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風起新大陸(1 / 1)

伐清1719 晴空一度 2155 字 27天前

革新十五年六月,當南京城中關於新任內閣的討論正在如火如荼的時候,而在遙遠美洲的一處海港上,一老一少卻正在唉聲歎氣,臉上幾乎湧現出一片絕望之色。

“當初就不應該聽信那個洋鬼子的,他說帶我們去歐洲,可是誰曾想到帶我們來了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每天跟著這些夷人在這裡吃黑麵包,朕到底是圖的什麼?”

正在說話的年輕人正是當年逃亡海外的弘曆,隻是此時的他跟當初的翩翩貴公子大為不同了,原本身上得體的漢服都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身不甚得體的毛皮衣物,臉上長期未刮的絡腮胡須更是增添了幾分野性。

聽到弘曆發出的哀歎,旁邊的張廷玉則是輕輕發出一聲哀歎,相對於弘曆的劇烈變化,張廷玉本人的變化倒並沒有那麼大,隻是臉上的皺紋更深也更多了,頭發也近乎變得全白,連目光都變得更加渾濁,整個人看上去老了許多。

不過也不能怪二人的變化大,實在是這幾年的經曆太過於離奇,甚至有些戲劇性——當年二人本來想通過巴達維亞前往歐洲,可是卻被當地的蛇頭給忽悠了,並沒有真正將二人送去歐洲,而是一路走走停停,將二人送到了美洲的西海岸,即剛剛開辟出來的佐治亞殖民地。

佐治亞殖民地屬於英王直屬殖民地,原本是由西班牙人發現,直到五年前才真正成為了英國下屬的殖民地,所謂的‘佐治亞’,本身就是英王喬治二世的拉丁語叫法,因此此地堪稱十分荒涼,而且還常常麵臨著印第安人的威脅。

在這種情況下,佐治亞殖民地對於人口自然是非常缺乏的,就連被蛇頭賣掉的弘曆和張廷玉,便也被安排到了此地,成為了殖民地的普通奴隸。

當然,對於弘曆和張廷玉而言,這無疑是莫大的恥辱,他們幾乎被當成了囚犯一般,被困在了佐治亞殖民地已經有足足一年了,而且根本沒有辦法逃離此地。

如果隻是逃離營地,倒也不算十分困難,隻是他們很快就會麵臨著那些印第安人的威脅,反而還不如殖民地安全,而想要通過乘坐海船前往他處,二人卻根本拿不出半分錢來贖回自己的自由權,同樣也沒有錢來買極度稀缺的船票。

張廷玉望著弘曆,不由得輕聲歎了一口氣:“皇上,老臣無論如何,都會送皇上回到故土,絕不會讓皇上流落他鄉.......隻是那些洋夷著實可恨,竟然獅子大開口,每個人居然要二十英鎊的贖身費,船票更是要三十英鎊!”

對於眼下二人而言,兩個人加起來就要足足一百英鎊,自然是一個天文數字,而他們全身上下隻有不到五英鎊的財產,不要說送兩個人回去,就連送弘曆回去都遠遠不夠。

弘曆望著港口處已經離航的船隻,他的眼淚都差點掉了出來,呆呆道:“要賺足足五十英鎊.......恐怕我們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裡了.......”

“哎,老臣再去求求德羅西爵士,爭取少一點.......”

張廷玉學習能力超群,在這幾年的時間裡,卻是慢慢學會了一點點英語,雖然無法真正流利地跟洋人交談,可是一些簡單的對話還是沒什麼問題。

德羅西爵士並不是佐治亞殖民地的真正管理者,其實隻是本地的一個地頭蛇,正是他從蛇頭手裡將張廷玉和弘曆二人買了下來,因此他也成為了二人名義上的主人,隻是德羅西爵士心底善良,對東方文化也頗為感興趣,因此並沒有過於為難二人,這才使得他們不會像那些黑人奴隸一樣活活累死。

當張廷玉和弘曆站在德羅西爵士麵前的時候,他正在肆意地抽著大麻,兩名黑人少女在一旁伺候著,給德羅西爵士卷著煙草,整個屋子裡都透著一股奇異的味道,讓人聞了都感覺渾身軟綿綿的。

