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十六年五月,南京湯山。
“看來英國人的日子還真的有點不好過啊........”
寧渝手中攤著那份英國《每周新聞》的漢譯版本,臉上浮現出一絲怪異的神色,他發現曆史的慣性正在一如既往的前進著,就好像英法為了歐陸霸權的鬥爭一般,絕非東方出現一個威脅就能消除的。
這一仗看來是不能不打,搞不好打一仗還不夠,還要打好幾仗才行。
實際上,由於寧渝並不太了解西方曆史的緣故,他隻知道名頭比較大的英法七年戰爭,卻不知道英西戰爭和奧地利皇位戰爭本身也屬於這個大矛盾下的產物,隻不過這兩場戰爭都是圍繞外圍利益展開,沒有涉及到英法之間的核心,再加上也沒有直接決定出霸權的歸屬,因此才顯得名聲比較小。
可以說,甚至英法七年戰爭的結束都並沒有直接使得這個大矛盾結束,一直到美國獨立戰爭結束,法國爆發大革命導致路易十六被絞死之後,拿破侖上位時達到了高峰期,一直到拿破侖徹底失敗,圍繞英法之間的一百多年霸權之爭才宣告結束。
因此整個18世紀,圍繞西方的主旋律就是英法以及其同盟之間的鬥爭,像什麼普魯士、西班牙乃至於俄羅斯,更多隻是以配角的身份成為這個大時代的出場角色。
如今看到這份飄揚過海的報刊之後,寧渝一方麵恍然大悟,另一方麵也不由得大喜,打吧,儘情的打吧,等你們打完之後,就能明白什麼叫來自東方的鐵拳正義。
一旁的首輔宋恩銘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他輕聲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英國人的確有些焦頭爛額,他們當初在暗中推波助瀾地宣傳‘黃禍論’,也存著將西方的這些禍水引到東方戰場的心思.......”
“那是,可不光是他們,就連國內也有不少人表示要翻過烏拉爾山,給帝國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這些人到底是忠心為國還是彆有用心,朕覺得有司也要好好查一查,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大忠臣.......”
寧渝一想到這裡就來氣,對於那些在這個關頭上故意跟他唱反調的人,他自然不會多客氣,乾脆利落的處置了一大批人,其中像軍方不少將領都進行了調整,另外也讓新聞出版司對一部分報刊進行了封停,可謂是一次不大不小的風暴。
自從上一次寧渝在國務廳開會之後,就等同於明示了自己的想法以及未來的策略,在這個時候還裝傻的人肯定跟他這個皇帝不是一條心,既然不是一條心,那麼不管這些人有沒有能力,那都隻有一個結果。
宋恩銘也輕輕點了點頭,他出於首輔的身份很多事情是不能隨意做的,對於皇帝的這一次力挺自然是心懷感激,像不少皇帝都玩什麼‘恩出於上,怨歸於下’的帝王心術,可是也不想想,天底下走到這一步的有幾個傻子?
大家不敢開口說話不代表心裡這麼想,寧渝就從來不覺得玩這一套能讓事情做好,如果從上到下都是一副不敢擔責的形象,那麼國事自然也就不用多提。
寧渝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道:“對於法國我們還是要繼續拉攏,朕準備讓皇長子為使團團長,外交部右侍郎謝大春和恩斯特為使團副團長,前往歐洲出使,遍訪諸國,也好讓皇長子看看外麵的情況。”
“是,陛下。”
宋恩銘大概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其實這一次皇長子前往歐洲,倒不是真的要談出一些什麼東西來,關鍵還是為了能夠給歐洲各國看看,我大楚是一個真正的文明國家,而且還是一個比你們更先進更強大的國家,所謂的‘黃禍論’是無稽之談。
當然,那些在暗中散播‘黃禍論’的國家自然不會甘心,可是這也已經達到了寧渝想要的效果,至少可以讓那些還冷靜的歐洲人看看,一個能夠交流的國家,無論如何也不會是當年縱馬彎刀的蒙古鐵騎。
有了這一點的保證之後,‘黃禍論’雖然不會消退,可終究讓其他人看到了輿論不同的一點,這也足夠使得更多人不會無謂的同一個虛無的‘黃禍’拚命,特彆是在家門口的威脅已經越來越大的情況下,他們更多隻會看到眼前的現狀。
不管是咄咄逼人的法國,還是新仇舊恨的西班牙,在這個時候都已經在不斷的撩撥著英國人脆弱的神經,寧渝絕不相信英國人會放著家門口的矛盾不管來對付他們,到時候隻要摩薩德暗中宣傳一波,輿論的導向就會指向法西同盟。
等到宋恩銘退下去之後,寧渝卻陷入了一陣恍惚,他突然暗暗罵道:“他娘的老子當年都沒能出國留洋去克萊登大學深造,如今可倒好,這小兔崽子還沒成年都已經開始出國訪問了,這才是真正的凡爾賽吧.......”
