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請喝茶。”
“謝太子。”四阿哥畢恭畢敬地向八阿哥道,卻沒去碰麵前的茶水。
今日來東宮是八阿哥之請,畢竟四阿哥是管事阿哥,掌管工部,太子以國事請四阿哥過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說起四阿哥,最早也曾執掌過戶部,更為前太子處理過戶部欠款事件,隻可惜前太子未有魄力,再加上當時八阿哥等人在後麵扯大腿,最終這事不了了之。
作為太子的八阿哥心裡非常清楚,這個平日裡不聲不響的老四不是個簡單角色,論年齡在阿哥中排行第四,論能力也是首屈一指,隻不過性格孤僻,再加上做事一板一眼,一直不討人喜。
朝廷六部,如今戶部早就落在八阿哥之手,再加上吏部和刑部中有八阿哥不少黨羽,雖不能做到一手遮天,但直接影響是沒問題的。
兵部如今還在康熙控製之下,畢竟這是皇權的根本,但八阿哥也不是沒任何動作,已把觸角伸進了兵部之內。至於禮部和工部,前者地位雖清貴但實際沒太大用處,後者是個苦差事,四阿哥作為管事阿哥,移交戶部之後八阿哥就直接通過康熙把工部丟給了他。
這一次把四阿哥請來,八阿哥主要同他聊了聊工部的一些事務,尤其是關於軍械和火器的進展。
隨著大明火器運用頻繁,清廷也逐漸開始重用起火器來。說起火器,在清廷中就像是個尿壺般的存在,需要用的時候重視之極,而當用完了又恨不得把它丟到永遠都看不見地方去。
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後金時代,清軍就在明軍的火器,尤其是火炮之下吃過大虧,甚至前努爾哈赤都是被大炮打傷久治不愈而亡。
為了同明軍的火器對抗,當時的後金想儘一切辦法從大明手中學習火器,並掠奪能製造火器的人才。直到後來,大名鼎鼎的遼東三礦徒,也就是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三人投靠後金,這才帶去大量火器和後金極缺的技術人員,從而使得後金火器得到了發展。
清軍入關後,等平定南方,之前在戰場上發揮作用的火器很快就被棄用,滿清打著弓馬奪天下的旗號開起了曆史倒車。而到三藩之亂時,康熙突然間發現清軍居然沒有一支能和對方抗衡的強大火器部隊,這使得當時的康熙不得不求助於南懷仁的西方傳教師,重新打造和發展火器。
可在三藩之亂平定後,清廷頓時又好了傷疤忘了痛,除邊軍和八旗的幾營之外,普通綠營的火器部隊就地解散,大批火炮火銃直接銷毀,美名曰天下太平,刀劍入庫。
而今,大亂已起,隨著大明越來越強,清廷一直宣揚的弓馬祖製已跟不是時代了,所以在大明在南京重複後,清廷就意識到了這點,康熙當即下旨重開火器,要求工部多鑄火炮火銃,以應軍用。
如今這一塊就歸四阿哥管,作為太子的八阿哥眼下關心南邊戰事,再加上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又在外練勇,對於火器的需求極大。
“回太子,工部今年至今已鑄三千斤大炮十門,一千斤大炮三十六門,五百斤炮七十門,再加上各式火銃二千五百杆……。”
“這些數字我知道。”八阿哥擺擺手,打斷了四阿哥繼續往下說,這些數字在工部都有存檔,作為太子八阿哥當然很清楚。
“四哥,今天請你來我是想問問工部能否抓緊辦這事,工部的鑄炮和火銃雖然不少,但遠遠不足消耗。其他的不去講,僅僅是守城大炮,以北京城而言,北京九門每門都需三千斤以上大炮六門甚至更多,僅次一項就需五十四門。這還沒算上外城七門、皇城六門之數,如再加宮城六門那就更多了。”
八阿哥一臉正色,推心置腹道:“四哥,你算算,這還僅僅隻是北京一城的數字,而今偽明在江南虎視眈眈,其火器威力強大,各地各省重鎮都需重炮把守,金陵、杭州這些我就不講了,就說近的吧,如果九江、新建、南昌有數十門重炮在的話,哪裡會被偽明如此拿下?這血肉之軀如無守城利器,是擋不住反賊的啊!”
說到這,八阿哥又道:“除此之外,還有各軍鎮的需求,隆科多在湖北激戰,幾次來折子都說在火器上了吃了大虧,急需朝廷支持。另外十三弟和十四弟那邊也極需火器,四哥你可彆忘了,這十三弟可同四哥一直交好,十四弟更是四哥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們在外就指望著你我兄弟在京衝幫襯著呢,你說是不是這道理?”