張廷玉不敢過多停留,他十分果斷地跪在了地上,將自己不止說過多少遍的話在此重複了一遍,大概的意思無非就是自己是來自東方的貴族,不應該受到如今這樣的待遇,隻要德羅西願意放他們離開佐治亞,將來他們一定會報答德羅西爵士。

然而就像張廷玉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一樣,德羅西爵士也不知道聽過了多少遍,他根本就不相信張廷玉的這一套鬼話,在他看來,這兩個東方人隻不過是兩個喜歡說謊的騙子罷了,嘴裡沒有一句實話。

不過德羅西爵士也不會為此感覺到惱怒,畢竟佐治亞殖民地可找不到第三個東方人,他們身上的那股子特質讓德羅西還是非常好奇的,因此他隻是輕輕揮了揮手,懶洋洋道:“等你們能夠賺到四十英鎊的時候,我會考慮放你們離開,至於想要船票,那就再賺六十英鎊吧!”

一旁的弘曆便再也忍耐不住,他雖然聽不懂德羅西的具體意思,可是從對方的表情也判斷出來出對方不懷好意,當下憤憤道:“張卿,咱們不用去求這種人,朕回去看看還有什麼東西是能賣的,若是將來朕能複起,定報此羞辱之仇!”

說完這話,弘曆卻是再也不顧德羅西譏諷的神情,轉身便朝著門外走去,卻是再也不願忍受這份氣。

張廷玉麵露無奈之色,他們原本藏在身上的財物早就被蛇頭榨乾了,如今哪裡還有財物能賣的?隻是他也知道弘曆年輕氣盛,當下也不好直接駁他的麵子,便隻能沉默地跟著弘曆轉身離去了。

隻是當二人回到自己的茅草小屋的時候,弘曆的臉色又拉了下來,他將自己和張廷玉手中僅剩的五英鎊翻來覆去數了一遍,才重重歎了一口氣。

“早知道有今日,朕還不如索性跟阿瑪一樣,戰死在沙場之上,也少了如今的羞辱。”

張廷玉卻是連忙跪在地上,他年紀雖然大了,可是跪下去的姿態卻絲毫不遲鈍,整個人幾乎縮成了一團,活像一隻已經老去的烏龜。

“皇上,若是先皇知道皇上能夠忍辱負重,他才會真正感覺到欣慰,我大清隻要還有皇上,還就不算亡!等到楚逆人心敗壞,天下大亂之時,皇上屆時便可乘勢而起,重複我大清的江山啊!”

然而,張廷玉這一番足以激動人心的話語,卻並未讓弘曆感受到開心,他已經聽膩了這一套說辭,可是現實的處境卻反而越來越差,以致於他都開始心灰意冷。

“張卿啊,朕.......我們都已經跑到了這極東之地,相距華夏豈止萬裡之遙?咱們兩個當初斷斷續續坐船都坐了一年多,如今被困在此蠻荒之地,連華夏的消息都絲毫不知,如何才能複起?哪裡還有什麼大清?”

弘曆眼眶不由得紅了,他麵對著故土方向跪在地上,悲泣道:“阿瑪,兒臣如今到底應該怎麼辦?阿瑪,您能托夢告訴兒臣嗎?”

一旁的張廷玉也隻能跪在地上,久久歎息不語,以眼下他們的處境而言,似乎真的需要雍正托個夢了。

......

不過弘曆和張廷玉根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那些原本被俘虜的八旗上下,數千人已經斷斷續續到了美洲,不過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後世加利福利亞所在的區域,也就是美國的西海岸,跟弘曆和張廷玉所在的東海岸相隔數千裡之遙。

相對於已經有了一大片殖民地的東海岸,美國西海岸堪稱是真正的一片空白之地,除了當地的土著之外,根本沒有歐洲人的殖民點,而像加利福利亞之地,更是堪稱還沒有被開發的處女之地。

不過這一切在數年前發生了改變,隨著寧渝一聲令下,作為先頭移民的滿洲八旗上下子民們,以及大量的大楚移民百姓來到了此地,並且也建立了第一個大楚美洲殖民地——金州。

金州殖民地堪稱是目前大楚在美洲殖民的出發點,相對於更北方的地區而言,金州不僅僅氣候十分宜人,擁有大量的肥沃土地,十分適合農作物的生長,而且礦產資源也十分豐富,還發現了一些金礦,因此自然受到了大楚的重視。

