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薛甄和薛昭兩個人在書院湖邊相見,兩個人肩並肩站在石橋上,看著湖麵都沒有立刻說話,因為兩個人都很清楚,現在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有一陣子身邊的壓抑感覺沒了,可是沒多久這壓抑感又回來了。
“我觀察過。”
薛昭抬起手指向遠處湖麵,像是在指著一隻掠過的飛鳥,可是說的卻和飛鳥沒有任何關係。
“最近盯著我的人一直還在,但是比以往聰明了,沒有一直跟著我,我發現不了他們,可是我知道他們一定就還在某個地方看著。”
薛甄聽他說完後點了點頭道:“我也是,能感覺到,但是看不到,顯然他們的策略變了。”
“不僅僅是這樣。”
薛昭繼續說道:“我那天看到了,有人圍著湖邊走了兩三圈,後來又來了人,一樣的圍著湖邊走,看起來應該就是書院弟子,但一定不是書院弟子,書院弟子除了新來的之外,沒誰還會圍著湖繞圈走,新來的都很少有這樣走的。”
“是因為我們會在這見麵嗎?”
薛甄微微皺眉道:“那你為什麼還要約我在這見麵。”
“如果我們突然之間一次都不來湖邊了,那麼他們就會更加懷疑,一次找不到就兩次,他們一次一次的在湖邊搜索,不停的找,總是會找到的。”
“那要不要把名冊轉移地方?”
“沒機會了。”
薛昭道:“隻要到石橋下邊去把名冊取出來,立刻就會被人看到,轉移不走的,所以我們就當是什麼都沒有發現,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這樣才不會被懷疑。”
“好,我聽你的。”
薛甄點了點頭。
平時看起來她比薛昭更成熟,行事也穩,可是她發現真的遇到大事的時候自己會慌,而薛昭不會,薛昭會很冷靜的分析一切,然後做出判斷。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是薛昭在依靠她,可是現在才醒悟,關鍵時候,她沒有什麼主意,還是要聽薛昭的。
“必要的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做一些出格的事,用以證明我們沒有察覺到廷尉府的人跟著我們,你......你懂我說出格的事是什麼意思吧?”
薛昭說完後看了看薛甄,有些不好意思。
薛甄的臉色瞬間紅了,好像剛剛要開放的花兒一樣。
“你不要臉。”
她狠狠瞪了薛昭一眼,可是並沒有什麼威力。
薛昭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說道:“我就隨便說說,你不用當真。”
薛甄沉默了一會兒,臉更紅了:“那......那我要是當真了怎麼辦?”
薛昭眼睛都睜圓了:“啊?!”
“逗你的。”
薛甄轉身,溜溜達達的往回走:“傻子,還不跟上我?”
薛昭嘿嘿笑了笑:“來了!”
他跑著跟上去,和薛甄並肩而行。
薛甄一邊走一邊說道:“其實我們也不用太擔心什麼,大人說過,如果是被廷尉府的人盯上其實並不可怕,因為他們是執法者,我們隻要正常生活沒有必要害怕執法者,他們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最起碼不會殺人。”
“對啊。”
薛昭笑道:“所以我們就正常生活,就當是忘了名冊的存在,我們不去想不去看,該到湖邊走走就走走,該去哪兒就去哪兒,廷尉府的人那麼忙,盯我們一陣子也就罷了。”
“嗯。”
薛甄點了點頭道:“我晚上想去迎新樓,那邊有幾道菜真的好好吃,上次吃過之後還念念不忘的,我聽說,那是安國公當年為了他妻子做的菜,菜單在迎新樓保存了。”
“現在是護國公了。”
薛昭一邊走一邊說道:“你那是沒聽明白,應該是護國公最早帶著茶公主在那吃過,茶公主覺得特彆好吃,護國公後來又把菜品改良了一下,結果味道比原來更好,一下子就成了迎新樓的招牌菜。”
薛甄問:“以後我們會不會也成為護國公和茶公主那樣的人?就像......就像他麼那樣生活。”
薛昭搖頭道:“不會。”
薛甄的臉色隨即暗淡了一下,可是卻看到薛昭一臉陽光燦爛的說道:“但我會比護國公愛護茶公主那樣更愛護你。”
薛甄隨即笑起來,也如陽光般燦爛。
兩個人其實誰都沒有想到一個問題,他們兩個在做著的事,是反朝廷反陛下的事,哪怕薛華衣一再說希望他們能脫離出去,可是薛華衣把名冊交給他們兩個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倆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可是兩個孩子從小跟著薛華衣長大,他們不會去想什麼,他們眼中人性的虛偽,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親近人身上。
在他們兩個看來,薛華衣是真的隻在乎他們,而不是利用他們,當然這也可能談不上利用。
然而更諷刺的是,兩個人都覺得,雖然他們做的是反朝廷的事,但隻要現在不出格,他們並不害怕朝廷的人。
