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十五年四月二十一,經過了三天時間的封閉會議,在一聲清脆的木槌聲下,新一屆的大楚內閣名單正式出爐,帶著淡淡墨香的文件被呈遞到了寧渝的麵前,隻有皇帝最後簽字認可之後,內閣名單才會真正生效。
宋恩銘、薛海雲、寧忠海、陳世綰、全祖望、羅文泰、劉統勳.......
望著上麵熟悉的一些名字,寧渝也不由得輕輕一笑,這些人選自然是全麵貫徹了寧渝的意誌,同時也是經過了層層博弈脫穎而出的精英,更關鍵的是,這些人跟崔萬采、李紱這些開國時期的元勳不同,本質上具備更多從地方上打拚上來的經曆。
像宋恩銘、薛海雲還有寧忠海,本身都是大都督府時期脫穎而出的俊傑,又經曆了十幾年在地方和中樞為政的經驗,特彆是宋恩銘還深具外交經驗和國際視野,這些本身就是崔萬采和李紱這些第一代輔臣們比較缺乏的特點。
而再之下的陳世綰是北伐時期的降臣代表,為人也十分敦厚忠謹,再加上深具地方事物眼光,入閣也是應有之意,全祖望和羅文泰屬於資曆豐富的老資格,雖然不能更進一步,可是在這個稍顯年輕化的內閣集體中,也能發揮應屬於自己的關鍵作用,入閣也非常符合寧渝的想法。
當然,在這個名單之中,最讓寧渝驚喜的自然是劉統勳了。
無論是在原本的曆史上,還是在如今這個時代裡,劉統勳都堪稱是真正的宰輔之才,地方執政,中樞為官,都做得非常不錯,而且為人中正稟直,又不會過於強硬,自然頗受寧渝的看重。
當然,眼下的劉統勳還算年輕,四十多歲的年紀還不能真正承擔起首輔的責任,可隻要再過十年便是寧渝心中的第一首輔選擇,至於像彭啟豐、吳敬梓、汪由敦和陳大受等人則明顯要相差一籌,無法真正獨挑大梁。
寧渝很快就在文件上麵簽了字,交給了侍從室發往國谘院,隻是在林泰恭敬地接過文件準備轉身離去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讓老首輔來.......不,朕準備親自去一趟老首輔的府邸。”
.........
老首輔,嚴格來說目前大楚有兩位前首輔,一個是寧忠景,另一個便是崔萬采,不過在世人的眼裡,崔萬采自然是要強過於寧忠景,倒不是寧忠景無能,而是因為彼時國家尚未一統,皇帝更傾向於大事小事小把抓,再加上有個能力強勢且任勞任怨的次輔,以至於寧忠景顯得沒有太多的存在感。
等到崔萬采當上了首輔之後,大楚的光景也不同了,不光統一了全國,而且也掀開了全麵展開經濟建設的浪潮,因此內閣的權力也在不斷膨脹,作為首輔的崔萬采自然水漲船高,顯得頗為強勢了。
不過這位強勢而獨特的首輔,平日裡的生活卻十分節儉,直到如今他所居住的地方依然隻是一間不過二重的小院子,仆人也僅僅隻有三個,門口的石墩子上都帶著些許斑駁,不過院門口的雜草都被清理乾淨了,看上去頗為整潔。
寧渝從禦輦上走了下來,望著麵前緊閉的大門,卻是不由得想起了十九年以前,那時他還隻是一個剛剛穿越過來的毛頭小子,隻有一腔帶著茫然的熱血,卻根本不能很好的適應這個時代,而正是在崔萬采的教導下,才逐漸展露自己的鋒芒。而這一切,都是從他敲開崔府的大門開始的。
興之所至,寧渝輕輕一笑,準備走上前去重新敲門,然而還未等他敲門的時候,大門卻已經打開了,隻見崔萬采已經站在了院子當中,麵露微笑,一切就仿佛是那一天一般,隻是時光已經讓他變得一頭花白頭發,滿臉的皺紋。
“先生,學生來了。”
寧渝沒有繼續稱呼崔卿,也沒有自稱為朕,而是重新撿起了‘學生’這個自稱,二人相視一笑,一切都似乎回到了從前。
一直到暮光灑落之時,寧渝才從崔府裡麵出來,而這一次他同崔萬采的交談絕不僅僅隻是新一屆內閣的問題,而是包含了整個大楚的未來發展問題,隻是在一定的程度上,二人對於未來存在分歧。