在經過大楚中樞朝廷數年的移民之後,如今的金州殖民地擁有的人口大概有一萬兩千多人,並且建設起了一個規模中等的小鎮子,不過由於距離本土實在太過於遙遠,因此眼下的金州殖民地采用相對比較獨立的都護府製度。

首任大都護並非他人,正是原來雛鷹營裡出身的大將許成梁,他負責全權管理整個金州殖民地,並且還專門編練出了一支一千人左右的警備隊,人人手持火槍,不過這些人基本上都是由漢人充當,隻有一部分被改造良好的滿人,才得以加入這支警備隊。

像二十八歲的常保便是警備隊的其中一員,甚至他還擔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職位,那就是警備隊小隊長,手底下掌握著二十個人,算得上目前滿人當中的中堅分子,不過他同其他的滿人不同,他是真心效忠大楚的滿人。

“陛下給了我們飯吃,給了我們衣服穿,我們就應該為陛下效死,為大楚效死!”

在每天的清晨,常保都會站在其他的滿人麵前,開始給他們進行愛國教育,儘管在很多滿人的心裡都十分憎恨像常保這樣的人,可是更多的人卻開始慢慢接受了這一套,成為了大楚的忠實擁護者。

原因很簡單,形式比人強,所有還心懷大清的滿人,都在過去年複一年的勞動當中逐漸死去,而留下來的全都是無比忠誠大楚的滿人,他們為了活下去,要麼假裝相信,要麼強迫相信,隻要能夠表現出自己的忠誠,都能有機會活下去。

當然,對於常保而言,他是真心效忠大楚的,因為在當年遠東的時候,正是大楚的騎兵將他從嚴寒下挽救了下來,而後來他所見到的一切,更是徹底打破他心中對大清的幻想——時代已經不同了,大清永遠沒有希望了。

然而大清雖然徹底沒有了希望,可是常保還要活下去,甚至為了自己的弟弟海音考慮,他必須要積極主動地融入進去,為此即便付出一切代價,那也是值得的。

“常保,你快來看看,你弟弟海音又在鬨事了!”

隨著遠方的一聲喊叫聲,常保不由得抬起了頭,隻見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快速跑了過來,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著,“海音,海音為了一個女人,跟金四打起來了!”

金四原本姓愛新覺羅,乃愛新覺羅的後裔,不過後來隨著大楚頒布的改姓令之後,所有的滿人都有了自己漢姓,其中愛新覺羅改姓為金,而常保的鈕鈷祿改姓為郎,因此他現在的漢名又叫做郎常保。

常保眉頭微微皺起,他知道海音如今已經長大了,前段時間還跟一個女子打得火熱,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他卻不知道這個女子還跟金四扯上了關係,這不由得讓他感覺到有些棘手。

在如今的滿人群體當中,愛新覺羅自然不複過往的統治地位,可是終究跟其他人不一樣,其他滿人在遇到愛新覺羅後裔時,多多少少也會忍讓幾分,因此像金四這般在遷移滿人中為非作歹者,也實在不算少數。

“察哥,你快帶我去!”

常保跟手下的人交代了幾句,便背著火槍朝著那青年的方向跑了過去,二人臉上都帶著些許鬱悶,很顯然這件事讓他們都覺得有些頭疼。

等到二人走了兩裡多地以後,穿過了一條小溪流之後,終於見到了一群人正圍在那裡,似乎在看著熱鬨,還不時有人叫著好。

常保眉頭一挑,便撥開了人群走進去,卻發現自家的弟弟海音正滿臉是血的站在那裡,他的身後則是一名嬌小的女子,似乎是原來瓜爾佳氏的女子,叫做葉蘭。

不過常保隻是掃了一眼,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在了海音對麵的一個胖子身上,此人便是金四,是禮親王一脈的,原本放在大清也是個黃帶子,如今雖然不講這一套了,可是人人望著金四的眼神裡,多少帶著幾分敬畏。

那金四瞧著常保來了,眼中閃過一絲鄙夷之色,冷笑道:“喲,瞧瞧這是誰來了........郎常保郎隊長啊,怎麼著?今個又要抓誰去總司衙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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