四阿哥默默聽著,也不搭話。八阿哥知道他的脾氣,所以也不急著催促,說完後隻是靜靜等著。
過了一會兒,四阿哥這才開口道:“太子說的有理,不過這鑄炮需銅,之前朝廷的銅有兩處來源,一為雲南,二為海外。但如今南邊正在打仗,這銅料缺的厲害,至於海外之銅,我不說太子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瞞太子,為此事我也在煩愁,不過請太子放心,此乃國家大事,我將儘力而為!”
“好!”八阿哥頓時撫掌讚道:“人家常道四哥是個鐵麵王,可誰又知曉四哥實際上了麵冷心熱呢?怪不得皇阿瑪表麵上對四哥不怎麼牽掛,可實際上如此看重四哥呢,今天有四哥這個態度,我也有放心了。”
四阿哥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下,神情卻絲毫未變,隻是捏著手串的手指稍停頓了些。
“對了四哥,之前你可是和二阿哥關係極好,不知近來可去探望過二哥麼?”突然間,八阿哥把話題轉移到廢太子那邊去了。
“皇阿瑪有令,二哥如今圈禁著,一律不得探望。”
“哎,確實如此。”八阿哥歎了口氣,搖頭道:“這皇阿瑪心也是太狠了,這二哥不管怎麼說也是當了那麼多年太子的人,就算有錯這廢了就廢了吧,何必把人給圈禁起來呢?二哥身體一向不好,如此關著真夠他受的。還有大哥也是,當年江南之戰罪不至此,可直到現在皇阿瑪也不原諒他,交了一應差事不說,如今讓其在家閉門思過,這和二哥的處境也未有什麼兩樣呀。”
邊說,八阿哥邊感慨,言語中一副為兩位兄長打抱不平的姿態。甚至又講起了當年他們年幼時候的情景,談起了相互間的兄弟情深,但奈何生在皇家無情的那種無奈。
“四哥,你的本事弟弟是知道的,更不用說皇阿瑪了,如今江山飄揚,皇阿瑪現又年事已高,更需你我兄弟攜手並肩,為我大清儘力啊!”
八阿哥一邊說,一邊暗暗打量著四阿哥的表情,可這四阿哥一直就擺著一副麵癱臉,任憑他如何說都不多回一句,逼急了就說太子講的極是,或者又講皇阿瑪英明之類的廢話。
這番交流持續了一個時辰,對於四阿哥這種表現八阿哥似乎也是無奈,見時間差不多了,八阿哥端起茶來,四阿哥頓時起身告退。
四阿哥前腳剛走,後腳一人就從後麵轉了一出來,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八阿哥的死黨九阿哥。
“這個四哥,還真是個泥菩薩,任你費勁口舌就是不發一言,也不知他這性子是從哪來的,我說八哥,你也真受得了他。”
八阿哥頓時笑了起來:“四哥常年修佛,這參禪是參慣了的,如此也是正常。”
“正常倒是正常,可八哥,他這副模樣,你覺得有用麼?”
八阿哥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水,笑道:“有用無用這其實重要麼?隻要四哥心裡明白不就行了?”
“八哥的意思是?”九阿哥頓時一愣。
“我沒什麼意思。”八阿哥彈彈手指,把茶盞放到一旁:“既然皇阿瑪能見四哥,我作為太子為皇阿瑪分憂見一見四哥也是理所當然的,難道不是麼?至於其他人會如何想,又怎麼想,這我可管不著,這眼睛、耳朵都長在人身上,所看的,所聽的,進了心裡又怎麼出來,也是有天知道了。”
九阿哥恍然大悟,合手頓時大笑起來。
離開東宮,四阿哥進了轎子,吩咐一聲回府後,他就合上了眼。雖然表麵平靜如水,但快速旋轉手珠的卻暴露了四阿哥心中的焦慮。
以四阿哥的聰明,他當然能聽出今天八阿哥的話外之音,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卻又無法闡述任何立場,現在的北京城就如同一個旋渦似的,表麵的平靜之下暗藏著危機,一不小心卷入其中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良妃之事後,康熙和八阿哥之間的對立已越來越嚴重,兩人都在爭奪皇權,再加上那批滿清王公貴族們,相互間已鬥得不可開交。
昨天,康熙剛剛召見了四阿哥,今日八阿哥就把他給找去了東宮,這其中的意思顯而易見。在這種情況下,四阿哥哪裡敢輕舉妄動,一旦行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今天八阿哥特意提到老大老二,這是變相地警告和提醒,想到這,四阿哥嘴角苦澀之極,但眼下卻又毫無辦法,令其心中煩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