實際上,在此時的崔萬采心裡,已經完全接受了寧渝的那一套理論,即未來大楚的進一步發展便是進一步推動工商業的成長,但是在針對對外關係上,崔萬采並不太過於讚成目前的政策,因為實在是太過於暴烈了。
目前大楚在針對亞洲其他國家的壓製是非常全麵且殘酷的,在軍事上采取駐軍,用近乎直接掠奪的方式來廉價大批購入原料,反過來卻將大批量的工業製品出口到這些國家,來換取他們僅剩不多的儲備金銀,為將來全麵采用華幣已經打下了基礎。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小國本身就不再具備任何發展工業的基礎,隻能選擇接受大楚的調配,去發展一些大楚有意設置的產業,而更殘酷的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同這些國家的頂層階級合作的基礎上實現的,因此對於這些國家的底層人口而言,日子自然是過得越來越辛苦了,也越來越看不到未來了。
就好比目前的日本,雖然戰爭停止了,可是百姓的生活卻並沒有因此好轉,而且由於整個日本已經分裂成了兩百多個地方藩國,整個日本幾乎回到了戰國時期的局麵——關鍵是由於這些藩國本身不能互相吞噬,他們將會比過去更加專注於對內進行盤剝,而無需擔心百姓會因此而作亂,這基本上就是兩百多個小號的朝鮮。
沒錯,在如今的朝鮮裡,兩班堪稱迎來了最好的一段時期,他們已經完全放棄了組織軍隊,將所有的軍權包括警察隊伍權力都交給了大楚駐朝鮮總督,而這些兩班子弟們則是肆無忌憚的盤剝朝鮮百姓,甚至在這種嚴酷的高壓下,許多人不得不開始往大楚境內逃亡。
在崔萬采看來,這一切隻是將問題暫時掩蓋住了,將來遲早有一天,這些國家內部也會自發性的積累反對力量,而到了那個時候,眼下的這種格局都會被破壞掉,這並不利於目前大楚的布局,也不利於未來的大楚所構建的華夏帝國體係。
畢竟隻有一個穩定而成熟的環境,才能最大化地催生著工商業的發展,才能促使資本得到快速增殖。而目前大楚的做法,卻成為了一種背道而馳的選擇。
寧渝倒沒有去反駁,因為崔萬采說的的確是對的,不過他不打算改變眼下的模式,主要還是一點,那就是不先對這些國家進行閹割,後續的措施並不利於大楚,即便是強乾弱枝的策略,那也得先弱枝才行。
或許隻有等到再過十年或者二十年,這些國家自生的矛盾會爆發一場大戰,到時候大楚對這些國家的吸血,也足以完成了自身的工業化成長,那麼屆時再來改變也不算遲。
很快,新一輪內閣上任的消息很快就登上了各大報刊,對於百姓們而言,對於這一消息倒並沒有太大的感觸,不過對於工商業而言,卻成為了一個大大的利好,因為宋恩銘作為新派的代表,他相對於崔萬采其實要更加著力於對經濟的發展,特彆是一上任便宣布推行的《大楚十五府發展計劃》更是受到了許多人的關注。
在工商界看來,《大楚十五府發展計劃》本質上代表著無數的機會,因為隨著重點十五府的發展,不僅朝廷要在這裡投放數萬萬銀元的資本,同時還會帶動十幾萬萬銀元的發展,若是能在裡麵沾上一點甜頭,那就能真正發達了。
當然,大頭肯定還是留給了朝廷下屬的各大官方商會和公司,數百家官方公司將會像朝廷伸出去的觸角一般,成為《大楚十五府發展計劃》的核心部分,在未來也會隨之成長,做到真正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不過新內閣的成立,觸動到的還不僅僅隻是經濟方麵,更關鍵的是在對外事務上麵,還采取了十分強硬的態度,一方麵宣布加大對東俄的軍事援助力度,另一方麵則是對宣布要恢複漢唐榮光,重複交趾故土,決意要對安南國作戰。
這一消息自然引起了無數人的歡呼,畢竟在無數華夏人看來,交趾原本就是華夏故土,後來隻是為小人所趁才被占據,如今天朝勢大,自然也要將故土奪回,否則怎麼對得起兩千年之前開辟交趾的祖先?