到了六月的時候,一支臨時組成的訪問團很快就組成,其中一部分是外交部的隨員,其餘人則都是來自於內閣的其他部門,包括樞密院也派遣了數人的代表,他們將會隨團一路考察歐洲各國目前的政治、經濟、文化以及軍事等各方麵,將會形成一個十分龐大的資料庫。
相對於先前恩斯特在歐洲的活動,這一次大楚訪歐團在規格上更加正式也更加龐大,也受到了許多人的重視,寧渝直接讓海軍調撥了‘南京號’作為使團用艦,並且派遣了一支艦隊作為護航艦隊,保護使團前往歐洲。
然而,當使團要出發的那一天,許多好奇的百姓都圍在了上海碼頭前,然而當護航艦隊出現在所有人視線當中時,許多人都發出了一個來自內心的質疑,前往歐洲的海路上到底是什麼威脅值得大楚海軍出動這麼龐大的艦隊?
沒錯,如今的大楚海軍經過了十餘年時間的換裝之後,終於鳥槍換炮,從原來破爛老舊的中式戰船全部換成了清一色的新式軟帆戰艦,四十餘艘主力戰艦上掛載的火炮也都是革新十年以後的新式大口徑火炮,開花彈的威力也得到了顯著增強,綜合戰鬥力不可同日而語。
而眼下出現的護航艦隊,便是由一艘一級戰艦、四艘二級戰艦以及十六艘三級戰艦組成的龐大艦隊,再加上數量眾多的輔助戰艦,使得這支護航艦隊的實力可以傲視絕大部分國家,除了像英法荷這些傳統海上強國以外,其他國家的海軍還真不夠看。
“轟轟轟——”
隨著十六聲禮炮之後,皇長子寧承澤穿著一身紅色團龍服,腰上懸掛著佩劍,一步步走到了寧皇帝麵前,端端正正行了大禮。
“啟稟父皇,兒臣必定不負父皇重托,竭儘所能完成使命,不負父皇厚望。”
望著麵前一臉英氣勃勃的寧承澤,寧渝不由得笑著摸了摸胡須,他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長子,笑道:“承澤,你是隨著大楚一同長大的,如今大楚已有十六載,而你也到了十六歲,也該出去闖闖,見見其他國家的風土人情,朕相信等你這一路認真走過且看過之後,你一定會進行深深的思考,而這也將會成為你未來治理天下的寶貴財富。”
“是,兒臣知道了。”寧承澤又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大禮,他倒沒有表演什麼臨行哭泣的把戲,可是眼中的不舍卻是人人都能看出來的。
寧渝望著日漸長大的兒子,也不由得有些感慨,身為人父自然是對自己的孩子帶著多般擔憂和期待的,可是他身為皇帝,絕不僅僅隻是擔負著父親這個身份,他所做的任何事,都需要更深入進行思考,否則對於兒子絕不是一件好事。
實際上從一開始,寧渝就一直避免內外廷的事物和利益牽扯到一起,甚至用拒絕納妃和將內外廷財務徹底分開的方式,將外廷伸到內廷的手徹底斬斷,以此來避免將來內廷為了爭嗣位之事而勾心鬥角。
不得不說,寧渝的乾淨果斷的確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一直到如今都沒有人再膽敢試圖通過謀立太子的方式獲取利益,這也使得寧渝在對皇子的教育上變得更加純粹,就好比皇家公學的成立,本質就是對傳統皇室教育的一種否定,他已經受夠了那些帝王心術的一套,也不願意將這些繼續延續到自己的繼承人身上去。
身為大楚未來的君王,統領天下億萬子民,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寰球矚目,怎麼能是一個執著於宮廷陰謀詭計的小人物呢?他應該放開胸襟去擁抱世界,用更加自信的態度去治理這個國家,隻有這樣,才不負寧渝的一番厚望。
......
