帝?
岑文本聽了丹兒的話,心中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殿下此去為何?”岑文本不安地問道。
丹兒不知李恪的用意,也不明白岑文本為何會如此緊張,否則她也不會在此處,而是直接稟告楊妃去了。
丹兒隻是如實地回道:“殿下倒未講明何事,隻是在順義門待了片刻,說是身為大唐皇子,要去做皇子當做之事。”
皇子當做之事!
在這個關頭,頡利索皇子為質,李恪口中的皇子當做之事自然就是為質了!
這內衙中不止是岑文本一人,其他的秘書省官員也在其中,聽得真真切切。
能在秘書省任職的無一不是飽學之士,如今質子風波傳的沸沸揚揚,他們豈會聽不出李恪的言下之意。
“蜀王殿下,壯哉!”
還未等岑文本說話,岑文本一旁的同僚顧胤已經重重地撫掌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