書院的課業結束之後,兩個人約好了去迎新樓吃飯,出書院沒多久後薛昭就明顯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人跟著我們。”
“我感覺到了。”
薛甄道:“廷尉府的人是不是改變策略了。”
薛昭道:“他們應該隻是盯著,不用太擔心,就像我們上午說好的,我們照常生活。”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交談,誰也沒有去看後邊跟著他們的人,可事實上,他們後邊跟著的人並不是廷尉府的人。
四五個三四十歲的人走在他們身後,一直都在尋找下手的機會,可是長安城大街上人實在太多了些,這些人根本沒有機會下手。
哪怕就算是到了晚上,不宵禁的長安城依然人潮湧動,長安城就是大寧的不夜城,這裡到了晚上反而會顯得更加繁華,處處歌舞升平。
廷尉府千辦方拾遺剛剛吃過晚飯準備整理一下手裡的卷宗,東宮那邊送過來不少東西,包括所有東宮官員輔臣以及下人內侍的檔案,每一個他都要仔細看,每一個他都要記住。
不久之後他就要去東宮履職,雖然還是千辦,而且到了那邊不會被什麼案子纏身,但方拾遺很清楚,自己到了東宮之後會比在廷尉府裡要辛苦的多。
太子殿下的安全交給了他,他的肩膀上就如同突然被壓上來一座萬仞高山。
“千辦大人。”
一名廷尉從外邊進來,俯身道:“薛甄和薛昭出了書院,應該是奔著迎新樓方向去了。”
“不要跟進迎新樓,迎新樓裡的事不用我們盯著。”
方拾遺沒抬頭的交代了一句,剛要說話,就聽到門外有人笑著說了一句:“是因為迎新樓裡都是自己人嗎?”
方拾遺聽到這句話後連忙起身,朝著門外俯身一拜:“見過國公。”
沈冷從外邊溜溜達達的進來,韓喚枝和他在一塊,進門口,沈冷看了看方拾遺桌子上的卷宗就忍不住笑了笑:“這些東西,你打算一夜都看完?”
“回國公,一夜也看不完。”
“那就留著明天再看。”
沈冷道:“我和韓大人約好了要去迎新樓那邊吃酒,正好你不是有案子也要盯人嗎,那就一起吧。”
方拾遺沒想到護國公和韓大人出去吃飯會喊上他,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
“換上衣服走了。”
沈冷從他桌子上捏了一塊點心,然後笑起來:“這點心是從我家鋪子裡買的。”
韓喚枝仔細想了想,好像不是記得沈冷有點心鋪子,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時候耿珊和古樂在桑國的時候,耿珊想吃大寧的點心,古樂托天機票號的人從大寧帶過去,茶爺把那幾家點心鋪子都買了。
“有錢真好。”
韓喚枝歎了一聲。
沈冷瞥了他一眼:“沒錢真酸。”
韓喚枝哼了一聲:“方拾遺,還不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咱們今日吃護國公的請,一會兒點菜的時候不要看菜名,看菜價就行了。”
方拾遺一時之間不能融入到沈冷和韓喚枝兩個人之間的那種氣氛中,所以稍稍顯得有些尷尬。
三個人出了廷尉府後就上了韓喚枝的馬車,沈冷真是愛極了韓喚枝這輛車,坐在這馬車裡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顛簸,舒服的像是躺在床上一樣。
“那兩個孩子還在盯著?”
韓喚枝看向方拾遺:“你是不是一直覺得薛甄和薛昭有問題。”
“是。”
方拾遺認真回答道:“雖然現在還沒有發現什麼問題,但屬下覺得他們兩個來長安城書院絕不是那麼單純,而且屬下也還是覺得,和書院的湖有關,隻是找了好幾次,一無所獲。”
沈冷微微皺眉:“書院的湖?那麼大,隨便挖個坑埋一些東西也不好找。”
“國公說的是。”
方拾遺道:“卑職總覺得那兩個孩子身上有秘密,沒有證據,隻是感覺。”
韓喚枝道:“你的案子你自己做主就是,願意盯著就盯著吧。”
沈冷撩開車窗的簾子往外看了看,前邊就是迎新樓,他一眼就看到兩個身穿書院院服的年輕人走進去,一男一女,於是他大概也就知道了那兩個人就是方拾遺說可疑的人。
他剛要說話,又看到四五個人在不同的方位同時停了下來,如果是一個普通人的話一定看不出來這種變化,大街上的行人停下來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那四五個人分彆在迎新樓外麵的不同方位。
“有意思了。”
沈冷把車窗簾子放下來後說道:“你們安排的便衣這麼明顯,是怕人家看不出來嗎?”
韓喚枝看向方拾遺,方拾遺搖頭:“我沒安排便衣靠近盯著,我交代過了,讓他們離遠點。”
沈冷隨即笑起來:“那就更有意思了,如今這長安城裡還敢盯人盯到迎新樓外邊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韓喚枝接了過去,他看了看沈冷說道:“那一定不是長安城裡的人。”
這長安城裡,誰不知道迎新樓背後有多恐怖。
沈冷笑道:“不是廷尉府的人,那就是不開眼的人。”