隨著帆影的漸漸遠去,大楚未來繼承人帶著前所未有的信心踏上了漫漫的航程,而此時的大楚君臣卻又不得不開始麵臨了一個難題——依然是貨幣的問題。
早在十多年前,大楚的貨幣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革,金銀本位製的確立使得大楚的財政基礎堅實了不少,為稅改奠定了基礎,從而實現了大楚財政收入的年年增高,經濟迸發出巨大的活力,也進一步推行了工業革命的發展,可以說這十多年的時間,使得大楚走了相當於過去數百年的路。
但問題也就來了,隨著大楚對周邊的開拓,工商界也大肆進軍這些國家,資本也會帶動貨幣進入這些國家,而大楚成熟穩定的金銀銅幣也就受到了這些市場的認可,使得大量的大楚貨幣流失到了這些國家,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貨幣的國際化。
從後世的觀點來看,貨幣國際化自然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就好像美元作為國際化貨幣常常用來作為大宗商品的結算,最典型的就是石油,而所有使用美元結算的國家,都在無形中被美國薅去了一層羊毛,而且為了維持自己持有的美元價值,這些國家還會主動的保持美元的彙率。
而到了後續,美元成為了公認的國際化貨幣之後,所有使用美元的國家都被綁架到了美元體係上去,而到了那一天,美元即便大量被印發也不會引起國內市場的崩潰,因為有大量的國外市場在主動撐起美元的價值——這就是國際化貨幣的好處,它能夠通過這種方式來轉移國內的金融通脹壓力。
可是對於如今的大楚而言,貨幣國際化卻並不是一件完全的好事,原因很簡單,美元畢竟是用紙做的,跟金銀完全脫鉤,美國政府可以自由印發大量貨幣,而大楚的貨幣卻是用金銀直接鑄造的金屬幣,那麼一點點儲量根本無法麵臨目前愈發膨脹的市場壓力,就算大楚已經占據了整個亞洲的所有金銀來源,也無法一直撐下去。
通過後世布雷頓森林體係的崩潰,寧渝實際上就已經明白,這絕不是人力所能阻止,隻不過後世一直到二十世紀,人類才開始選擇通過向金銀脫鉤的方式,來擺脫儲備貨幣不足的問題,而在這個過程中,純粹的金銀幣本身的缺陷卻是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而在後世,當時就有人指出,布雷頓森林製度以一國貨幣作為主要國際儲備貨幣,在黃金生產停滯的情況下,國際儲備的供應完全取決於美國的國際收支狀況,即美國的國際收支保持順差,國際儲備資產不敷國際貿易發展的需要,而美國的國際收支保持逆差,國際儲備資產過剩,美元發生危機,危及國際貨幣製度。
可以說這種根本無法解決的內在矛盾,就已經決定了布雷頓森林體係本身的不穩定性。
在麵臨這種困境的時候,無論是寧渝自己,還是大楚內閣都並沒有什麼特彆好的辦法,要知道如果在沒有取得全球霸權,且不能真正綁架全球經濟的情況下,率先拋棄金銀貨幣隻會使得經濟徹底崩潰,因為人們不會認紙張,他們隻會認實打實的金銀,到了那個時候,國內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資本要麼外流,要麼徹底破產。
因此,想要在這個時代就直接搞信用貨幣,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條徹頭徹尾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