“收複交趾,匹夫有責!”
當這句口號出現在報刊上的時候,無數百姓都紛紛表示踴躍支持,許多人慷慨解囊,為複交趾捐獻了大筆的錢財,縱使沒錢的也常常宣揚複交趾大業,卻是在國內掀起了一個高潮,甚至要比之前進攻日本的聲勢還要浩大。
不過在臨戰前的會議上麵,大楚君臣上下卻並不認為這是一場多麼浩大的戰爭,因為相對於目前大楚的體量而言,安南國實在是有些不值一提。
寧忠義站在雲南、廣西和安南國交界處輿圖前,沉聲道:“安南一國麵積不過一省,人口不過數百萬,阮氏昏庸無能,可用兵力亦不過十萬,我軍此戰隻需動用三個師的兵力,隻需要三個月便足以直搗順化。”
用三萬人進攻安南,這已經是樞密院料敵從寬之後的結果,畢竟打仗並不是人越多越好,反倒前線人數越少,對於後勤補給的壓力也就越小。
寧渝微微點頭,不過他對後世越南的印象還是非常深刻的,知道這個地方多多少少也算個刺頭,便輕聲道:“安南雖地狹人少,可是終究不能小視,當年不光宋朝吃過他們的虧,就連蒙古人,甚至大明也都吃過他們的虧,如今既然要收複交趾,便不可小覷,朕以為兵力尚需再加一倍,以犁庭掃穴之勢,徹底擊滅安南,重複交趾!”
一旁的宇治景微微皺眉,低聲道:“陛下,若是加一倍兵力,所耗軍費隻怕要再加上兩倍,如此似乎有些小題大做.......”
寧渝揮了揮手,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模樣,“今年各方麵的費用既然都已經超支了,不妨就多編一些赤字,等到交趾恢複之後,屆時空出來的耕地差不多也有上千萬畝,這個買賣還算劃算!”
算完這個賬之後,寧渝繼續道:“更關鍵的是,安南雖小,其野心卻甚大,常常自比‘小中華’,他們到底抱的什麼狼子野心實在是路人皆知!若是此戰不一戰滅其國,將來隻怕還會繼續留下後患!”
眾人見皇帝如此堅持,當下也就點點頭,多一倍的兵力到時候打起來也更加穩妥,除了多耗費錢糧似乎也沒什麼不妥,不過一直沉默不語的宋恩銘卻站了起來,輕聲道:“若是將來交趾重新化為交州,隻怕上麵的百姓難以教化,陛下是否要繼續沿日本和朝鮮舊例?”
寧渝輕輕搖了搖頭,道:“日本和朝鮮兩地卻是與安南多有不同,對於這兩個國家,朕目前還不準備深入統治,隻是割肉放血即可,將來再慢慢炮製,可是交趾是必須要劃到我大楚的版圖之中,對於上麵的百姓,一定要做好教化之舉,對於心慕大楚之人,可使其化為華夏之民,若是那等不欲者,則集中至一地,以其自治即可。”
宋恩銘認真思考了一小會,道:“自治之地又該如何處置?”
寧渝輕聲道:“自治之地可仿照舊例,選其當地上層人士,冊封其為封君,另外我大楚亦可從戰後有功之臣裡,冊封一些封君至此地,待其自治即可。”
說白了,寧渝寧願麻煩一點,也不願意因為今天的事情給後世埋下炸彈,特彆是民族問題的炸彈本身都是非常嚴重的,搞不好就會造成國家的動蕩與分裂,而對寧渝而言,他的辦法也很簡單,那就是取消民族的劃分,隻按照傳統華夷之辨來進行劃分,即入華夏者便為華族,出華夏者則為夷族。
到時候如果安南人要反抗,寧渝就用這種辦法將當地的百姓分成這兩個民族,華族可以在大楚的調配管控下,前往大楚指定地域混居,而夷族則全部都趕到自治地去,到時候兩邊涇渭分明即可,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沒有問題了。
想到這裡,寧渝便繼續道:“到時候就按照豆蔻山以南之地,來劃分自治地,不如就叫越南自治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